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只听见声音不见其人,未知总是更让人不安。
说话的男子再没做声,反倒是他们忽然听见大师兄的声音。
“你们该做什么继续。姜好,速回宗门,直接到云樱小筑。”
姜好沉默不语,在师兄们疑惑的目光下施了御剑术返回。
路上她想了很多,最后只化作一个念头。
“我不回去。”
其实从姜骁来过一次后,她就知道,有可能他也会来,没想到,真的来了。
姜进酒听了女儿的话,面色不显,其实心里略有些疑惑。
他有一儿一女,都不出色,姜骁一派纨绔子弟的做派相当不成器,姜好毕竟是女儿,无需要求她如何上进。印象里,姜好寡言少语,也很少在他面前出现,到底不是正妻所出,小家子气了些。
第一次,姜好驳了他的话。
这倒新鲜,在他面前,子女从未有过违逆之言。
“我不是和你商量,而是接你回去。另外,你有三错,其一,不告而别,其二,盗走家族命玉,其三,打伤亲弟。按照族规,你该受罚跪祠堂,每日三个时辰,为期六个月。”
他想着,要是姜好现在下跪认错,在外人面前,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符摇微微蹙眉,姜好的弟弟那日出言不逊,楚然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不想这笔账算到了姜好头上。
“姜前辈,令公子所伤是我所为,与师妹无关。”
海棠身为长老一同过来作陪,越听越不高兴,心想哪有这样做爹的,见到女儿劈头盖脸就是责罚。
全正端坐高堂,从刚才开始未出一言。
虽然对姜好的来历有所推测,当确定她是姜进酒的女儿,还是让人颇感意外。
姜氏族长亲自驾临,他作为宗主自然要来会见。
“姜好,你可认罚。”
姜进酒无视符摇的分辩,矛头直指姜好。
女孩站在那里,显得格外纤瘦,不自觉的把手放到剑柄上,想得到再多一点勇气。
她忽然抬头,面色如雪,以一种蚍蜉撼树的决心说出:“我不认,我也不跟你走。”
那种孤注一掷,毅然决然的神态,像是舍弃了一切。
没人注意到,姜好此刻神目如电,他们父女的眼睛其实极其相似。
所以说,小女孩的心思真的难以理解。
姜进酒认为这可能就是了如那个老家伙说的,什么叛逆心理,年轻人就是会有非常不听话不服管教的时间段。
他已经回忆不起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姜好这个样子,一时间还有些棘手。
片刻的安静之后,姜好忽然跪下,膝盖接触石地发出闷响,她下意识用手撑住,想重新站起来,用足全力,浑身发抖,也无法站起来。
大家反应过来,是姜进酒用灵力压制,让她跪下。
海棠立时要有所动作,符摇更快。
他站到了姜好身边,所有压力顿时消失。
姜进酒微微眯眼。
“全宗主,让你见笑了,这本是我的家事,你们宗门的弟子就不必多管闲事了吧……”
说完,无形之中,更强势的灵力倾泻而出。
符摇的发丝飘动,如微风拂过,几片云樱花从室外飘进来,他伸手把姜好扶起来。
嗯?这倒有意思。
姜进酒这才正眼仔细打量一番符摇。
“你看着倒是有几分面熟。”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原来如此,看来,天市宗的规矩,如今是你做主了。”
“姜族长说笑了,”符摇递了个药瓶给姜好,刚才她苦撑,手上伤口再次裂开,在渗血,“师妹不过率性而为,我认为不必被如此重罚,若姜族长觉得不妥,咱们可以再议。”
“何必和小辈置气,姜族长家教严明,教女有方,姜好一向懂事上进,就算有些小错,以后提点她就是了。”全正开口打了个圆场。
崇信在姜进酒开口之前赶紧接上,“哈哈,就是就是,都是些小事,这小孩啊,就得慢慢教。”
海棠懒得说场面话,直言道:“姜好,走,我先带你清洗包扎去。”
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拉着姜好往外走。
符摇站在她们前面,挡去了姜进酒的目光。
姜进酒颇觉无语,多少年了,天市宗还是这幅自说自话黑白颠倒的德行,你一句我一句,你方唱罢我登场,和唱戏似的。
说生气吧,他其实也没多生气。
不过姜好偷了命玉离家的消息让一些老友听到,拿来嘲笑他,多少丢了些面子。
“姜族长远道而来,是天市宗的贵客,务必多留几日,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全正说话客套周全。
“也罢,你师叔出死关了,既来了,我先去会会他。三日后,让姜好再来见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宗主……”
全正摆摆手,“他和师傅曾并肩抗击魔龙,和我们天市宗也算有渊源,不会过分为难。好在他不是全然不讲理的人,否则直接带走姜好,我们也不好阻拦。”
毕竟人家是亲爹。
符摇看了一眼百炼峰山顶的方向,未有言语。
第二天,出去搜捕野猪的人全回来了。
姜好的事,他们都还不大清楚,赵舟舟表示她先回百相峰问问。
不曾想海棠长老也在甜相阁。
“姜好,我回来了,海棠长老……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赵舟舟询问,姜好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什么大事,你先陪陪姜好,我去找宗主说点事。”
赵舟舟不明所以,先应下了。
当她听完姜好说的“我爹不想让我在这儿继续修行,要带我回去。”瞬间不淡定了。
“为什么啊!”
