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春城是一座极富创造力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包罗万象的城池,秋知意眼中倒映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建筑。
玉石质地的石头制成的栈桥高悬,衔接各个房屋的高楼,高楼有木质、金属质地甚至有金玉质地,并不局限于一般凡间甚至修真界的建筑样式,圆形、拱形、螺旋形……应有尽有。
简直是——
“鬼斧神工。”
甘星阑显然与她有同样的感受:“这比起天机阁更像是墨阁负责的城池。”
修者虽并不插手凡间事,但凡界总会有意无意模仿守护他们的修真界宗门。
比方说天机阁,更应该是素白的高调与恪守陈规的古板。
再往下,街上的人气并未因春城的沉睡而消散,叫卖的、摆摊的、巡逻的保持着静止之前的姿势,他们闭着眼睛,嘴角带着轻轻的笑意,仿若陷入了深沉酣甜的梦境,下一秒就会醒过来继续之前未竟的事情。
诡异、宁静而又生动。生机正在他们的躯体中不断减少。
温知新绕了一圈走了回来,她看了看江晚宁,满意地发现她已经止住了哭泣,她当然愿意让江晚宁拖累万剑宗的进度,但是一直哭泣毕竟闹心。而身为其余九宗的宗门底子,哪怕只是为了表面和谐也不能将她放置不管。
“城内人的生机正在丧失。”她神色凝重,“我们需要找到他们沉睡的原因,否则最多再过一周,他们将会被永远地困在躯体中再也不会醒来。”
秦思远御剑回来,在几人头顶上炫耀似地转了一圈。凡人城池之内固然不能御剑,但此时正是特殊情况。
秦思远的声音在空中抛下:“杀了这些凡人自然可以找到原因,并且,一下子就能找到。”
他实在是轻描淡写,好像决定的并非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而只是书桌上的一抔灰尘,一片落叶,一个无甚价值甚至是徒惹人厌烦的物件。
一片死寂。
只有城内的风铃一串接一串地欢快地响起,自顾自地快乐着,一点也不知道它们的造物主正在被另一群人裁决。
似乎是尤嫌不够,秦思远的声音从城墙顶部轻飘飘落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们不说,无人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再说了,我们的任务不过是取得秘宝,凡人的性命与我们何干?
“温知新,你难道不是抱着振兴宗门的想法来的?云拭非,天机阁会管我们‘不小心’让凡人死去的事吗?”
云拭非直言不讳:“天机阁并不会管。”
秦思远意料之中地笑笑,他继续说:“凡人七日后的性命就将终结,而大乘修士都能困住的秘宝,当然是要抢占先机。
“你们,意下如何?”
秋知意并未说话,她看向震惊到凝成一座雕像的江晚宁,大抵是殷神悦与她的初遇太过神圣,并且在这近十年间不断经由她的记忆润色,再加上天机阁对她的帮助,江晚宁始终对修真界保持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天真的幻想。
而如今,这片残忍的沉默,足以打碎她天真的幻梦。
秋知意又看向沉默的诸位,她的视线略过沉默的甘星阑,直直看向坐在城墙上的秦思远,他红衣猎猎,耳垂缀着的流苏更是猩红如血。
秦思远眼也不眨地直视她。
“我拒绝。”
“微光。”
秋知意的声音和甘星阑、温知新的声音同时响起。
风渐起,风铃相撞发出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无比盛大的乐曲。
秦思远突然感觉到迫近的杀气,他用[红缨]剑柄抵挡,脸微侧,红缨剑坠上鲜红的流苏被齐根斩断,红色的细线与发丝在空中飘扬。
“你在说什么屁话?”
秋知意很少说脏话,哪怕是此时她脸上仍是笑着的,只是眸如寒霜,直直射向秦思远。
“你修的是什么道?趁火打劫道还是背信弃义道?今日被牺牲的可以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明日被牺牲的就可能是你。都是强者决定弱者的命运,而你,在更强的人面前,与这些凡人何异?
“凭那些贫瘠的修为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性命吗?你自以为与凡人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吗?没有凡人,修者怎么可能存在?”
秦思远从城墙上跳下来,逼近秋知意,在即将撞上她的时候侧过身,他并不生气秋知意之前对他的剑气警告,只是驴头不对马嘴地在她耳边轻声问:“秋师妹,你相信命运吗?你信因果报应吗?”
秋知意虽然愤怒,但还是强压下愤怒,回答:“我不信。”
秦思远御剑向城内飞去,他摆摆手:“我也不信,那就请秋师妹来制裁像我这样的恶人吧,毕竟,谁不希望恶人得到报应呢?放心,此番,我不会杀人。”
江晚宁看向秋知意的视线十分复杂,要是非要解析的话,大抵是三分惊讶三分探究三分不敢置信一分怀疑人生,秋知意看着有点好笑。
她也向城内走去,走了几步,秋知意停下脚步,回头问江晚宁:“要跟着我吗?”
云拭非一把拉住正在犹豫的江晚宁,对秋知意说:“她跟着我。”
温知新向江晚宁投出探究的目光,又立刻收回。真人不露相这句话诚不欺她,是她见识短浅了,江晚宁这后台颇硬啊。
但与她无关,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温知新轻嗤一声,似是在笑天机阁哪怕是暗箱操作也能如此正大光明丝毫不掩人耳目,又似是在笑别的:“再见。”
甘星阑遗憾地想:看来师尊让天机阁看在江晚宁的面子上,保全他们弱小可怜又无助师兄妹俩的打算是落空了。
他看着秋知意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并未赶上去。
甘星阑兴致缺缺地想,毕竟师命难违,他的首要任务还是要保护小师妹的,相比于秋师妹来说,师门还是要重要许多。
但若是跟在秋师妹身边,一定会更有趣,秋师妹想必也有实力保全好自己。若是秋师妹都无力应对,想必他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思来想去,还是保护小师妹的任务更重要一些。
只是可惜了在秋师妹身旁可能出现的无限乐趣,可惜啊可惜,实在是可惜。
这个修真界,有后门可真是太好了。
他想。
江晚宁诧异地看着甘星阑,似在询问,被甘星阑忽略,他脚步不停,回头看向云拭非,脸上再无之前故作的俏皮模样,他无比淡漠道:“云道友,我们走吧。”
云拭非觉得这些人一个个说话都七拐八拐、变脸比翻书还快,简直是演戏的天才。
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并不想搞懂他们的想法,否则必定会玷污她纯洁直白的内心世界,但她并不说话。
师尊曾经告诉过她叫她不明白的时候就少说话少问免得得罪人,于是她只是对着甘星阑点点头,拉着江晚宁向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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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雪拒霜推开老旧的木门,院子中坐着一位黑袍裹住身形的人,ta似是正在对月饮酒,酒液早已在地面干涸,黑白各半的面具覆盖住ta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似是在微笑。
“找到了。”雪拒霜开口,像是毒蛇发现了猎物,声音嘶哑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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