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雨落下时,街上的人尚在行走,孩子躲进父亲的外套下,猫狗昂起头来好奇地接取这一滴无根水;倾盆大雨伴着雷声滚下时,街上的人都跑到屋檐下,只有没地避雨的狗发狂似的跑着,所有生灵都在等待停歇。倘若这雨不会停呢?
雨人的头顶总是阴云密布,总是下着大雨。他没穿过干的衣服,没吃过干的面包,没在纸上写成过一个没有晕开的字母。他打过伞,戴过斗篷,甚至尝试过倒立行走,但都于事无补。他是如此歆羡他人,以至于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了。
诗人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雨人,不仅因为它头顶的云引人注目,还因为他周围的人总是躲着他走,避免莫名损失了一件外套。因此,哪怕在游人如织的广场上,诗人也都能一眼看见他。
他从未靠近过广场中央的人群。他的面色像头顶的云一样阴沉,他总是主动躲开来人,不是在害怕给来人添麻烦,而是对于人群的孤立与仇视的一种无言而微弱的报复。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见诗人悠扬的琴声时,会忽然害怕自己的靠近会使这琴声带上暴雨的沉重,尽管他每天听着这声音时都隔着暴雨的帘幕。
直到这位闲的没事干的诗人在隧道里闲逛时,偶然间看到了他的记忆空间,于是他决定去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忠实听众一面。
雨人站在街上,看着街上因为忽然落下的大雨而奔走的人们。诗人站在树底下——暂时没有落雷,这是个避雨的好去处——远远地张望着雨人。他几乎可以听见雨人内心的叫嚣:“嘿,现在我们都一样,都得淋雨了!”
这时,一道格外清亮的脚步声从雨人身后传来,而诗人愣是从这脚步声中听出了情窦初开的黏腻。不是因为诗人在吃狗粮这方面有十分丰富的经历,而是因为这是雨人的记忆空间,一切感知都是由雨人自己书写的。
正从雨人身后跑上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因为没有伞而不得不把薄薄的春装外套笼到头顶。外套已经湿透,无法再抵挡大雨劈头盖脸地落下。她似乎感知到雨人的目光,偶然间抬眼看向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仿佛阳光穿云而来”诗人几乎可以真实地复述雨人的感知。
雨人呆立地望着她,直到她从身边跑过,才想起什么似的要脱下自己的外套。但是当他的手搭上自己的外套时才想起来,他身上是不可能有没有淋透的外套的。
他垂下手站在街道一边,眼睛盯着地上的石板。他忽然不希望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了,他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雨停。
可惜,就像他头顶上不分时刻降下的大雨,这场暴雨是不会停的。
他突然间抬脚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一处院子。诗人就这么毫无遮拦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在街道另一端跟着他,一直跟到了他停下,才站在了街道对面。
院子里有一大片草坪,路两旁的青草格外茂盛,显然离不开雨人每天的无意浇灌。房子本身也呈现出奇特的外观,有许多的管道从各个房间内部延伸出来通向地面,从窗口可以看见所有的物品都悬挂或固定在远高于雨人身高的空中。
“真是有条理的布置。”诗人想着,“就是有点麻烦。”
他收回窥探的眼神,又继续看向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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