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排进了电梯,林祁立刻从包里拿出名片:“这是你给我的吗?”
仲亦言接过拿在手里,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林祁笑了一声,发出善意的嘲讽:“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仲亦言稍稍回忆了一下:“就在你出事前的一晚,这是乐队的一个粉丝给我的——她问我有没有意向进娱乐圈,呵,我就顺便帮你问了一下,她们下线的主播行业。对了你失忆前就跟我提过你想要做美食自媒体这件事,我帮你关注了……你今天出门就是……?”
“对,我联系他们公司了,只准备签商务相关……”林祁坦然说道。
仲亦言似乎是对于林祁的坦白松了一口气,一整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那太好了。”
“谢谢你帮我。”林祁收起名片,颇为正式地说道。
仲亦言感到有些奇怪,几天下来林祁明明已经对自己很熟悉了,今天却又变得生分了起来。
但他没有多想,仲亦言指了指头顶,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刚刚怎么从楼上下来?”
“按错了。”林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哦?”仲亦言看了一眼林祁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异常。
“去房东家了。”林祁立刻又推翻了之前的说法。
仲亦言转过脸看别的地方,掩饰住自己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明明能猜得出林祁的真话假话,可是失忆前后的林祁都很爱真假话混说——无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场合,好像在练习一种技能一样。
他永远没法琢磨透他。
为了消磨密闭空间里莫名的滞涩,林祁主动搭话道:“对了,你还玩乐队呀,挺全能的啊。人家总经理都是你的粉丝。”
“你现在……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仲亦言饶有兴趣地观察林祁,“你以前从来不愿意夸我的,现在变得很坦率嘛,林祁。”
“那肯定是因为你太自恋了,随便一夸就得意起来了。”林祁嘟囔着说。
“那还不是因为是你夸的吗?”
林祁侧过脑袋似乎想要确定仲亦言在说什么,仲亦言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肯定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吧,我告诉你,你以前毒舌还强势,就是因为觉得我好欺负是吧,现在失忆了对我就变得……”
仲亦言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说出接下来的形容词了。
林祁知道这家伙对自己根本没有好话:“变得……怎么样?”
仲亦言勾起了嘴角:“变得没有以前聪明了。”
林祁本想开口怼回去,又认命般地闭了嘴,遂他的意跟他吵起来才是笨蛋行为。
仲亦言看他的眼神变成了“果真如此”,在林祁没发现的时候从兴趣盎然慢慢温柔了下来。
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仲亦言向林祁走了一步,顺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他比林祁高半个头,这样搭上去没有更舒服的姿势了。
林祁身体有些僵硬,猛然抬起头来,他看到电梯门慢慢打开,外面等着一些夜晚归家的居民,他们陆陆续续走进电梯跟林祁他们错身而过,几乎没有投注太多的注意力在这两个黏在一起的小伙子身上。
而仲亦言搂着林祁还在旁若无人地说话:“虽然知道你以后康复了肯定得打我,但我还是要说你现在有时候真是太呆了……”
这很正常,这很正常。林祁告诉自己。这家伙一向爱跟自己勾肩搭背的,如果突然挣脱会显得很奇怪的。
他们走出楼,沉沉的夜色压下来,人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中考后的那个暑假,七月末高中组织了为时两周的军训,哈哈那时候我们碰巧就是室友了,本以为只有两个星期的露水情缘……”
林祁踢了一脚仲亦言的小腿:“什么破词。”
“谁知道半个月后又在新宿舍见到你了,我也不懂,那时候大家都被晒成了炭烤人干了,就你还白得跟在空调房里待了一暑假似的。”
“我那时候肯定特别不待见你。”林祁笃定道。
仲亦言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林祁被仲亦言的反应逗乐了:“因为我现在就特不待见你。”
“不待见我。那是因为当时我人缘太好了,你排不上号,才假装不想跟我玩。”仲亦言言之凿凿的。
“你真自恋,”林祁嗤之以鼻,“你以为我跟你欲擒故纵呢?别趁我失忆了就胡编乱造!”
要不是因为是蟹蟹告诉他的,他几乎敢立即发誓,仲亦言这个直男要是对他有非分之想,他就敢生吞那个被仲亦言用废了的炒锅。
仲亦言暗恋他?
