手忙脚乱的忙了一个月后,李晏终于盼到了国庆假。虽然是只放了四天,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国庆回来以后就是第一次月考,是对高一学生和老师的第一次考验。尽管如此,李晏还是选择了把这些压力抛诸脑后,她决定去理发店里给自己做一个头发。
要说李晏整个求学时代有多乖,头发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活到25岁了,头发没烫过没染过,完全就是自然生长。虽然她自己这么大没折腾头发的原因归结为学生时代没钱,但不否认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也比较懒。
现在李晏终于下决心倒腾自己的头发,因为没经验,所以全权交给了理发小哥处理。不管是给她卷毛还是拉直还是发色,啥样她都随意了。
效果其实不错,至少她顶着头发开学回班里的时候,学生一开始看她的背影没认出来……
当看到她正脸时,很多学生都笑了。学生在这个时候还是脱离不了孩子气,看到老师换了新发型以后,好事儿,想笑又有点怕老师生气,于是不敢看,偷偷笑。
李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学生们低着头憋笑的样子尚且心态平静。
唯独艾恒不一样。
他是个爱笑的男孩儿,是个怎么笑都好看的男孩儿。但就算笑,意思也是不一样的。
就像其他学生偷偷憋笑一样,其实看着怎么都透着点不老实的虚劲儿。但艾恒不一样,他自然也看到了李晏发型的变化,他也笑了,但他笑得很坦荡。就是回头看到从后门出现的李晏时,看到她的变化就自然而然的笑了一下,然后就过去了。那一笑很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成熟范儿,就好像知道,新来的老师似乎都要经历这一遭,捯饬捯饬外形,改变改变形象。他一点都不意外,所以笑得包容。
李晏如今不怎么敢看他,至少在班里不太敢明目张胆的看他,这是从对他说了喜欢之后发生的变化。这时候的李晏因为太忙,还没有厘清其中的原因。
不光是她发型变了,教室里的设备也稍微变了一下。
这个教室终于安装上了多媒体。
要说之前那一个月李晏上课有多难,大概像唐晓云这样的数学老师是体会不到的。
李晏接受的师范教育让她用多媒体授课的观念简直深入骨髓。她也习惯了用课件来连接上课思维。但她现在所在的五楼教室,因为之前没有学生,所以一直没有把多媒体安上。李晏只能拿着课本讲课,别提多难受了。
更何况国庆回来以后要讲这一册第一个难点,就是讲蛋白质那一节的。想当初李晏对这一节内容学生时代也是没听明白,一直心有余悸。现在自己当了老师,特别怕自己讲不明白学生听不懂,压力也特别大。提前一星期,国庆节之前就嘱咐学生这一节很重要,到时候一定要认真听。那时候她还发愁没有多媒体,给学生纯讲课的话太抽象了学生会听不懂,没想到国庆以后多媒体安上了,正好就上这一节课。
一切都是缘分。
于是李晏开开心心的给学生发学案,然后收起来看着学生莫名其妙的答案发呆。
学案是预习学案,帮助学生提前了解本节课内容的。李晏给学生批作业,发现有一道题艾恒的答案错得特别离谱,是那种她怎么想都不知道这答案怎么来的的那种离谱。
李晏又翻了翻学案,发现跟艾恒一个答案的都是和他靠着的。
于是她又把艾恒叫到了办公室。
因为是让学生叫的,李晏不知道艾恒听到又被她叫到时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了艾恒站到她面前的样子。他照例背着手站在她旁边,因为李晏坐着他站着,本身艾恒就有点居高临下的高度优势,偏偏他还不弯腰不低头,甚至是把头稍微抬起来一下,然后垂下眼皮看着李晏。
把他的倨傲和抗拒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李晏没有察觉,她光忙着因为见到艾恒而紧张了,也是因为艾恒这样的时候太多了,她已经有点习惯了。
她那时候开始迷恋买发带,各种彩色的发带。因为她的新发型是那种韩式卷发,理发师叮嘱她,因为她头发的卷不紧致,只卷了一个半圆,所以扎头发时不要用皮筋——皮筋撸下来的时候把头发一拉,头发卷就容易没了。但李晏备课的时候又觉得披着头发很难受,于是想到了发带。发带是绑着的,到时候直接解开就好了,不用像皮筋一样直接撸到底。
艾恒来时是她第一次用发带,因为发带花里胡哨,她那会还不太好意思戴到班里。
因为戴了点不一样的发带,李晏其实在艾恒面前也有点不好意思——别的学生她其实还无所谓,但因为是艾恒,她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她声音没有那么冲。她问艾恒的时候很平和,甚至带了点内敛,以至于她的发音都有点含混:“你这道题是怎么做的?为什么数这么大?”
