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听见有人叫她,却不知道是谁,朱巧娥缓缓抬起羽毛般细密的长睫,正是和煦的阳光肆意倾泻。
她随手拿起一把团扇,将过于刺眼的光隐去一些。
而隔着薄纱,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见她醒了,笑道:“怎么在园子里睡下了?快起来,要睡回屋去睡。”
仿佛风吹过沙砾,略有些低沉的嗓音,也依然干净,似乎曾听过好多次。
她听见一个女孩声音,“谁叫你刚刚不陪我玩,只看书的。”
却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她说的,可她分明没有张口。
“是这书太好,总是忍不住往下读。”
“书痴!”
朱巧娥丢开扇子,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男孩的脸,只有一树娇嫩的桃花,开得正艳。
突然间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致都遭大火吞噬,一切都归于沉默的黑暗,朱巧娥怕极了,疯魔了一般,抓着什么东西都叫。
“不要!林哥哥不会死的!”
最终哭了出来,也醒了。
她正抓着林景时的衣袖,眼角湿润,发现林景时完全昏睡过去,他们还在下面。
正疑惑间,邓无为才出声,“嗓子都快喊破了,总算醒了一个,我还在想要是大夫不醒,我该怎么交代,难道说大夫也病倒了,想想都奇怪。”
听过邓无为的碎碎念,朱巧娥勉强能站起身子,意识还在恍惚中,问道:“林少卿怎么倒了?”
就想要替他把脉,可被邓无为阻止了,“我还想问,你们两个怎么都晕了,现在不是看病的时候,外面的人催得紧,先把林少卿扶出去,回了府再诊治,而且我看你现在也还没清醒过来。”
于是朱巧娥拿着灯,邓无为在后面艰难的背着林景时,才终于走上来,把门关上,又盖好毯子,一切都好像没有动过那样。
朱巧娥推开门,这时才看见邓无为说的外面那些人,一个个都盯过来,发现林景时果然晕倒。
“凌岳,快过来帮我一把。”邓无为腿都软了,忙叫凌岳帮忙。
他直接将林景时丢到了凌岳的背上,终于轻松了,向众人告辞,“我们少卿迟迟不醒,可耽误不得,便先走了。”
而邓无为等人走后,管家果然进去好生查看了密道的入口,见拉环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急忙从后门偷偷潜了出去。
快马加鞭赶到林府,都是一头扎进了如故居,将林景时放好,等待朱巧娥诊脉。
她只好先用冷水浇一浇脸,春寒料峭,井底的水一定是刺骨的,勉强她清醒一点,细细替林景时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想应是那地下密室中散发的气味引起,可能是一种迷香,只是他本就多病,所以不能很快缓解,等过了明早再看。”
听朱巧娥说完,林安才肯放心。
南枝听说朱巧娥晕倒了,又不敢出去,只好在拾翠轩外两步等候,瞧着有一两点火光,再忍不住跑过去,扶住朱巧娥。
“我听人说你晕了,是中了什么迷药吗?”
朱巧娥刚刚紧绷的弦在见到南枝就松懈了,瘫软在南枝的怀里。
送她回来的小厮躬身道:“既有姐姐照顾,我们便先回去了。”
留下一只灯。
“姐姐莫怕,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只扶我歇歇就好。”
南枝一半心疼一半害怕,只好扶着她进去,脱了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换了。
见朱巧娥恢复了几分气色,方笑道:“怎么刚刚换的,就脏成这样。”
朱巧娥躺在床上,半侧着身子,说道:“那屋子里的鬼给吓的。”
只是唬不住南枝,她仍是轻松地做着自己的事,替朱巧娥倒了一碗茶来,笑问:“哪里的鬼?长什么样子?”
“姐姐别不信,那满箱子都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你说人家好生埋着,非得偷出来,就是活人被偷了钱财也要追着抢回来,难道那死人不缠着吗?”