不像,不像,不像。
他们俩漫步在小区里,眼前的灯光很暗,仲亦言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可是林祁一点儿也不觉得不适,一点儿也不觉得过界。
他能感觉到仲亦言确实很在乎他,但他的感情很纯粹,不夹杂任何过界的欲望。甚至连哥哥林黎或者是他的别的家人,林祁都仍然能感受到有控制欲与亲密关系如影随形。
可是仲亦言,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密友,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仲亦言像是一个凭空而来的量身定制的礼物,几乎是全方面适合他的。——至于这适配感磨合了多久,对现在的他而言并不是重要的事。
夏日的晚风里,友人在身边大声抱怨,抱怨拖鞋里总是踩进沙子。可他们并肩越走越远,说话的声音、笑声随着风鼓动着飘走,然后缈缈四散开来。没有一个人想要回去。
林祁不用推理了,他已经确定了,仲亦言是他相当重要的相当纯粹的一个朋友,因为跟他待在一起,林祁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他过去的十年一定因为有仲亦言的陪伴而感到同样的快乐。
回到家之后又很晚了,林祁觉得他们的关系无形间亲密了一点,但仲亦言似乎对此没有什么感想——呃,也是,他们曾经已经是熟到一种地步了,仲亦言看事情的角度跟他这个无知的病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林祁本想洗完澡就睡下的,出来发觉工作室的灯还亮着,探头一看仲亦言果然在日常赶稿。
“这么晚了,不休息吗?”林祁有点不懂,仲亦言既然一副不怕甲方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压榨自己的身体熬夜呢?
“习惯了。”他回头看了林祁一眼,转而又投入进去。
林祁自己也没什么困意,于是也走进去坐下打开电脑,新视频他还有一些素材没剪,干脆趁着清醒消磨一下时间。
……嗯,林祁发现了,之前他觉得仲亦言画画的时候总是不走心,那是因为时间是在白天。而夜晚的仲亦言非常专注,难得共处一室这么久,仲亦言一句话也没说。
怪不得坚持这阴间作息……
整个工作室里格外安静,贯穿着笔尖划过电子屏幕的轻微沙沙声音,而比这个更清晰的是林祁自己频繁点击鼠标的声音,近乎于噪音了。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祁立马放开了鼠标。
他好像会吵到仲亦言。
在考虑换一个静音鼠标之前,林祁思维发散开来,想到了更多。虽然说这里是他们一起合租的,但他突然辞职回来全职的话,这个房子就骤然变得狭小了起来。
比如说这个工作室原本是仲亦言一个人的空间,随着林祁搬进来,视觉上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两个人做不同的工作,说完全不干扰到对方是不可能的。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仲亦言突然站了起来,又很快端着杯水回来了,还顺手给林祁的杯子也接满了。
林祁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我今天去找齐知了……”
仲亦言背对着林祁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不动如山,但身体向后靠,似乎在无声示意他正在听。
林祁喝了一口水:“他说隔壁那户闲置了几个月了,我想把那间屋子租下来。
“我看我有点妨碍你工作,还是搬走吧。我的鼠标声很烦吧,你看你嫌弃得都完全不说话。”
林祁想的是租下隔壁,让它完全变成工作的空间,把自己从仲亦言的工作室里搬走,住处照旧。而最后一句纯属是玩笑话。
……可仲亦言分明理解错了。
他原本沉稳沉默的背影像被电着了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他的语气里充溢着难以置信:“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你待在一起!”
“咳……咳咳咳……!!”林祁瞳孔地震,同时被一大口水呛到了,他本想立刻应付一声“我只是随口一说”或者解释一句“我说嫌弃的是鼠标声音”,但他被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涨红着脸将电脑匆匆关上,捂着嘴掩饰着跑掉了。
仲亦言感觉自己吓到了他,没敢追上去。弱弱地补充,声音越来越小:“你要是真觉得两个人空间不够的话,我们可以重新找一间大的房子,或者去隔壁再租一间……但最好是在隔壁……
“我也可以接受……不时时刻刻的……你想要怎样都可以,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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