艾恒还是那个笑模样,连说话都是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甚至有点油腔滑调:“程连昌说是这么算的。”
他也不避讳这题不是他自己做的。
李晏自然不肯这样放他走,她把手里的笔递给他,把纸也给他递过去:“你给我算一下。”
说这话时李晏没有抬头,只奇怪为什么不远处的艾恒这么安静。
对,艾恒安静了几秒,他没有立刻把那支笔拿过来。
安静了几秒后,艾恒才有动作,他没有从李晏手中把那支笔拿过来,而是伸手去拿放在李晏桌上的另一支笔,再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在纸上画的时候也是虚虚的画,跟没力气一样。
他说得极快,画的也是敷衍,但因为这题本来就简单,李晏就算分心也看懂了。
李晏从他伸手拿另一支笔的时候就在发愣。
说一句发自内心的实话,李晏把手里的笔递给他的时候,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制造和艾恒接触的机会,纯粹是顺手的事儿,顺手就把手里的笔和桌子上的纸伸到他面前让他用了。
她没想到艾恒会抗拒这件事,会抗拒触碰到她。
他在排斥这件事。
意识到这一点时,用简单的难过来形容李晏,已经不太贴切了。
她在艾恒讲自己思路时默默的收回手,艾恒讲完了就把笔放到她桌上,然后继续背过手去。李晏没再多说什么,她没像以前一样总想和他多接触一下,而是低着头说了一声去吧。
她刚剪的刘海盖住了她的眼睛,她没再转头去看艾恒。
她也知道,艾恒走得毫不留恋,甚至是迫不及待,他一向如此。
李晏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是没有。大概是火在胸口淤积着,一直发不出来。当然,此时的李晏还不知道,尽管和艾恒只是短短的一个学期的接触,但这一个学期,在短暂的未来几个月里,她几乎天天会因为艾恒而难受难过心口发堵。现在的这点火气,这才哪跟哪?
到了第二天讲课,艾恒还是跟之前一样,轮到他那一排提问,一到艾恒画风就变了。他明明知道答案,偏偏是先笑,磨磨唧唧的不肯正经回答。答完问题坐下以后又捂着嘴悄悄给他同桌递答案。李晏看他不乖,烦不胜烦。
而下午还有一个引爆点,就是艾恒在上自习的时候突然爆了粗口。
就是在她刚说完话的时候,是惯例的学校发布的条令让她通知到学生。她说通知的时候艾恒正在低头做题,分出一点心来听她把话说完,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她说完以后中间也就隔了一秒,艾恒突然大声说了句——
“操!”
……
因为四周安静,他那句话在安静中非常突出。
李晏在周围的笑声中瞪着他,艾恒满脸都是不以为然。李晏说,别说脏话。艾恒听到这话差点笑了,他想笑李晏的斤斤计较和认真,但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李晏觉得,那笑声不是对艾恒的,是对她的。
这个认识让李晏不是感觉愤怒,而是害怕。
她还在担心自己镇不住学生。因为这种害怕,她更加怨艾恒的满不在意。尽管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正常,很正常。但她还是焦躁了。
她那会还没真正发怒,直到晚上艾恒照旧上课时候玩闹,李晏让他安静,他反倒皱着眉抗拒的说干嘛的时候,李晏终于爆发了。
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把他叫到办公室。但这一次她没有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她问艾恒,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的脸色肯定不好看,所以艾恒没闹,他极其敏感敏锐,他察觉到李晏的情绪现在达到了某种,不管她后面会是什么反应——发怒也好哭也好,总之她现在是憋着一股劲儿的。
所以艾恒声音也小了,他不笑了。他声音犹豫且轻,他说,我没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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