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没了条腿的
那部分人,像吃撑没事做一般,一个劲儿联系安南六中的同学,打听他的腿怎么没了。
谁知道安南六中的学生,个个嘴巴都像上了锁似的,统一口径不知道,也有被人烦透了的同学,只讲那个女孩是同校同学。
当六中的学生看了他们拍的视频,一口咬定:江温肯定不是故意的。
啧啧啧,那叫一个护犊子,还是一个让全校都护的犊子。
虽有安南六中的人澄清,他们秉承不放弃的原则,贴子几方交战,非要厮杀个结果。
军训结束,半个月过去,那个女孩没有再出现,贴子也从“残疾新生推人事件”,变成颜值贴,更新他的照片,那张脸非但经得住360度推敲,那双丹凤眼还轻易勾着人的魂,对比之下,现实更赏心悦目。
如果能忽略那半截腿,以及那种难看的走姿,那是任谁也配不上他。
由此,教学楼,图书馆,宿舍,饭堂,总能有些同学能偶遇到江温,不管是谁与他沟通,他都会耐心写在纸上回他们,只是人家一问他的腿怎么回事,他淡淡看着对方,礼貌而疏离,无疑在无形中建筑起一堵穿不过的墙。
众人感叹:江温这人不好处啊!!
众人放弃:一个残疾人,又不好处,把热情都消耗了,还是认真读书吧。
“如果他没有残疾就好了。”
“那一定是我们校草吧。”
“校草看脸的好吗?谁看腿啊?”
“嗯,也有道理,不过为什么没人敢追他呢?”
“听说他是从穷乡僻壤的安南小镇出来的,条件不好,你说他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吧,行动不方便就算了,又是个哑巴,以后怎么找工作,学设计也是要交流的,怎么交流啊,写纸上吗?”
“唉,你说的也是。”
“诶,那如果是有钱的人呢?”
“你傻啊,有钱人的家里讲究门当户对好吗?谁要一个哑巴瘸子做女婿啊。”
她们几个牵着手跟在江温身后,走在图书馆的路上,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人。
“同学,你们好呀,知不知道不要乱议论别人是最基本的礼貌?乱讲话是要被割掉舌头的。”夏俊超经过听到,忍不住走到她们面前,伸手比划一刀切的动作:“你们是大一的?军训熬过了,那考试呢?有这个时间,不如提升一下自己的成绩。”
“切,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啊?”
“嗯,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江温分到严教授那儿了,你们呢。”
几个女生顿时笑不出来了,也没心思跟他争什么礼貌的问题,慌慌忙忙跑了。
严教授是谁?
可不就是那个北清大学最出名的严教授吗?
消息传送极快,不少新生听到这个消息被打击了,能分到严教授名下的学生,能说明什么,说明品学兼优,那些过完军训,考完试还浑浑噩噩的新生,直接崩溃,无奈只能疯狂补落下的课,生怕挂科。
“他军训又不参加,肯定有时间啊。”
“可是军训也没开课啊,他自学吗?”
“”
“完了完了,这上了几节都没听懂怎么办?”
