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半空的一轮明月缓缓往下降,随着下降的距离月亮也在等量的变小,它散发的亮光逐渐变淡。直到它变成一颗如稚儿拳头般大小,浑体通透的琉璃珠。
随着他的最后一丝光亮完全被黑暗吞没,四周的烛火星星点点的亮了起来。
瞭望塔上站着两名等待已久的鬼差,其中一名鬼差双手捧着一个雕刻着龙图腾的,长宽一尺宽的方形透蓝色水晶宝箱。
他们待琉璃珠散尽最后一丝光辉后,另外一名鬼差双手挪开了宝箱的盖子,宝箱里面盛着的竟是水。
琉璃珠轻车熟路的飞过去,在宝箱的正上方徐徐往下沉。箱子里的水位跟着慢慢往上升,升到离箱口刚好半寸的位置停止。从侧面看去,琉璃珠像是悬挂在宝箱的正中间一般。
鬼差轻轻的合上水晶宝箱,动作轻柔得像是面躺着的是一个初生婴儿似的。他们如同信徒一般,双手捧着宝盒小心翼翼的从瞭望塔上往下走去。
这颗名唤星启的琉璃珠并非一般的夜明珠,给它注入一定的法力后,它散发的光芒可照射到鬼界的每一个角落,它既是鬼界的太阳与月亮。
它发出的光的强弱是可以调节的,但却不太好控制,有时太亮有时又太暗,鬼界众鬼们便把高亮度那天称作“光日”,亮度过低的那天叫做“暗日”。
由此还衍生出了一批推算“光日暗日”的‘鬼算’,他们大多生前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忽悠,生前忽悠人,死后忽悠鬼,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习惯他们敬业。
光日暗日对鬼界众鬼没有什么影响,但既然有鬼算,那么便有鬼信。假如今天这个小鬼算的不准,那么他们明日便换一个算的准的。
其实人与鬼除了有无呼吸外,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鬼都是人变来的,即然生前喜明厌暗,为鬼后不可能就此颠倒过来,他们生活的地方没有光,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喜欢黑暗。
但即使是这颗琉璃珠的主人鬼王祁念妧,也不能完全确定今日是光日还是暗日,还得看启大爷的心情。你给它注入再多的法力没用,要看它吸不吸收,吸多少收多少,它要是一个心情不好,一点也不吸你给他的法力,非要靠他自己本身的光发亮,你也完全拿它没办法。
再加上鬼王并非每天都给它注入法力,她也就是十天八天的才来看看,只要它还在天上发光,她就一点也不在乎它有多明多亮。
有时候存给琉璃珠的法力用完了,一连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它都只能靠自己发光发亮,那便是一连几天几星期的大暗日,不知内情的小鬼们就会开始议论纷纷,要变天了。
而负责照看琉璃珠的鬼差在法力用完的前几天,则天天盼望着鬼王能尽快注意到这点,能主动过来注入法力,他实在是不愿去鬼王殿去找她,毕竟他上一次去找鬼王给星启加法力时,被她强留在鬼王殿中没日没夜的加了两个月的班,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呢。
随着星启的降落,鬼殿内外一排排的白色灯笼瞬间燃起,虽是白色灯笼,散发出的却是极为柔和的白光,一点也不显得阴森,反而平添一种静谧的美感。
鬼王殿内的装饰十分朴素,既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也没有什么合璧隋珠,唯一吸引人目光的,大概是的殿里的各个角落都放着一个个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室内如同白昼一般,柔和却不刺眼。
殿中间一袭红色绣花嫁衣的祁念妧坐在案桌前,嫁衣是非常标准的正红色,红色若多一分显得过暗,少一分则显得的过艳,上面的绣花并非传统的鸳鸯牡丹,而是用金丝线勾成的一种家族图纹,外加几朵祥云做点缀。款式并不繁琐,端庄华贵之气却不减半分,可见做衣之人必定是极为了解着衣之人的。
她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红色发带简单的绑着左右两鬓的一小股发丝垂落在脑后,由于她正微微低头着头看案桌上的告状文,两边的一些绸缎般的黑发悄悄滑过她的肩膀来到身前。
她长得极美,精致的五官如出水芙蓉,额中有一朵若隐若现的象征身份的白色幽灵花纹,唇间一抹朱砂红,秀颀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雕工精湛的平安锁,纤腰用红色细绳系着一个银白色铃铛,她细腻如凝脂的皮肤比一般人更加雪白一些。
从她此时散落在额前的几根碎发,和她轻轻皱起黛眉中可以看得出,她此的心情不并怎么美丽。
