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她在网上补习了一整套《生命的起源》,又在各种纪录片里看了一个普通人类的成长史,从受精卵开始到腐烂化骨,她觉得靠着这些影像资料她能够脑补如果那个孩子存活下来会经历怎样的一生。
但是早上路过幼稚园的时候这些幻想烟消云散了。
滑滑梯、荡秋千、小熊饼干……小孩子实在太烦人了,死了挺好的。人一出生,就该立刻申请死亡。
啊,早上的思想似乎特别危险一点呢。
一整天的课都困得她晕头转向,铃响下课后反而不困了。只是识别笔记本上七扭八扭的字需要一些古代文字专家的协助。
——“必思答,是身体不舒服吗?”课间班主任把她叫出去,“见你课上课下都戴着口罩,是感冒了吗?感冒的话还是不要来上课了。”
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她垂头,贴着墙把手指勾在背后,吞吞吐吐地说:“不是……感冒。”
是为了成为不动声色的大人。
她好害怕被一眼看穿,害怕全班同学在课上一齐转头,异口同声对她说:【必思答,谈恋爱要在考试考完之后。】虽然她甚至认不清同班同学的长相,在她的想象里他们和昨晚的妈妈长得一样,甚至语气也一样。
即使从常识和逻辑上来说它绝对绝对不可能发生,无论在哪个时间线都不会发生,但是她仍然无法一夜之间克服妄想症。
把口罩戴上,把自己的表情埋藏在棉材下让她感到很安心很安全。
在班主任身后,其他班的老师也教授结束回到了办公室,他们路过时,都要抬头瞧他们一眼才进去,这让她头压得更低,更想把自己缩起来了。
班主任:“必思答,我不是在训话,只是想询问你的身体,还有上课睡觉的事情。”
必思答:“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觉。”
“昨晚是在学习吗?”
“……”应该算是,但是必思答莫名觉得班主任口中的“学习”和她认为的“学习”不是同一件事,于是她闭口不言。
“必思答,”班主任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语气和善地安慰道,“一次成绩决定不了什么,老师很理解你想保持成绩,但是身体是最重要的,这段时间压力不要太大——没有人能永远拿第一名。”
“谢谢老师。”她怯怯懦懦地回答,“我可以回去了吗?”
得到老师的许可之后,她回到教室,准备好下节课的书。前座的田中神色担忧地转过头来,问:“必思答,没事吧?”
“嗯……还好,不是感冒。”
“上课的时候国语老师走到你旁边了,但是你还是没有醒,老师最后也没有叫醒你,我想应该是他下课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
“嗯,本来就是我的错。”幸好没有醒来,不然一定很尴尬,她问,“田中同学,那个、我能借你的笔记看一下吗?”
“嗯,可以哟~”田中把笔记本递给必思答。
田中的笔记本像童话书一样。
“好漂亮。”必思答禁不住小声地感叹道。
五颜六色的荧光笔像是彩虹一样飘荡在纸上,书页的边缘不是挤在一起的注释和公式而是卡通人物和非常可爱俏皮的颜文字。
田中:“漂亮但是对学习完全没用,知道你会这么说啦~”
“……我没有这么说,”她好喜欢角落里那个捧着小爱心的幽灵,盯了好久,“我觉得它们很可爱,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至于它对学习的用处,两者的相关性在没有足够样本的情况下不能妄自揣测。
“对啦,必思答平时会做手账吗?”
“手帐?”
“唔姆!”田中点点头。
手帐……手帐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因为她也不确定她将来会不会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如果回去了,做过的事情,耗费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手帐、日记,一切都白写了,写字很花时间,用录像机记录就很方便。
“不好意思……平时不怎么做。”
“那要不试一试?”
“不、不用了……因为最近有点累。”为了转移田中的话题,她把手指点到最新一页笔记的图画,“这边有好多只猫、猫呢!”是的!猫猫!她确信她是用了叠词而不是口吃。
“对,就是昨天和你提到的猫妈妈和小奶猫们!我今天早上来的路上还拍了照片——”田中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画面中五六只白色小奶猫埋在猫妈妈柔软的怀里,它们似乎在户外的草丛里睡觉,“猫妈妈分娩的那天晚上我和爸爸一直守护在旁边,呜呜呜……实在太感人了,世上的母亲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动物都好伟大~”
“……”虽然不知道田中回忆到了什么感人画面,但是她肯定不知道必思答的表情已经很难维持正常管理了。
“然后……小奶猫有人收养了吗?”
“有在四处征询,听爸爸说已经有邻居愿意收养了。”
必思答:“那真是太好了。”
十分平淡的祝福,语气里没有丝毫喜悦,但是田中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机器人式发言,按照田中把数学笔记画成小动物们在花园里聚餐的天赋,也许她也能把必思答的话在头脑里再次加工吧。
“这些笔记能下节课下课之后还你吗?”她会在下节课上看完的。
“嗯,当然可以啦。那你先看吧!”田中又转过去,没过几分钟便和别的女生搭上话了,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得很开心,聊着一些她不太明白的话题,必思答才想起来田中本来就是有很多朋友的,和她不一样。
离上课没剩几分钟,她盯着田中的笔记恍了会儿神。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消息,太宰仍然没有任何回复。
她深呼吸了一两次,扭头往窗外看去,操场上三四个人从弯道缓慢地小跑过去,隐没在枝叶间,云在视野里挪移了五六毫米,离上课还剩七秒钟。
好吧,算我输了——虽然根本没有所谓谁先回复谁就输了的幼稚冷战游戏。
她迅速敲完字,拇指悬停在发送按键上迟疑,却在上课铃响瞬间按了下去。
【请问今天要做什么?】
——【嘀嘀嘀。】秒回,但是她忘记关消息提醒了。
毕竟往常上课期间她既不会给人发消息,也没有人给她发消息。
全班的视线扭转过来。
危。
在意识到事态发展不对劲后她迅速使用能力回到课间时分,以至于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太宰回复的消息。
那岂不是得再发一遍消息!?