“别说了,赶紧找人拿笔记请教一下吧。”
“男色误大事啊。”
北清大学的学生,哪个不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考上的,这时,有了竞争力,也意识到学业课重的问题,他们没有再制造机会偶遇江温,每次见到都会不自觉停下来,多看几眼他的脸,养养眼也是不错的。
炎热的夏天到了尾声,微风凉爽,校园行道的白杨树,叶子渐渐泛黄,偶尔乘风翱翔,随风缓缓坠落,遍地微黄。
江温的“推人事件”渐渐被抛在脑后,好些同学在迎新晚会上认识新的学长学姐和同龄新生,忙得不亦乐乎,亦有些同学泡在枯燥无味的课堂里,日子悄然无声度过。
这天,饭堂的学生倏然炸开。
有位同学去图书馆的路上,碰见江温被视频里的女生堵在那边,顿时偷拍了张照片挂在陈年老帖,有些正查资料的同学,看到贴子更新,点进去看更新时间,立马放好盘子,大喊:“快走,图书馆那边有戏看。”
“什么戏啊?”一脸懵的同学跟着跑。
“就那女孩直接杀到图书馆那边堵江温了。”不知道谁大喊一声,食堂的人跑了一半。
“看戏”的同学们纷纷找个视野较好的地方佯装路过,不敢当面围观,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变得热闹起来。
那个女孩拎着几个纸袋在图书馆的途径之路堵江温,他往左走,她往左堵,他往右走,她往右堵,他转身,她就堵在他面前。
“江温,你别走。”程琂伸出手拉住他衣服一角,她发的短信,石沉大海,思来想去,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来见见他:“我给你送点东西,很快就走了。”
这一路,她打定主意一鼓作气去见见江温,他见到她转身就走,随着人多,她的勇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怂了。
怂到抬不起头。
江温就那样柱着拐杖单脚站在她面前,双眸平静,戴着口罩,她抬头,踮起脚,伸手摘他口罩,他的脸轻轻一侧,躲开了。
“江温,我们可以谈谈吗?”程琂讪讪收回手,鼓起勇气盯着他那双单眼皮却形似狐狸的眼,平静如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骨子里的自卑,让她很难像正常人一般直视对方,反而工作后所处的环境令她改变不少,但她,在他面前,自卑到无处可逃。
“江温,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哄人。”程琂极快在这场对弈中败下阵,收紧手里的袋子,不知所措:“你好像也没有教。”
江温被她那句:''你好像也没有教'',一时恍神,心里好笑盯着眼前瘦得皮包骨的小黄毛丫头,哄人还要他教,那交小男朋友要不要他帮忙谈啊?
小丫头长大了,有主意了。
连他都敢骗了,哦,还学会用他的话来堵他,真是好得很。
他沉默,淡淡睨着她。
她到底明不明白,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人生这条路,要她依靠自己走下去,他不可能一直在。
“江温,我现在工作顺利,吃饱穿暖,没有人再欺负我,还有,我转正了,下个月就能拿到奖金。”程琂顶着压力在他的目光下细数自己的近况,把笑挂唇边:“我有在努力,也有好好生活。”
“江温,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江温轻哄的话音刚落,江温拄着拐杖就要往她旁边走过去,她倔,他比她更倔。
程琂在错身越过时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放软讨好:“江温,你别这样,好吗?”
江温动作一顿,拿出纸笔,在上面极快写了句: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字迹都掩不住他的疏离。
“江温,你是不是怪我呀。”程琂埋下头松开手,双臂自然垂落:“怪我骗你,怪我没有跟你商量,还是怪我没听你的话。”
江温刷刷又写:我没有资格怪你。
程琂拿出手机,伸过去:“那为什么不回信息呢?”
江温眼帘未曾抬起,堵着气:不想回。
“你说尊重我,不怪我。”程琂顿时捏紧手机,点点头:“只是不联系,不来往,慢慢就像,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对吗?”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撑伞,为什么要走过来,为什么教我,为什么要救我,因为可怜我是吗?”程琂指着他的腿,红着眼质问他:“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至于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你的善心可真大啊,大到我没办法接受,我每天做梦都在想,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那个人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不骂我,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
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是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能要得起什么,我到底能要得起什么啊?”程琂的双手一直在抖,眼尾猩红,干涩到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眼泪,早就在那个晚上流光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要不起,江温,我要不起啊。”
江温眼眸闪过一丝痛意,皱着眉心盯着失控的程琂,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她一直这么难过,总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欺骗所有人,也欺骗了他。
他以为,她接受这个事实了。
可她却把自己困在那个傍晚,困在他满身血的那个傍晚。
他能怎么办?
他一个哑巴瘸子又他妈能怎么办?
他希望她像个普通人一样,过有未来的日子,有错吗?
——程琂,我给得起,你就要得起。
现在,他嘲笑自己,一个哑巴瘸子有什么资格为你领航?
他听见她说:“你不想见我,以后就不来了,如果你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我可以买张火车票,换个城市生活。”
江温左腿神经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用书不动声色压下颤抖无意翘起的半截腿,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吓到她。
“这段时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的很对不起,也谢谢你。”程琂被情绪左右,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变了,缓缓弯腰到九十度,哑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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