祁念妧放下手中卷子,背微微往后靠,脚往前伸直到舒服的位置,从桌底露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尖,如果细看的话,可以明显得看出这两只鞋子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尽管右边已经尽量在模仿左边的针法,却依然做不到完全一样。
她闭上眼用修长的中指轻轻揉着左边的太阳穴,蒲扇般的睫毛时不时的轻轻颤动着,脑中回想着案桌上她刚刚看的告状文。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十几页,大概的意思是,写告状文的小鬼名叫王五,他和另外一个叫胡九的小鬼坟头挨得比较近,他们的亲人朋友烧下来的钱物,有时会因为一阵风吹过而混在一起,因此,他们常常为这个钱物的归属而大打出手,胡九因为打不过王五,便托梦给他自己的曾孙子胡强,让他去把这个王五的坟给刨了,移到别的地方去。
刨别人家祖坟的事一般人真干不出来,况且仅凭一个梦,但这胡九家的小曾孙子在凡间却是个恃强凌弱小霸主,他第二天真扛个锄头去刨了王五的坟,刨了之后也不给人家重新找个地埋好,直接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三天,后来还是王五托梦给自己的后人,才把他又重新埋了下去。
掘他人墓地暴晒尸体是对已故之人的侮辱,王五家后人咽不下这口气,找胡家人要个说法,而胡张欺霸惯了,认为自己就是王法,自然是不肯认错的,于是两家人大大出手,伤的伤残的残。
胡家在那一片地方当了那么久的黑霸王,关于欺压这一方面自然是有些实力的,而王五家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他们具有读书人所引以为傲的骨气,即使知道这是在以卵击石也在所不惜。
按理来说,两个大家族如此大的冲突地方官不可能不知道,也不是没有王家人来告状,但都被官府随便打发搪塞过去了,身为父母官的他们却在这件事上却选择闭眼捂耳。
一个地方的黑势力能发展壮大,与一个放任其做恶甚至给其背后撑腰的官府是脱不干系的。
事件的后端,一次胡九家的小曾孙胡强从官府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刚好遇到了前来告状的王家小媳妇,他一看这小媳妇的姿色不错,竟色胆包天的当众调戏起来,小媳妇不堪污言秽语的羞辱,一头撞在官府的石狮子上,当场不治身亡。
事后官府竟只是以胡强酒后失态,其个人行为语言不受本人控制为由,罚了胡家几百两银子赔给王家,就此了事。
王家得知此事后,那小媳妇的丈夫王清明一个气血上头,拿起家里的戒尺就冲到胡家,欲与胡强来一个同归于尽,但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街头黑霸,实力相差太大,这不能算是斗殴,根本就是王清明单方面挨打,而胡强打人特别狠,拳都是往死里落,直接把王清明活活打死了。
背负着两条人命,官府碍于民众的压力,不得不出面了,至于胡强的处置,告状文中并没有写完。
既然都告到她鬼王这里来了,想必上面的处理结果并不能使两个亡者安息。
在鬼界,如若死于非命,而是像这样死于他杀或因他人之过而死的,若告到鬼王这里来,待鬼界查清事件事实后,亡者可化为厉鬼去报仇,罪重者,则需以命抵命。
这类冤案不少,一般祁念阮都是交由文君去处理,可文君休假去游玩已有两年不止,何时回来还遥遥无期。
每每到这时,祁念阮就后悔得不行,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文君一去到外界也会乐不思蜀啊,早知就不放他出去了,只怪自己第一次做掌柜不熟悉属下套路。
文君当时那幅信誓旦旦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原话是这样的:“我已经当牛做马的干了几百年,即使是天大债也还清了,现如今我想去外界透透气,最多一月我便回来,我在鬼殿多年尽心尽力,我王定知晓文君是个忠诚不渝的人,啊不,忠诚不渝鬼”。
祁念阮内心又一次吐槽道:我真是信了你个鬼了。
这两年她找来暂替文君的鬼差有几十个不止,都因为工作太多先后跑路了,她没办法只能亲自处理,然后抓到谁就让谁去替她办,仔细想想自从那件事后,她已有几百年没有出过鬼界了。
思绪飞速的转动着,这时一个鬼差走进来,恭敬的说道:“王,用膳时间到了。”没错,用膳。祁念阮是唯二一只有固定用膳时间的鬼,为什么说是“唯二”呢?因为她还带出了一只跟她一样喜欢吃饭的小鬼温夏。
