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程琂和曲筱筱一同收拾干净,坐在小房间里相对无言,你瞪我,我瞪你,时间快到地铁晚班车时,曲筱筱磨磨蹭蹭提出该走了,程琂沉默将她送去地铁站。
曲筱筱扬起笑在地铁站对程琂摆了摆手:“你赶紧回去,太晚不安全,有时间我再来找你玩。”
程琂释然:“筱筱,注意安全。”
她惯于提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平静目送曲筱筱离开,仿佛有一道屏障和隔阂堵在心理,将那股不舍的情绪压下,那抹离开的身影,忽地,向她跑来。
曲筱筱扎扎实实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即放开:“给你抱一个,以后我不在,你要大胆一点,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瞎蒙,走了啊。”
曲筱筱转身隐入人群里,很快就不见了人影,像一只蝴蝶,短暂的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一个拥抱,是别人的一时起兴,于她而言,却是击垮心理建设的武器,那股失落感在那个瞬间离开的肢体接触中,不断扩张,失重感袭上感官。
肢体接触是激发情绪直接的方式。
人总是很奇怪,还在同一个城市,却因为习惯一起生活再分开而感到难过,明明,一开始只是一条互不相交的线呀。
地铁出口涌出归来的人群,拖着脚步穿到不同方向的小巷,三两结伴同行,亦有单只形影低头看手机路过,在街的路灯下,那道拉得长长的影子在行人匆匆里慢吞吞挪动,显得孤寂又无望。
人生是条单程线,注定要一个人踏上未知的旅程。
公司宣布彻底转向全新客户市场,从单家转为门窗品牌加盟商、开发商合作、以及进口材料引进与售出的方向进行,大方向转变令每个人都变得很吃力,必须外派向专业的公司学习,提升自身的能力为公司带来更大的效益。
连目前的人事扩招,标明需要储备销售能力,学习能力,同行经验,工资可谈。
在公司的发展迅速之下,紧迫的节奏,高难度的工作,连同人事扩招的要求都需要储备销售能力,学习能力,同行经验,工资面谈,推出一套优胜劣汰的规则,这无疑是给之前的同事敲起了警钟,有了机会,有了平台,也有了强大的竞争力。
卫顺的工作量很大,负责的方向已与她不同,他满脸抱歉跟程琂说了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程琂摆手,连忙致谢,这本就是她的问题,怎么能让卫顺道歉呢?
云天似变,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程琂因销售能力处于弱势,乔立富斟酌之下,将她调到品牌加盟的部门,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时间。
“程琂啊,公司正处于上升期,你们都知道,我一直在为后期步入正轨做准备,我说过愿意跟着我的人,不会亏待你们,我现在给你个锻炼的机会,只要这两个月你能克服面谈,独立签单与完成加盟的工作,我就给你调到项目部。”乔立富坐在他那张红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人事调动的名单:“现在的项目部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部门,这个难得机会我空个留给你,但是,如果不能,公司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进一步则上升,退一步则离开。
程琂督了眼桌面上的全新工作牌,点了点头,伸手取来:“好,谢谢你。”
“嗯,去找人事办转入手续。”乔立富摆了摆手,让她出去:“对了,一会把阿宅叫进来。”
——“程琂!”
程琂的手刚搭在门把上,回头盯着乔立富,等着他要交代的事。
乔立富往皮椅一靠,向后退了退,手里用那根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程琂,事在人为,没有什么做不成的,只有没用尽全力的可能,当一个人有了对的方向,他如果没有足够的决心,一样浪费机会,你也是时候开开你那张金嘴了,别整天不说话,做我们这行,要的就是脑子和你的嘴巴。”
“这次,我一定会努力去尝试的,”程琂不自觉捏紧手把,又松了松手,神色自然的向他致谢,扬起一抹笑:“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乔立富说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若是这里立不了足,去哪都成问题。
程琂随着公司节奏紧迫,发展迅速,硬着头皮逼自己去孤注一掷,四处奔波,笔记本也越来越厚实。
她将和客户要交谈的问题,以及要解决的疑虑通通写在本子里,回去一遍遍对着镜子演练,再和同部门的同事一起去摸索,试错。
向来对面见客户产生抵抗心理的程琂,向主管提出要独自面谈,但见了以后,说话还是一紧张就会小声,会磕磕巴巴,手心冒汗,导致在客户的眼底是她心虚。
这点在行业内是大忌,令客户无法对她产生信任度。
卫顺虽然没有再跟她合作,但因乔立富给的机会,他们还是常常一起参加会议,培训,时而她也会跟着他一起出去谈项目,每每见到他们为了接个项目,在饭局上喝到不知东西南北,忍不住想,有谁是容易的呢?
