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实在读书读不下去了,才工作养活自己的,但你呢,你为什么不读书了,又这么着急赚钱,不会是你家里有什么人要你寄钱回家吧?”曲筱筱工作了几年,也听过出来工作养家糊口的人,他们跟她不同,相较之下,她轻松得多,只要养好自己就行。

    程琂扯了抹笑:“不是,我家里没有需要我养的人,我只是欠债了。”

    “你年纪轻轻的,能欠多少钱呀,值得那么拼吗?”曲筱筱不理解,疑惑盯着她,虽说不八卦,也不爱打听别人的事,可仔细想想,她还真没有跟自己透露过什么。

    程琂这会倒是轻描淡写:“挺大一笔的,七八万吧。”

    “七八万?你借高利贷了你?”曲筱筱闻言不禁惊呼,筷子一放,猛瞪着眼:“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欠这么多钱啊?这工作做到猴年马月都存不到七八万啊,这数,在我们家都能盖一栋几层的楼了啊。”

    “我现在只想赚钱,多赚点钱。”程琂避而不答,轻喃一句。

    程琂清楚这数额较大,可若不尽力去试试,愧疚会要了她的命,即便到期不能达到这个数目,至少还是要比一万多的义肢强一些。

    她欠他的,何止是钱。

    她毁了他不可限量的前程,又怎么能让他再受苦呢。

    “唉,我出来工作之前还跟我爸妈置气,现在人见多了,发现我挺幸运的。”曲筱筱以前不会在意什么,现在好似也懂了什么叫身不由己,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倒是念起自家:“我家里还有个哥哥,在这边读大学,所以我爸才答应让我跟着我哥到这来打工,一转眼,他快毕业了,上次我们俩回家,无意中才知道,我爸妈只要我健健康康,就很高兴。”

    “每次回家,我都说我胖死了,还非给我塞一堆吃的,就没考虑过,他们女儿这么胖,怎么找得到男朋友。”曲筱筱话里话外抱怨,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感慨:“其实做父母的也很难。”

    “我妈妈也很爱我的,只要我健康长大就是她最大的心愿。”程琂想到保护自己的彭清苑,那是唯一最清晰的温暖,扬起出灿烂的笑意:“我希望,我妈妈可以健康,开心,长命百岁。”

    “我也是。”曲筱筱莫名其妙被她那抹笑感染,脑子一热,举起手边的茶水:“祝我们的父母,都健康,长命百岁。”

    那是曲筱筱迄今为止,见到程琂第一个敞开心扉的笑。

    二人举着一次性杯子,轻轻一碰,学着大人模样,敬父母,敬明天,敬未来,曲筱筱还敬程琂早日还清债务,喝了几杯茶后,两人相视一笑。

    曲筱筱得知程琂的情况,怎么也不让她买单,程琂也倔强,把钱拍在大叔旁边,那叫一个豪气,气得曲筱筱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向她挑衅。

    街道的角落灯光不足,而挂在摊子上的小灯泡,暗黄的光倾泄在二人身上,烧烤架烟雾袅绕,模糊了人样,大叔拿着蒲扇,单熟练的翻烤串,看这两个为了付钱在争执的小孩,仿佛见到了自己年轻时,摇了摇头笑了。

    两人话赶话,程琂以退为进:“你让让我,我就大方一回,你让我过过瘾。”

    “你让她过过瘾吧,这孩子不容易,争的脸都红了。”大叔直接抽了程琂的钱,贴心找钱放回程琂手里:“给你们便宜两串,当我请的,快回家吧,天太晚了。”

    曲筱筱被大叔的话一堵,这才看到程琂的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吧,让你一回,谢谢程老板。”

    不出曲筱筱所料,程琂的耳垂也红了。

    回去的路上,曲筱筱不断打趣程琂,而后在睡前认真的告诉她:“其实,很多事情跨出去了,也没有那么难,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程琂还没来得及咽下曲筱筱喂的心灵鸡汤,又听到她毫不留情的补了句:“比如,你今天的声量是平时的十倍,这都是激发出来的潜能,哈哈哈。”

    程琂:“”

    还是把鸡汤倒了吧,太补容易头晕。

    一场倾盆大雨洗刷了整个广市北城区,街道两旁大树底下铺满金黄色的落叶,一顶顶五颜六色的伞仿佛在争艳,湿漉漉的街道恍然一新,行车过路,水花溅起。

    程琂发丝微湿,鞋子踩在水迹的路上,撑着伞穿过人行道,手里拿着曲筱筱表哥给的地址,站在那栋叫裕民大厦的门前,抬头确认名字。

    裕民大厦藏在北城区的工业园里,整栋楼不到六层,墙面的贴砖片掉落许多,门前空落,左侧的铁梯踩出了发挥的颜色,扶手生锈,怎么看都像危楼。

    程琂毫不犹豫爬到三楼,在楼梯口收伞,顺着号找到302的铁门,站定敲了敲门,许久,依然没开门,掏出手机,那串号码还没拨出去,门内便传出穿云裂石的异口同声。

    “不苦不累,成就白费。”

    “受苦受累,笨鸟突飞。”

    “我们要的是什么?”

