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温。
江宇眉一跳,脱口而出:“爸妈,你们听她这口气是不是好像江温?”
江父和江母迟疑点头,这……怎么好像显得有些…猫腻,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那孩子的声音吸引过去。
“各位阿姨呀,如果你们能做到被丈夫殴打时不求饶,还求着自家丈夫多打几下出气,大不了就是抱着生来孩子一起熬死,那我就真的佩服你们是个有骨气的人,你们这风凉话呀,我就收下了。”
“可是阿姨,你们互相看看对方,好看吗?东一块淤青,西一块疤,还有那不工作的丈夫,耕田耕到像牛的你们,幸福吗?你们连自己都管不好,凭什么对别人说三道四呢,你们愿意受虐,是你们的选择,难道要别人跟你们一模一样,心里才平衡吗?”程琂不放过他们微变的神色,心定了定,捏紧出汗的手心,装作一副自然的模样。
众人被她一番话堵得在那不知所以,像是无法狡辩的事实,又有被她挑破的难堪。
最后还是扛着锄头的阿姨,张着犀利的嘴:“你,你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什么叫做我们愿意,我们要是没做错事,他们会动手吗?是你不懂感恩,我就知道你平时都在装乖,还好没让我孩子学你,这要真学了,可不害死我们。”
程琂身上的每处都在提醒她活不久的事实,既如此,有什么好怕的,这一生哪怕就豁出去这么一回,也不枉走了趟。
“你们的眼睛生来就是瞎的,看不清楚自己嫁什么东西吗?难怪前人说,有种人善于欺骗自己,只看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不愿意正视事实。”
“江温救我是出于人道,你们说三道四是道德绑架,试问一下,你们的孩子要死在你丈夫的手里,你们想被人救,还是希望一家人死在一起。”程琂勾起讥讽的唇角,眼眸底下燃起一丝丝兴奋与疯狂,甚至想要这些人全都消失:“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只能被迫接受这种生活,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那些人看着她每说一句话,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就靠近一步,那股气势,竟令她们不禁后退。
“你想干什么,你走那么近干什么。”
“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动手,你敢动我,就报警抓了你。”
“好啊,那你报警吧,我看看制造谣言是什么罪,是谁先把牢底坐穿。”程琂面不改色,她求之不得。
“程丫头。”
“别跟她们呛,一群没文化,认定丈夫就是天的人,今天你就是把天说破了,这些人也只是一群牛,你对牛弹什么琴,人听得懂吗?回头人家还给你安个罪,跟这些人不值当。”
程琂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禁顿足,理智渐渐回笼,那把失控的熊熊烈火被淹灭,抬眸看向不远处挑着担的程奶奶,眼眶顿时泛红,声音也弱下来:“程奶奶。”
“你,你们就是不可理喻。”阿姨眼见程老太来了,喊了句,就匆忙走开。
“诶呦,学会两个字就在那显摆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装什么装,以后别来我家地里拿肥,给我见一次打你一次,我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敬老。”程奶奶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几个,边放下担,边指着他们恶声恶气:“没识几个字,就不要出来丢人,我不嫌你,地里的牛都嫌你,牛字通不通头,你怕是都不知道,现在还讲起什么歪论来了。”
程奶奶在小镇里出了名的恶,有些人还指着程奶奶有点地,有点肥料,有点路子送东西出去卖赚点钱支撑家庭,几乎没人敢自找麻烦跟她杠,断了自家的路。
“程奶奶不是我说你,这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几天你不在,你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另两个阿姨装得一副好模好样,还恶人先告状,指着程琂:“她呀,把她爸给送进去了,你对她这么好,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良心,别回头把你这老太太给卖了,说我们没提醒你。”
“她什么人,天知道,让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你还是管好你自家的事吧,别哪天给人打死都还说你老公是个好东西。”程奶奶举着扁担就追上去,不太利索的腿脚走的还挺快,嘴里叨叨:“就你们好东西,全天下就你们是好人,一群不辨是非的愚妇,你走慢点,我打死你们。”