那日,卫顺跟了个把月的项目,对方终于愿意使用公司的进口材料,签了一个季度的合同,金额高达五十多万。
卫顺第一次从心底感到高兴,忘形的拉着程琂一同跟合作方多喝了几杯。
到了深夜,酒桌散去,卫顺将人送上车后,扶着路边的垃圾桶吐个一干二净,直到干呕不出。
“这是我第一笔大单,厉害吧。”卫顺单手抱紧合同,醉醺醺高声喊:“我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松口了,五十多万啊,我得有多少提成和奖金啊,你别怕,有哥在,哥罩你,筱筱不是说你急用钱吗?到时候我领钱了,借你,怎么样?”
“嗯,恭喜你啊。”程琂酒浅,几杯落肚,脚步轻浮,但脑袋却很清醒,她为了稳住身体,缓缓蹲在街边静静看着不远处吐完手舞足蹈过来的卫顺,不禁想,人活着究竟是在为了什么呢?
卫顺不满拉了把领带,喘了口气,把西装外套脱掉搭在路边,一起坐下来,红着一张脸摇头晃脑:“我送你回去,你现在住哪里啊?”
“我住在哪里?我住在安南小镇,那里有我的妈妈。”程琂晃着脑袋,忽地,盯紧脚边有着重影的草,一把抓住,拔了出来,拎在手里甩来甩去:“听话,不许动了。”
“嗯?我没动啊?”卫顺低着头,看向她重复:“我哪有动?”
“回去吧,天黑了,妈妈说天黑要回家了。”程琂忍着反胃不适,站起来努力稳住身躯,还是走得歪歪斜斜去拦车:“师傅,师傅这边。”
“诶,你去哪啊,你等等我。”卫顺一转头,旁边空了,这么大个人突然不见了,再一看,她要走出马路了,赶紧嚷嚷抓着合同和西装跟上,却走不快:“程琂,你别去马路上。”
卫顺今晚红白掺着喝了不少,现在腿都是软的,脑子的思绪飘远,有心而无力,还没跟上就趴下了。
程琂就站在那指挥司机到卫顺面前,把他扶进车里:“师傅,他兜里有钱,你一会把他送,送到崭新大厦,八楼。”
师傅把卫顺这个大个子搬进车里,还伸头问句:“你住哪,我给你们两个一起送回去吧?”
“不,不用,我家很远,你送,送他就行。”程琂靠在电线杆那摆了摆手。
“那行,你一小姑娘在外面注意安全,现在很晚了,有事就报警。”师傅皱眉叮嘱,一踩油门开车绕上马路,嘴里还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今晚夜空,没有星星和月亮,浓浓散不开的黑云,在天边形成一道线,如同压迫整座城市一般。
酒店附近的街道,行人寥寥,其中有个拎包踉跄走在路边的小女生,走几步,弓着腰停一下干呕,蹲下来缓一会,再站起来,跌跌撞撞走着。
谁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连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她眼神迷离顺着前面的街绕进一条小路,一不小心被凸起的石头拌了,整个人摔倒,愣愣失神,良久,她笑了,松了力道干脆躺平在地。
好想放弃。
可是很不甘心。
真的不适合吗?
程琂在地上翻身蜷缩,冰冷的双手蒙住眼睛,想要捂住掉下来的眼泪,痛苦压低声线:“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行呢?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啊。”
夜里寒风毫无章法满道乱串,对地上的人伸出了爪牙,一阵阵叫啸扑向她,时而轻柔延绵,仿佛在告诉她没关系,时而猛烈刺骨,就像刮了她一巴掌,对她想要放弃的念头感到失望。
蓦地,那股肆意的冷风,只剩委屈呜呜呜的叫声,绕在外围再也触不到她的肌肤。
“江温?”
程琂的眼眸像是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雾,看得不真切,模模糊糊间看到江温拄着拐杖站在她面前,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居高临下淡淡盯着她。
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或是现实,匆匆擦掉眼泪,红着眼眶,伸手紧紧抓住他的单服裤脚:“江温,江温,你会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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