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每次参加宫里的宴会,夕岚都会四处走动。
并非她乐于此道,而是因为萧含章每日顶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鲜有人过来敬酒,即使有人硬着头皮过来,只说一两句话就会被萧含章的冷脸逼退。
那时,夕岚担心萧含章这样会在朝堂上树敌,所以极近可能地帮他联络些关系,也替他听着一些消息。
而现在,夕岚已经没有了这份帮萧含章圆场面的心思,尤其被萧含章刚才冷了几句。
即便如此,因为前一年左右夕岚仍是那么活跃,所以,还是会有几个之前往来比较好的女眷拉她过去说话。
“听说昱王妃有喜了,真是可喜可贺。”
夕岚:“多谢。”
“看你身子还没显,还不到四五个月吧?”
夕岚:“三个半月。”
几位女眷就顺着这个话题围着夕岚叽叽喳喳聊了许多有身孕需要注意的事情。
“你如今有喜,得赶紧挑个身边听话的丫鬟送去昱王身边,先做个通房,往后想抬个姨娘便抬,不抬也就作罢。”
说这话的是吏部侍郎夫人王氏。大家都以为吏部尚书是皇帝的人,但从上一世的结果看,他实际上是丞相的人。
夕岚同她说话存了防备之心,尤其是她特意过来谈论有身孕一事,生怕丞相一派对她不利。
这时,其他几个大臣夫人也附和着。
“王夫人说的对,你还要六七个月才生,昱王那么久不进你身,能受得住?”
“昱王现在不纳妾,不代表以后不会,与其让他找个外头的,不如自己挑个听话的送去。”
“男人嘴上不说,其实都想美妾成群。你也要大度一些,别在这些事上紧着昱王了。”
夕岚听这些话,尽管微笑,完全不为所动。
上一世她不懂得此中门道,听了这些人的话,就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但现在她才不管萧含章能不能受得住,她只管平安生下翊儿。
又聊了几句后,王夫人用眼神示意道:“昱王妃,那位便是镇远大将军之女朱槿吧?”
其他两三个女眷也纷纷上前凑了凑,眼神急切又热烈地催促着,仿佛马上就能从夕岚嘴里得知道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是的。”
“我就说是吧!”王夫人瞬间得意起来。
夕岚知道也许才是她们想谈论的事情。她却不想过多谈论,几个女眷好不容易得了话题,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不愧是太后的亲外甥女,长得如此端庄秀丽。”
“中秋宴坐在王太妃身后,这是特意高抬自己的外甥女呢!”
“镇远大将军为国捐躯,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优待。”
……
夕岚借口胃里又不舒服,跟女眷们告了辞。
因为她们该从夕岚处打听的已经打听过了,只是稍微挽留了一下便由她回到自己座位。
刚坐下,萧含章沉着声音对她说话,“和其他府上女眷说话,注意着分寸,别把不该说的话往外倒。”
夕岚别过眼去看他,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表情严肃地板着脸,像极了教训翊儿时的严厉模样。
这次,夕岚心里有些窝火,心想:我在他心目中就是如此不知轻重。
但中秋宴上没法多说什么,只是应付性地回了句:“是,知道了。”
随即往外挪了挪,生怕再哪里行差踏错,惹来萧含章的冷言冷语。
中秋宴结束时已经接近子时,夕岚本就乏累虚弱的身子更难以支撑,在回府的马车上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等她被吵醒时,正被萧含章抱在怀里。
“醒了就下来自己走。”
还没等夕岚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萧含章放到地上,萧含章没等她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
他刚才抱着我走的?夕岚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她难以从刚才睁开眼看到的情景中反应过来。
一旁的念春害怕她着凉,催促道,“王妃,现在夜里凉了,快点回苑里吧!已经准备好热水,您沐浴暖暖身子。”
夕岚闻言,回过神来,朝静尘苑走去。
她身上沾染了太多酒气,现在闻起来尤为刺鼻,强压着上床倒头就睡的念头,硬撑着走进了浴室。
夕岚钻进浴桶里,全身上下才慢慢放松下来,热乎乎的温度钻进夕岚的身体里,解了许多乏累。
夕岚泡了半盏茶的功夫,浴室的门“吱呦”开了。
透过腾腾的热气,夕岚看见萧含章走了进来,他脱了外袍,只穿了件里衣。
“王爷?”夕岚疑惑,萧含章没有同她共浴的先例。
萧含章“嗯”了一声,沉沉的嗓音中沙沙哑哑的。
他径直走到夕岚身边,吻接着落了下来,痒挠挠的,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鼻而来,熏得夕岚想吐。
本就忍耐了三个月,今晚又饮了酒,夕岚感觉到萧含章的吻重了好几分。
夕岚本能地想躲,萧含章却容不得她的半点拒绝,一把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贴身抱着。
夕岚在那一刹那,脑海中蹦出极不应景的回想:上一世萧含章只有在生了想亲热的念头时才偶尔抱我。
此时萧含章眼里和刚才别无二致的灼灼眼神也证明了夕岚的想法。
夕岚白天被萧含章无缘无故地训了好几句,早就积着火,现在又看见萧含章不顾翊儿想强要她,夕岚怎么可能还纵着他。
她使了大力气推开萧含章,“王爷,请您把持着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萧含章正在意乱情迷之际,怎么会理她的拒绝,又贴了上来。
夕岚力气上抗不过他,嘴上却不饶人,“王爷如果受不住,何必讲究什么’君子远色,以为民纪’的说辞,让我给你买个通房便是。”
萧含章的动作终于停了,沉着脸问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夕岚迎着萧含章的目光看了回去,“替王爷考虑罢了。亦或者,王爷本来就有放在心尖的人,不用我操持更好。”
萧含章的眼里褪去了一半的热火,转而蒙上了一层冰晶,“这些话是你心里所想?”
