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妥当,过年的日子也越发地近了,虽说定然是赶不上了,但也不至于不回去,我还是很想回去的。于是,我留下阿大在京城,让他一边购置物件一边买几个听话的仆从,准备着以后看家护院、服侍薛夫人和宝钗。而我自己则带着阿二,在告知师父后,返回应天去接薛家众人。

    来的时候不知前路如何,心中难免忐忑,天气又越来越冷,所以走得很慢,日夜兼程也不觉得快。如今回去,却是归心似箭,天气也是越来越暖,本以为元宵前能到家就是不错了,结果没想到正月初七的时候竟然就到了!

    我与阿二骑马进城,一路直奔薛宅,远远地就望见门口站了不少人,走的时候不方便送,如今事情都办成了,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接。我突然有了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少爷!”才刚进巷子,就看到香菱冲我跑过来,她披着蓝色的披风,正好下着雪,她眉间的胭脂便被衬得更明显了些。我跳下马,一把把她抱起来,抱着她转了个圈,我看到雪花落在她的蓝裙子上,旋转飞舞的样子真的好看。我放下她,香菱拉着我的手往前跑,边跑边喊,“少爷!快去给太太请安!”

    我忽然想起来,当初我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我拉着她的手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

    那是多久之前来着?

    三个月?还是几个月?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啊……

    看着薛夫人和宝钗的面容逐渐清晰,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早已把薛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否则我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呢?

    就是因为我接受了“薛蟠”这一身份,而且我还想……做一个好人。

    所以我留下来了,并且做了这么多事情,甚至不想再走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非常奇妙。

    可是当我看到薛夫人和宝钗的笑容时,我忽然觉得我做的事情都值了。

    在我受伤的时候,她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就像我的亲妈和亲妹妹一样。

    不,从薛蟠的角度而言,她们就是我的亲妈和亲妹妹。

    没错,就是如此。

    我向薛夫人请安,她一把扶起我,道:“下着雪呢!快别在屋外站着了,快进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宝钗也在一旁道:“哥哥这一趟辛苦了。”

    我笑笑,道:“妹妹照顾妈,也很辛苦。”

    宝钗一笑,自是随我进屋不言。

    晚上睡觉前,毫无意外地,香菱又来了。

    我已经懒得教育她了,我这一趟出门实在是太累了,随便吧,你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

    反正我跟你说了也没用。

    香菱仍旧是坐在我的床上,她见我面有倦色,便帮我脱了鞋子,又把被子给我盖好,我斜躺在床上,仿佛在玩手机一般。

    香菱取出那枚玉佩,在我面前晃了晃,道:“少爷可是输了!这玉坠子以后可就归我了!”

    我发觉那玉佩有些不一样了,便从她手中顺了过来,端详一番才发现原来是多了个络子,连穗子也换了,便问道:“这络子从哪来的?”

    “是小姐给我做的呀!”香菱兴高采烈地解释说,“小姐说这玉坠子价值不菲,我带着太招摇了,于是就给我打了个络子,顺带连穗子也换了,既保护玉坠子,也保护我呢!”

    “哦……”我特意把尾音拖长了,“合着小姐说话你信,我说话你就不信?啊?”我掐着她的小脸,拧了两下。

    “少爷!”她一把打开我的手,委屈地说,“您弄疼我了。”

    “诶诶诶!对不起啊!”我连忙坐起来,伸出手去给她揉脸。见她没那么委屈了,脸上也不怎么红了,我才又问道,“你谢过小姐没啊?”

    香菱看我一眼,道:“自然是谢了!怎么?我还能和少爷一样没规矩不成?”

    “什么东西?”我抬高了音量,“我怎么没规矩了?”

    她一笑,没答话,却伸出手来要东西,我只好把玉佩给她,道:“这东西你就替我收着吧!”

    小丫头撇撇嘴,道:“少爷可别嘴硬了,明明就是输给我的!”

    “行行行!”我摆摆手,“就算是我输给你的!香菱啊,今天我太累了,你让我睡觉,行吗?你也回去早点睡,明天再聊,好吗?”

    虽然她并不想走,但在我三番四次的“请求”下,她终于走了。

    而这,也是我这段时间一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回家后休整几天便开始准备元宵,因为过年的时候我不在,所以这元宵就成了阖家团圆的日子,因此也办的更加热闹。全府上下一起包元宵、赏灯、猜灯谜,十分的热闹。花市灯如昼,我也忽然发觉了这个世界的好处。

    过了元宵,年也就算是过完了,一家人仍需坐下说说先前没能解决的问题,我把在京中的见闻说与薛夫人与宝钗听,薛夫人自幼是在京中长大的,虽然在应天过了这么多年,但京中所见所闻仍不出她所料。宝钗是不曾去过京中的,所以听得甚是入迷,也难免心向往之。我将京中财务、房屋的状况也大略说了,薛夫人听后问道:“你曾说的户部旧账,可都销了?”