“你,你不听就算了,总有你后悔的日子。”
“到时候别说我们没有提醒你。”
那两个阿姨虚声张势放了狠话,看到程老太过来,腿脚飞快,提着东西,很快就跑的不见人影。
“我,我们不跟你这奶奶计较,免得人家说我们把你给气死了,算我们头上。”
“你们也太把自己当东西了,就这几句话想把我气死,做什么青天白梦。”
程奶奶愣是拿着扁担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赶走,本要经过的人见状,宁愿兜个大圈绕到后面的田地那走过,不敢惹。
“程奶奶。”程琂拉住程奶奶,反过来劝她:“算了算了,你刚不也说了嘛,她们听不懂,别跟她们计较了。”
“这些人就是看你好欺负知道吗?你说说你这事,也不知道去市里找我,我这要不是今天听说了,你打算干嘛,你想做什么,你发什么神经,你跟她们犟个屁,驴都没你能说。”程奶奶气得只把扁担戳地,砸得通响,白了她一眼:“以后就跟我这个老太婆过得了,我那丫头嫁出去也跟没有似的,好几年都不知道回一趟。”
“行了行了,说你两句还哭上了,给你根杆是不是就顺杆爬了。”程奶奶摆手,一副不待见她的模样,拿着扁担挑起两篮菜就往里走,想到什么,从裤腰带拿出一个大红花布袋,打开里面的十几块钱,抽了一张大额十元给她:“车就一趟,明天回来,去三分地那找我,敢跑就打死你。”
程琂小嘴往下一瘪,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般,也顾不上学彭清苑那套,伸手抱程奶奶不放,哽咽:“程奶奶。”
这老奶奶就是嘴硬心软的主儿,程琂是知道程奶奶的性子的,从彭清苑那事起,她就知道程奶奶是个头脑清明的人,只是从来不管闲事。
程奶奶也没拨开她的手,转头瞪直路边的一家人,腾开一只手拍了拍程琂的背,中气十足:“行了,怕什么,奶给你撑着,你那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让他进去改改不是什么坏事,去吧,明天早点回来,给你煮番薯粥,吃了就跟我去地里捡豆。”
“好,程奶奶,谢谢你。”程琂捏着十块钱,低垂着眼帘,顺应乖巧。
“……”
江家几人,通过这一糟,对她的看法推翻又推翻,这老太太看似骂她,实则护她。
等车这会儿功夫,江家几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程奶奶拨开程琂的手,走到江父面前,收敛了点:“程丫头这事给闹得,真对不住那孩子,也得谢谢你们教出了个好孩子,以后有什么账找我算,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别看我一把年纪,还是识点人能帮上你们的。”
“她那个爸真不是人,你们要怎么整就怎么整,但这事真不能全怪她不是,要真怪就怪那毒东西,实在不行,怪我也行,我给担着。”她一生都傲,这几句话也算是为程琂低了头,没等江父说什么就弓着背,挑担走了。
“”江父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什么,转眼盯着程琂,叹了口气。
他们不语,这事被程老奶奶这么一闹,车站倒是清净不少。
姗姗来迟的破旧公交车晃晃荡荡停在他们面前,车上没几个人,江父掏了票钱,让他各自找位置坐下,公交车开过黄泥路,一路颠簸,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到摇摇晃晃市里的站点。
他们又走半个多小时的路到安城市中医院,程琂一路上都落在后面,半喘着半走半停,看他们隐隐约约的背影慢慢跟着。
程琂慢吞吞走到医院门口,看到他们在等,心一急,尽力走快些,不敢让他们多等自己。
江宇抱着手臂盯着她,意有所指:“故意拖时间,不敢见他?”
江宇毫不掩饰讥嘲,催促:“要见就走快点,别在这磨磨唧唧,装什么装。”
程琂脑袋眩晕,慢慢站稳,仿佛听不见江宇的那些话,看向江母:“江阿姨,可以在要跟江温说我的事吗?”
“为什么。”这事要说出来才能让江温对她产生同情和怜惜,不是吗?
程琂:“不是什么好事,还不要让他知道了。”
“好。”江父替江母一口应下,他不想这孩子跟江温扯上什么关系,男人之间这点事也是有直觉的,他对这个儿子的性格很了解,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放在心上的。
江母瞪了他眼,转身进医院住院部。
那是间小病房,装了六个床位,江温躺在最里面那张,盖着一层被子,侧着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听见那声“江温。”
他迟钝转过头,看向站在江宇身后的程琂,不自觉屏息,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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