“是的。”
萧含章的脸已冷得骇人,夕岚却没有丝毫推让服软的想法。
上一世,她满心满意地对他,换来的只有视而不见。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逆来顺受。
即便如此,夕岚的呼吸还是憋停了几次,心脏也在因为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对峙而狂跳不已。
半响,萧含章穿了衣服。
夕岚看他紧着一张脸,料定他又要拂袖而去,把她留在原地怒火中烧。
就像上次在书房一样,只要自己有一丁点逾矩的言行举止,在萧含章眼里就会成无理取闹。
他不屑多说半句话,只会让你冷静,无异于关禁闭思过。
夕岚这次哪能让他得逞,紧走了两步,继续说道:“你无缘无故地总是训我,又不顾我肚子里的孩子,非要同我亲热,我只是为了孩子拒绝,你肯定又觉得我不守规矩忤逆你。”
“你娶我,就算我高攀了你,现在也是你的妻子,你却什么也不跟我说,只让我独自猜来猜去,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说完,夕岚抓了衣服披在身上,先一步拂袖而去,把萧含章留在了原处。
萧含章莫名其妙被夕岚说了那么一通,刚才猝不及防地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心中的怒火一点点燃了起来。
当初娶她为妻,虽是形势所迫,也是他主动请的圣旨,他从未想过“高攀”一说。
她之前都是那样温柔恭顺,打理后宅虽然有所不足,也算可以。
饶是她现在有身子,性情大变,身为妻子,竟然如此指摘丈夫,甚至拂袖而去给他使脸色。
实在不懂规矩。
他眉头紧锁,眼里的怒火压不住得愠了出来,径直朝前院走去。
接下来几天,萧含章没再来过静尘苑,吃饭睡觉全在前院书房。
但得了萧含章的严令,府里的下人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传到老夫人那里。
倒是念春看见王爷王妃赌气,整日急得团团转,劝了好几次夕岚,让她给王爷服个软。
夕岚却完全不以为然,仍是该吃吃该喝喝,没有萧含章的打扰,日子变得自在许多。
因为那天她骂了萧含章一通,又率先拂袖而去,像是把压在心底的疑惑和怒气一股脑全部还了回去。
好不痛快。
又过了几天,夕岚去老夫人处请安,刚踏进屋门竟发现萧含章在那。
只见他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见夕岚时,眉头皱了再皱,索性别过脸不去看她。
从萧含章贫乏的表情上,即使是相处了十几年,她也不能完全知道萧含章的心思。
但毕竟是多吃了十年的盐,现在的萧含章已经不能完全压制住她,这也是她那天能当面埋怨他的原因。
今天萧慧也在老夫人处请安,夕岚听见她正在磨着老夫人和萧含章允许她学骑马。
老夫人突然问起夕岚的看法。
夕岚的脑海中蹦出上一世的一些画面。
她想起上一世萧慧因为学骑马,认识了曹康将军,两人互生情愫。
他却只是军中一个管马棚的把总,想娶昱王府的女儿无异于难于登天。
因为这事,萧慧和府里闹得很僵,最后选择远嫁济阳安国公府的世子,再也没回过京。
想及此,夕岚答道,“如若有位女先生教慧妹妹骑马,就再好不过了。”
萧含章没想到夕岚会这么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夕岚。
老夫人也同样疑惑,“为什么特意要请女先生?京城会骑马的女先生很罕见。”
夕岚只道,“慧妹妹还未出阁,只是怕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知道老夫人和萧含章能不能听进去,但夕岚也没法说得太明白。
最后,老夫人把这事交给了萧含章和夕岚办。
萧含章和夕岚走出济福堂时,萧含章走得比平时的步伐都快,慢慢与夕岚拉开了距离,一如既往地朝前院去了。
夕岚落在后面,看着萧含章的背景,突然间觉得好笑,现在的他与其说是有威严,倒不如说是傲娇。
等着自己服软认错。
这次连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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