全正也很想知道,为何这位姜族长不愿女儿在天市宗修行。
姜进酒从金银台下来后,更没好脸色了,回答全正的问题时,语气不善。
“她是我姜家的长女,要修行的话为何要在外修行,家里供给的资源不知几何,偷拿命玉往外跑,成何体统。”
说的严重些,姜好的行为算得上叛族弃姓。他是不想和孩子计较,才没动手给点教训。
“您修为高深,自然清楚修仙只依靠天地灵宝是没用的,姜好与我宗门有缘……”
“她在此处不过一外门弟子,又无师传,能有什么仙缘可言。”
姜进酒这话说的直白。
“天市宗从无内门和外门弟子之分,一视同仁。”这点是全正必须言明的。
三天已过,姜进酒的耐心消耗的也差不多了,他打算拎着姜好直接回去。
父女俩一见面,气氛就十分不善。
他看着女儿身边多了几个孩子,有个女孩挨着姜好,两个女孩看向他的眼神都差不多,是不屈和抵抗。
“伤养好了?那就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
姜好说的不留丝毫余地。
赵舟舟听了很是惊讶,立时联想是不是姜好在家里受了很大的委屈才说出这么决然的话。
然而年轻人说的狠话,落在大人眼里会被当成幼稚可笑,那些所谓的狠话不过是轻飘飘没什么分量的废话。
姜进酒耐心告罄,上前捏住姜好的手腕。
其他人只上前了一步,却被灵压全数推开,情势愈发紧绷。
在场修为高的人知道,再不阻止,对方用了神行千里可就留不住人了。
“姜族长,留步。”
姜进酒一听符摇的声音就烦,或者说,他一见天市宗的符家人来这套就烦,以前这样,怎么现在还来。
“还有什么事。”
符摇语气平静,却语出惊人:“姜好在天市宗的命灯已成,现在已经转交至我手中,我有意收她为亲传弟子。”
说罢,他看向姜好,问道:“你可愿意。”
姜好不明白大师兄这么突然的决定是为什么,身边的赵舟舟扯了一下她的衣襟,既然大师兄这么说肯定是有让她留下的办法。
当即姜好果断向符摇跪下叩首,说道:“我愿意。”
“命玉给我。”
犹豫一瞬,姜好还是拿出来交到了符摇手里。
姜进酒看女儿这么听话的跪下行礼,让她交命玉就交,心情愈发不爽利。
“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带回姜好,一是担心命玉流落在外,她性命难保万全,二是担心她修行不顺,难有进益。”
符摇将命玉递给对方。
“如此,姜族长可否安心。”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进酒几乎要气笑了,这小子收了姜好做徒弟,岂不是一跃和他平辈了,真不愧是天市宗的人。
“你真要收她做徒弟?”