这话说的可笑,南枝取来帕子替朱巧娥头上抹汗,劝诫道:“那姑娘怕什么,又不是姑娘刨了人家的坟,自然是去找那刨坟的人。”
朱巧娥还没说完,点了点,“是了,这会那人就死了,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呢。”
主仆二人说笑,可外面已打过了三更,南枝断不肯让朱巧娥说下去,故吹了灯,叫她好好歇下。
春风一度将朱巧娥的思绪带去了不知何处。
第二天晨醒,朱巧娥果然神清气爽。
梳洗后用过饭,便要往林景时那里去。
路过园子,却见到前面乌泱泱一大群人,从来没在林府见过这样的阵仗,一看就是外面来的。
而林安跟在一位妙龄女子的身后,虽是站着,但恭敬而畏惧的态度却人人可察。
那女子生的一头乌云般的秀发,肤白胜雪,浑然天成的一个美人儿。
连朱巧娥也不忍心动。
“那便是林管家替林少卿请的大夫?”女子也发现朱巧娥,只见她一身藕荷色的寻常襦裙,容貌称不上好,也称不上不好,只是中等。
与自己相比,她若是御花园中的牡丹,那这女子恐怕只能是深山老林里不知名的野花罢了。
因而不屑。
朱巧娥见提到自己,忙的上前,盈盈一笑,正如朝阳下的清露,单纯懵懂。
“不知是哪家的姐姐,从前都没见过。”
声音也娇柔清脆,婉婉动听。
林安介绍道:“这是余老太师的孙女,如今皇后娘娘的亲妹妹。”
果然是名门闺秀,朱巧娥叹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养的出这么好的女孩。
所以笑道:“到底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可能是寻常人家的,快请进,来了也该喝一杯热茶才是。”
余芝听她口气,全然把林府当成自己的家,便有不平,忿忿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进去,只是如今御医在里面替林少卿诊治,我们不便入内。”
朱巧娥一听见有御医,就想赶紧进去,可被余芝带来的人给拦住了。
“我都说了,有御医在里面诊治,我们都不可入内,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见余芝有些生气,朱巧娥就只好退回来,“那是我唐突了。”
“从今以后,不需要你替林少卿诊治了,我祖父已报了陛下,日后林少卿的病就由宫里的御医接手。”
朱巧娥才反应过来,又看了一眼林安,询问,“安伯,当真是如此吗?”
林安为难的点了点头。
谁料朱巧娥反而更高兴了,“有了御医自然不需要我费心了,只昨天一日便累得我人仰马翻。”
这样的反应是余芝有些没想到的,原以为她还要纠缠一下,所以准备了很多说辞,如今底气竟减了大半,只好说:“你知道就好,赶紧收拾了你的东西走吧,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缠着林少卿。”
这样说了,朱巧娥方晓得自己昨夜那迷香还没清醒,这余大小姐竟是来赶她的,气得脱口而出。
“看来余大小姐想错了,以为我是请来的大夫,可哪家正经的公子少爷会请一个女大夫,我原是与林景时有婚约的,并不是你能赶得了的。”
说完,不管不顾地要进如故居,除了余家来的人,并没有人拦她。
余芝心一下凉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狠狠瞪了底下的几个贴身丫鬟,埋怨她们也不打听清楚。
也追了进去。
刘太医刚替林景时诊过脉,方才好了,见一群人都挤进来,忙去推去,“怎么又进来了,不是叫在外面等?”
余芝好歹要顾忌着身份体面,所以停下,向刘太医福身,“并不是我要进来,只是那个女的非要闯进来,我来拦她。”
此刻朱巧娥已略过刘太医到林景时床前,依旧替他把脉,并不想管余芝请来的人。
有些在气头上,心绪烦闷,朱巧娥只好长舒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
再细查,还是与昨日无异,只怕那迷药与寒毒混合,可看不出端倪,只能作普通的晕症处理。
刘太医见朱巧娥打算用针,实际他刚刚也想过这个法子,可太医院待惯了,不到非常时刻是不敢胡乱下手的,就怕没治好还要担责。
而朱巧娥取针扎针的手法都是老道的,看不出只是一个十几岁女娃能练出来的,恐怕有些天赋,竟看入了迷。
他靠在案上,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一本册子,落在地上,刚开打开一页,捡起来时看见上面的笔记,呼吸暂停了,有些喘不上气。
等瞧过周围没有人注意,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书拾起来放回了原处。
朱巧娥刚把针从林景时身上取下,他便有了意识。
余芝欣喜若狂,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礼节也不顾了,就跑上来,差点把朱巧娥给撞飞,满心满眼地看着林景时等着他睁眼。
“阿楚。”这是林景时醒来的第一句话,并伸手握住了朱巧娥。
“阿楚,不要怕。”
只有林安知道林景时在说什么,忙低下头拭泪。
朱巧娥没有挣扎,反握住林景时的手,轻轻道:“不怕,我不怕。”
那一时好像魔怔了,朱巧娥自己也不经意就顺口说了出来。
令一旁的余芝恨得牙痒痒,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碎了。
林景时看见朱巧娥在身边,依稀如他梦里的那个女孩,一样天真烂漫的模样,他常说阿楚是平野上的花,肆无忌惮的生长着,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宽。
两人都望向彼此,似乎隔着漫长的旧时光,他们好像见过,那种感觉忽远忽近,实在难以理清。
“不知姑娘师从何人?我以为这天下间再没人敢这样下针,你可否认识一个姓方的大夫?”
朱巧娥才与林景时松开手,怔怔的摇头,“未曾听过这样一个人。”
再听见刘太医惝恍失笑,喃喃自语,“是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看过他了。”
朱巧娥不明就里,只能任由眼神飘忽,稍不留神对上林景时,又只好匆匆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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