祁念阮嗯了一声没有动,那鬼差的任务已完成,又向祁念阮行了个告退礼,便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鞋底发出一丝声响的往门口移动,就在他的一只脚刚跨出门口时,倏然听到背后有一阵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朝他袭来,他迅速的往旁边一闪,那‘物体’却在他身前来了一个急转弯,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他本能的伸出双手接住,定睛一看,原来这‘物体’竟是几叠厚厚的告状文,他嘴角便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这时里边传来祁念阮带着哈欠的声音:“于北,我思来想去,处理这类事情可是你的老本行啊,交你去办我再放心不过了,给你三天时间,嗯-五天吧,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我相信你定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是吧?。”
于北生前是非常有名的地方父母官,能文能武,处理任何案件纠纷都是公正不阿,秉公执法,但就是由于他为人太过正直清廉,得罪了不少小人,最后被陷害入狱,即使在监狱里他依然相信,他能等到查明真相还他清白那一日,可入狱仅仅三天他就被秘密处死,死后他才醒悟过来,由此对人性厌恶至极,当即选择不入轮回,留在鬼界当个小鬼差。
于北:“……属下尽力。”他知道祁念阮让他处理的是何事件,告状文还是王五请他帮忙先查阅的呢,本想着今晚逛逛鬼市的,唉。
祁念阮走到殿中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于北拉拢着脸,刚转身准备离开,祁念阮又问道:“温夏呢?今日怎没见他上我来这?”
于北想了一会说道:“属下只在早晨见过小殿下一次,当时他和途南在一起,现下属下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祁念阮感觉不太对劲,温夏虽然性格活泼好动,但这小孩很粘人,每每在外面玩个把时辰,便要回来找她说说话撒撒娇,一到饭点都不需要人来提醒,他便早早的拉着她去吃饭了,今日却一次也没来找过她,着实奇怪了。
祁念阮道:“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在鬼界没有敢动温夏,可若他在鬼界外那他可就危险了,祁念阮一想到这里便不由的焦急起来,匆忙跑到殿外,远远的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后走去,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往这里走。
祁念阮本是焦急得不行,顾不上这人是谁,匆匆的往另一个方向赶去,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突然朝她跑了过去喊道:“王,王,属下有要事向您禀报。”
祁念阮停住脚步,她这才发现,这人不正是途南吗?他在这里那温夏应该也在附近。她往四周看了看问道:“何事?途南,温夏呢?”
“小殿下他,小殿下他怎么了?小殿下?”途南费力的想记起来要说的事情,可他就像失去了一段记忆一般,怎么也记不起来。
祁念阮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手指聚上法力,隔空往途南的脑门一点,途南被封住的记忆被打开。
扑通一声途南双膝跪地,声音半带哭腔的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把小殿下弄丢了,”
祁念阮黛眉紧蹙,冷静的说道:“你先起来,从头开始说,你与小殿下是在哪里失散的?”
途南依然跪着低头说道:“在,在忘川河,今日小殿下说要我带他去忘川河玩,在那里玩了一阵之后,我提醒小殿下该回来了,小殿下却说要到河对面玩,河的对面就是人间啊,属下谨遵王的嘱咐不让小殿下到凡间,可小殿下趁属下不备,对属下施了法术,还封了属下的一段记忆,等属下醒来小殿下早就不见了,由于记忆被封属下没能及时去寻找和禀报。”
祁念阮说道:“此事不怪你,片封术是我前几天才刚教他的,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学会了,中了此术没有个三四天是解不了,你能这么快来到这里,表明你的意志非常不错。吩咐下去,众鬼若在凡间看到过小殿下的踪迹,立即向我报告,必有重赏,你回去调动人马,我先一步前往人间。”
“是,属下定当将功补过。”说完,途南抬头,此时哪里还能看到祁念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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