“呃——”她捂着额头痛苦地懊恼,围在前座的女生们询问她的身体还好吗,是不是头疼。
她回答:“有、有一点……我没事。”
“身体不舒服要去早点说哦。”
“嗯,谢谢关心。”她乖巧地点点头。
关掉消息提醒后她重新打完句子,她不是很想拖延,但是结果还是拖到了上课铃响才把只有短短几个字的消息发送了出去。
——【请问今天要做什么?】
而在另一边,在学校附近咖啡店做准备工作的太宰看着这条消息陷入沉思:嗯?为什么要发两遍?她又为什么要使用能力?
是为了试探他?
如果必思答自身没有做任何干涉时间线的行为,仅仅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送了这一条可有可无的消息,那么整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应该趋近于相同,也就是说无论她发送多少次这条消息,他的回复时间和回复内容应该都是一样的,而甚至不需要必思答亲自计时,手机软件的功能会自动显示回复时间。
他的脑子在飞速兜兜转转,却加快了手速打字弥补最开始停顿的时间——按下enter,发送。
“太宰先生,怎么了么?”敦问,“您的脸色很凝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嗯……说不定已经暴露了。”
“诶!?这么突然!但是我们还活着!”敦想起乱步先生说的话,他们的存活和任务仍在继续则暗示了任务最终会成功。
“……”太宰沉默地盯着寥寥几条消息,等了五分钟对面也没有再次使用能力,最后干脆放弃,注意力涣散地躺在了皮质沙发上,“不想了,可能性太多了。”
“不要放弃啊太宰先生!再多想一下!”徒留十分慌张的敦跪下来摇晃躺尸摆烂的太宰。
——【试题暂时封闭中,下午四时准时发放。】
必思答抽出手机看到他回复的消息。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居然为了这条消息经历了一次社死,不值得。
四点是放学时间,距离四点还有三个多小时。
她一边跟着课上的听讲,一边处理田中的笔记,整节课都在勘正笔记错误和把多解的题的做法写在另一张纸上,再把新的知识点补充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消息,他说今天会很累。她觉得昨天就已经很累了,各种方面的。实在想不到今天的酷刑是什么,或者说她预感到一旦开始设想就是自己折磨自己了,于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要么在眯着眼睡觉,要么就沉浸在题目中。
四点的时候她果然收到了消息:
【在今天下午五点半之前到达指定位置】
接着是一个具体地点,看起来是高档住宅区。
【前段时间委托侦探社的老爷爷忘记把包裹带回去了,本来想邮寄过去,但是为了节省经费秘书让社员在执行任务时顺路把包裹亲手送到老爷爷手里。】
【包裹已经放在学校门卫室,报上你的名字就能拿到。老爷爷在五点半之后就要出门遛狗,路线不定,超过五点半即使你送到他手里也算任务失败。为了确保物品送达,必须当面让老爷爷签收包裹。】
——【今天只有这件事?完成的话晚上就不需要再去侦探社?】
【yep!】
听起来好像很划算。
【任务失败呢?】
【晚上继续读书。】
“……”不行,她要挣扎一下。
【还有别的选择吗?】
【嗯……去广场拿话筒唱歌怎么样?我来决定曲目。】
还是算了。
她继续问:【你怎么确定我在五点半前把东西送到了。】
【老爷爷会告诉我具体时间的。】
【好,我明白了。】
将距离、路况和人流考虑在内,她开始计算最优路径,发现除非一路全速骑车或是奔跑,一路刚好赶上所有班次,避开所有红灯,走最短最快的路线才能刚好在五点二十五分赶到小区门口,剩下的五分钟则是给她乘电梯按门铃的时间。现在是高峰,搭乘汽车也许不是个好选择。
也就是说一秒都不能耽误。
她觉得租一架直升飞机或者给她一个竹蜻蜓会比较现实。
她终于明白“累”是什么意思了。她通宵了,今天可能会猝死。
于是她发消息过去:【我不行。】
【港未来、伊势佐木町、sogo我们去哪里?】尽是一些人挤人的商场。
“……”想点好的,借鉴一下田中的乐观心态,至少每次溯回失去的体力也会恢复。
【必思答小姐,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啊!(笑)】
糟糕,拳头紧了。
反正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决定先去熟悉路线。但是不能表现地太悠闲,以免让他看出端倪。
可当她收拾好书包下楼,走到校门口门卫室报上名字取到一个箱子形状的包裹后,按照路线往右拐。一个黑发,发尾白色挑染,穿着黑色风衣青年正倚靠在墙边。
他看起来身体虚弱,但是凶得不好惹。
换一条路线对她来说意味着任务失败和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一路顺沿意味着社会性死亡和人格陨灭。
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地走过去……
然而脚边突然多出来的巨大石坑和空气中清晰可见的长条形黑色丝带让她认清这大概就是关卡boss了。
“……”好累,要不人生就止步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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