“是,拜师礼择日举行,姜族长可留下观礼。”
看符摇神色自若,举止庄重进退有度,不得不说,天市宗到底是气运长存,符苏符光虽然死了,有这么个年轻人在,符家的名声也不会败落下去,比他的儿女强多了。
姜进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他刚才就有了决断,事已至此,还算让人满意。
“那小女就交给贵总了。”
不等其他人开口,人就已经离去。
如此行事作风,当真费解。
赵舟舟看姜好还跪着,想扶她起来,她摆了摆手。
姜好朝着符摇再次叩首,说道:“多谢大师……不,多谢师父。”
“大师兄,这……”
好多人都觉得怪怪的,他们喊师兄,姜好却要喊师父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天市宗的规矩,能够收徒的只有长老,我今天自作主张,师叔见谅。”
后半句,他是对全正说的。
“无妨,结果皆大欢喜,只是大家的称呼……”
宗主也想到了这点,觉得很有意思,符摇一收徒,辈分变了。
“那就各论各的吧,大家已经习惯叫大师兄了,你这个大师兄要是忽然变师叔,我都觉得不习惯。”
长辈说话,白水他们自然不能插嘴,但是都在偷笑。
事情的转折如此迅速又离奇。
姜好的心情也和跳崖似的来回变化。
无人知晓她有多高兴,她留下来了,不用担心再有人来找她。
看着同门都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家都在好奇姜好家到底怎么回事,她爹看上去似乎不是个简单人物。
“都别傻站在这儿,散了吧。”
符摇发话,基本没人敢不听,都各回各峰。
“姜好,你留下,随我去一趟天心。”
“是。”
全正和符摇走在前面说话,姜好听的很清楚。
“虽然是事从权急,好在你们所行之道相近,想来是有师徒缘分在的。”
所行之道相近?姜好不太明白,她既不清楚自己的道,也全不知晓大师……不知道师父的道是什么。
一直行到天府,此处为天心的正中间位置,宗主就住在此处。
全正直接引他们到书房。虽是仙道宗门的宗主,他的书房和凡间读书人没什么区别,卷气十足。只见他走到一面八角多宝阁前,上面也摆放了许多典藏书籍,不过他是要拿一个盒子。
取出盒子里的册子,封皮竟是天蚕丝绢!
这可是水火不侵,极其强韧的材质。
翻到空白的一页,全正说道:“符摇,姜好,这是宗门的师徒名谱,你们在这儿写下名字。”
姜好第一次见符摇写自己的名字。
二字之名狂放的完全不像师父平时肃清的模样,也不像他以前写的字,似乎只有名字他会这么写。
她没多想,在徒的列目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全正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行了,之后拜师礼定在什么时候,你们自己商量吧。”
“先不着急定下,姜好,你先回去休息,这几天你心绪跌宕,情神不安,等平静下来我们再议。”
“是,师父。”
姜好走后,全正关切询问,“如何,反噬严重吗?”
姜进酒的修为至少比符摇高一个大境界,他以元婴大圆满的修为驱使家传的灵器抗衡来自姜族长的势压,实在是逞强。
“无妨,师叔不必担心,毕竟是在我们的地盘,地利加持,调息几天就好了。”
全正还是亲自给这位大侄子把了脉才放心。
此事算尘埃落定。
自然,少不了有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议论,但事不关己,总不能跑到大师兄面前直接问“你为什么忽然收徒”。
“大师兄,你为什么忽然想收徒?!姜师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干得漂亮,夏橘!
天心大道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并且感谢夏橘道友的大无畏行事作风。
“姜好意在修行剑道。”
可是大师兄你不是剑修是而是主法修吧?
“主生杀,补缺,难以圆满,适合做我的弟子。”
听明白了好像又不太明白怎么办。
夏橘道:“懂了,那她挺不容易的。”
单从难以圆满这四个字,听上去确实挺不容易的。
“诶,霍玄,大师兄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方蓝衣白天的时候就在道场,回来和白水他们描述详尽。
同窗数月,除了关心姜好,他们也想知道关于师承的事,往往师长们都说这事要随缘,含糊不清的,好容易身边有个成功拜师的,也这么让人摸不着头绪。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怎么忽然背起道德经了你。”白水不解。
“要是所有事情都能说的清楚明白,就不是道了。”霍玄给自己斟茶,继续说:“姜好的事,她本人和大师兄,以及长老宗主,都未多言,我们刨根问底纯属自讨没趣。”
行吧。
大家都爱故弄玄虚,专门糊弄他们这种蒙在鼓里的人。
白水和方蓝衣互相看一眼,撇嘴的动作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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