    “这还没有。”我回答道,“这账都有些年了,一时半会儿算不清楚,而且若是去部里的话,难免会惊动舅舅和姨爹,到时候也麻烦。反正早晚都是要再回去的,不如以后再说。妈知道吗?舅舅升了九省统制,如今奉旨出都查边去了,咱们去的时候恐怕还回不来。”

    薛夫人点点头,道:“你舅舅来信也提起了,他还叮嘱我早些进京,我也推说你妹妹没有大好,不宜远行。对了,等到了京城,你姨妈未必不苦留我们,到时怎办?”

    我原以为薛夫人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却没想到她是想着我去冲锋陷阵,说来也对,她若真有心,也不会被自己的姐姐算计,让自己的女儿落了那样一个结局。何况我又是她唯一的儿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身先士卒。我想了想,便说:“这样吧,全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我做生意,来往的商极多,不方便。实在不行就说我年纪大了,不宜和姊妹们住在一处。姨妈若实在苦留,那妈和妹妹就在那里住一晚,我翌日一早就去接你们回来,姨妈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只是怕你姨妈见怪。”薛夫人提醒道。

    我摇摇手,道:“要是我们在京中没地方住却急着走,那定是要见怪的,可要是我们有地方住,那就不怪了。而且我听说姨妈在贾家其实是二太太,大太太是贾赦之妻,我们要是长住于贾府,恐怕大太太也不高兴,到时候都是麻烦事儿。”

    薛夫人道:“这我倒是没想过,只听说大太太是个好说话的,府中一切都由你凤姐姐说了算,她又是我的内侄女,想来也无碍。”

    “我们自然觉得无碍,大太太觉得有碍也不会说出来,只会在心里骂咱们。”我笑道。

    “胡吣!”薛夫人喝住我,旋即又恢复了笑容,道,“说起你姨妈家,倒不得不说你宝兄弟了?你姨妈每每带信捎书时必提起他,说是孽根祸胎,我却也没见过,你可知道?”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写家书都能提起贾宝玉,这意思也是不要太明显。

    连我这个理工男都get到了,好吗?

    我于是将我知道的《红楼梦》里关于贾宝玉的故事说给她们听了,她们起初自然也不信,可是越讲越真之后,也就不能不信了。我又将在角门那里看到的事情说了,宝钗凝眉不语,薛夫人也面露不快。

    薛夫人道:“却不曾想到如此,还好你去了这一趟,不然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来?你说得对,你妹妹的事原也不急。”她一笑,搂过我,开始rua我的大脸,“我的蟠哥儿真是长大了,比起宝玉来竟不知强过多少倍了!”她笑着rua我的脸,仿佛我是一只加菲猫,哦不,是缅因猫。

    宝钗也跟着笑,也顺带夸了我几句,仿佛她就是那个拿着逗猫棒的小姑娘。

    我心想,还是不了吧?我还是不能和贾宝玉比的,他只是文弱了点,可比起他其他的兄弟而言,他还是很优秀的。

    当然了,哥是最棒的!

    不愧是我!

    吃过晚饭,我去找宝钗,她见我来了,心中不免惊讶,但仍让座,并且倒茶给我,我忙说:“不用不用!才刚吃了饭,不饿也不渴,用不着这些。”

    她仍旧是把该做的都做了,然后才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说件事儿。”我把凳子移得进了些,“咱们过几天就要去京城了,别的事我都能做,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得答应我。”

    “什么事儿?”她不解,并不知是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事儿。

    我严肃地说:“我告诉你啊,等到了京城,尤其是到了贾家,你不可以与贾宝玉亲近,他对你说什么你就点头yes摇头no,不必与他说话,给你东西你也别要,只当他不存在。”

    她略略沉默,应该是在想我说话的意思,我刚才一时口快说了英语,她是不可能听懂的,不过就一句而已,还是句顺口溜,说到底也不影响理解,何况她又冰雪聪明。她道:“可宝兄弟也算是亲戚了,如此冷着怕也是不好吧?”

    “亲戚间的正常往来自然可以,但不能有别的。”我其实已经退步了。

    她低头,道:“若是这个,哥哥倒也不必担心了。我以后……还不是由妈和哥哥做主?”

    “反正我不会同意你嫁给他。”我脱口而出。

    “哥哥!”她立即变了脸色,“哥哥如今越发地没规矩了,我明天定要告诉妈,让妈好好地教训你。”

    “只要你不嫁给贾宝玉,你让妈怎么收拾我都行。”就算我已经被她推到了门口,我也依旧要说出这句话,这句话真的很重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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