    “我们要的是顶峰相见。”

    “我们要的是什么?”

    “我们要的是人上人。”

    “怕不怕苦?”

    “我们不怕!”

    “拍不拍累?”

    “我们不怕!”

    “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很幸福,领导辛苦了。”

    “我们的口号是~”

    “猛狼跳跃,成就自己,拿下客户,成为人上人。”

    “散会!”

    随着门内嘶吼的话音落下,程琂不寒而栗,不禁后退了半步,仿佛里面都是洪水猛兽,刚转身,那扇门便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梳着背头,五感挤在一起,肚子挺在外面的人。

    “你是卫顺说来面试的人?”来人声如洪钟,脸堆满了笑,都看不见眼睛:“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乔立富。”

    程琂想了想,卫顺应该是曲筱筱的表哥:“你好,我是程琂。”

    “来来来,进来说,阿宅,快来把人带进去,倒杯水。”乔立富往里面一吼,就给她让了个道,叉着西裤口袋,催促:“快进来啊,卫顺那小子今天谈单去了,你先进去等我,我上个厕所就回来。”

    程琂见状,打退堂鼓的心越发强烈,还没张嘴就被乔立富拉了一把,进了公司,个个转头好奇盯着,她顿时低下了头,心底慌张。

    程琂手里捏了一把汗混在湿伞外,寻思找个什么借口先离开:“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我带你去会议室。”一个高高瘦瘦带着劣质工牌的男生端着水走了过来,打断程琂蚊子般的声:“我帮你把伞放好。”

    “我叫阿宅,你呢,你是顺哥说过来面试的女生对不对,昨天晚上他就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没经验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想赚钱的心。”阿宅把伞放在门口的框里,絮絮叨叨,满脸笑容:“走这边,你别看我们这里小,但我们都是有实力的公司,不会来错的。”

    “我,我叫程琂。”程琂挑了个能回话的问题,硬着头皮跟他走进隔出来的会议室,就着他给的红色塑料凳坐下。

    “你先在这等会富哥,他上厕所,一会回来跟你谈,我先工作。”阿宅将水放下,对外面的人摆了摆手,喊了句:“别看了,小女生害羞着呢。”

    程琂:“”

    程琂不着痕迹打量这家公司,面积不到80平方,装修简陋,玻璃隔了两间房,会议室放了拼成的长桌,角落里堆起红色塑料凳叠成一小栋,旁边放了个白板,空间窄小,办公大厅横放着两排长桌,每个工位前有一台电脑,墙壁贴满励志图画与言语。

    譬如:成功的阶梯。

    亦或是态度,细节,目标,行动。

    顶面拉了好几条红色的横幅,黄色的字体。

    ——当你休息的时候,别人在努力,当你犹豫的时候,别人迈出第一步,当你要做的时候,别人已经成功了。

    ——不要给你自己找借口,结果不会自欺欺人。

    ——成功没有近路,只有持之以恒。

    ——今天的你努力一点点,明天的你就高大一点点。

    十几个年轻面孔坐在电脑前,翻看文件夹,个个拿着手机打电话,对话的内容皆不同,有人论家长里短,有人关系对方嘘寒问暖,有人谈出货,忙得热火朝天。

    正当程琂放下一次性杯,上完厕所的乔立富就挺着肚子走了过来,顺手把门关上,到里面抽了张凳子坐到她面前。

    “你想做兼职对吗?”乔立富抹了把脸,精神了下,盯着她问。

    “是的。”程琂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乔立富算个人精一眼看破程琂迟疑,当下给她喂颗定心丸,打消疑虑:“我们公司是做门窗的,那可是大生意,别看我们这办公室小,厂就在附近,正儿八经的大厂家,对接了不少客户,你不会没关系,我们能教,但是有个条件,你得有想挣钱的心,要是想来我们这混日子,赚个几百一千,那就没必要,我们花时间去培养你,是想达到共赢的局面,大家一起赚钱,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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