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轻便了不少。”邓无为痛过也嚷过,只是一会儿过后,手脚都如卸了枷锁一般,从没有这样轻松过。
于是爬下榻,不免笑一回夸朱巧娥一番,“你可真是活神仙,难不成这世上竟没有你不会治的?”
可是替邓无为放松了,朱巧娥自己却累得不成样,原是想戏弄他,如今觉得更像在折腾自己。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嗓子方才润了些,往帐子里瞄了一眼,说道:“大千世界,何其广袤,竟是我区区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能瞧的完的病,总是遇上了才能去寻找妙方。”
见小厮把饭桌都撤了出来,应该是林景时吃好了,朱巧娥吩咐做的鱼羹吃的倒是干净就是偏把一些菜给剩下了。
“为何不吃菜?”朱巧娥疑惑。
邓无为笑道:“我们林少卿喜爱肉与甜食,对料理不好的青菜什么的都没有胃口。”
“那岂不是跟小孩子似的?”
里面林景时似乎被茶呛到了,打断了朱巧娥与邓无为的谈话。
“那案子查的如何了?”林景时果然尽责,稍微清醒一些,就开始询问正事。
邓无为忙的整理衣襟,往里面去,面对林景时他恭敬道:“哪里能查,今早去衙门时才知道,上面说体恤大人病重,便将案子交给了尹少卿。”
林景时听的一惊,从床上爬起来,“什么缘故?”
朱巧娥在外面没走,见林景时坐起来,忙的进来,替他把被子掖好,说:“刚刚好些,还是平心静气的好。”
她刚擦了汗,额头上还有些闪烁,林景时偶然看见,略有些目眩神迷。
失了神,等邓无为一唤“林少卿”才醒来,而朱巧娥又去外面捡匣子里的果子吃了,并没有走。
“哦,我如今既是醒来,你便禀了上面,说这案子本是我们在办,何故半路推给别人。”林景时也伸手从旁边的盒子拿出一块糕点来,吃了小口。
邓无为摇了摇头,“大人以为我没说吗?可上面是咬定了叫我们不要管,从前都没有的事,所以我觉得奇怪。”
他见林景时吃的好,也停下嘴,从盒子挑一个,放进嘴里只咬了一口却觉得太甜了,所以喝了半碗茶漱口。
方才继续说道:“如今我是知道为何不要我们查了,我去偷偷问了尹少卿身边的,谁知他们刚拿了案子,便随便寻了贼充数,说是前些日子,那贼人吃酒与几个人都有争论,所以怀恨在心才下手。”
“可我听说那死的三个,一个是市井无赖,一个是户部侍郎,一个是京城富商,可如何能在一场席上都得罪光了,况且那千蛛散并不是随便就能用的。”
是朱巧娥在外面听见,实在太不像样,忍不住吐槽。
邓无为又赞了朱巧娥一回,“正是,如此明目张胆,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想只手遮天。”
林景时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除了刚刚那一下略微失了仪态,他如今只盯着自己的手看,沉吟许久,方缓缓开口。
“他们越是不要我们查,我们便一定要查,正好我如今待在家中不出,你只假装出素日里没事的样子出来,令他们松懈了,再暗暗查访。”
邓无为笑着答应了个“是”,走出帐子。
“邓寺丞素日里的样子是个什么样子?”朱巧娥看他出来,所以笑问。
“当然是好样子。”邓无为顺势坐到朱巧娥身边,也跟着拿一颗果子,偏酸涩得令牙都软了,忙的丢开。
“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是太甜就是太酸,难道没有个适中的吗?”
邓无为捂着自己的牙,面露难色。
“这个时节的李子果都是这样的。”朱巧娥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咬,半点面不改色。
瞧着邓无为要走了,朱巧娥遂也跟着起身,说道:“前面这几天林少卿还是好生歇着,或许什么时候太阳好一些了,便也可以出去走走。”
她知道林景时并不会回应她,所以也没等,径直就踏出门去,是邓无为追上来,把她堵在了门外,“我有事要找姑娘帮忙。”
方住脚,抬起手搭在邓无为的腕上,稍后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气逆。”
“可要紧?”邓无为忙问。
朱巧娥皱眉才舒,“吃两剂药便好,我回拾翠轩给你写方子,之后请人送到你家里去。”
说完转头欲走,邓无为“嗐”一声想起并不是为这事拦下朱巧娥,快在后面喊道:“姑娘留步,我是因为要紧的事留了,快回来。”
朱巧娥不解,只好往回走到屋内。
邓无为请她坐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晚那个尸首还没验,想必大理寺也不会派仵作给我们去验,但我觉得那是要紧的,所以想请了姑娘趁夜色与我偷去那停尸房中,验一验果真是那千蛛散吗?”
林景时在里面忙的打断他,“她并非大理寺之人,也并非仵作,如何验尸。”
“是了是了,我并没有学过验尸之法,恐怕不行。”朱巧娥一听竟是要她去验尸,只怕三魂吓掉了七魄,刚想拒绝,但被林景时帮她把话说了,因此心中不胜感激。
仍呆呆的,眼红了一圈,没有哭出来,只是像经雨打过的桃花,摇摇晃晃的惹人心怜。
“哎呀,我并不知道姑娘怕这些。”邓无为因自己唐突冒犯了朱巧娥,所以拿今早新买的紫毫笔赔了上去。
朱巧娥啜了小会儿,把笔拿过来看,笔管做的极为精致,绘的是缠枝莲纹,当然是好,可还是推了出去,“不用赔罪,是我小题大做了。”
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亲切,噙着泪花,笑了笑。
“那尸体必须要验吗?”朱巧娥问道。
邓无为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往里面瞧了一眼。
方才有泠泠之声从账内传出,“自然是要验,不过这种情况,邓寺丞便去多请那黄老二一次,看能不能瞒着上面,叫他把验尸的情况偷偷给你说了。”
邓无为也只好这样应下来。
说罢,邓无为与朱巧娥都一起出去,到了外面,邓无为还是拿出笔来,硬要塞给朱巧娥,“给了姑娘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可不怕坏了我的名声,快拿去吧。”
“什么名声?”
“自然是怜香惜玉多情的名声。”邓无为临风于廊下,衣袂飘飘,果然有两段风骚于身上。
朱巧娥只好接过,又笑道:“哪有人这样称自己,未免可笑。”
“有何可笑?我觉得天下间,男子多薄情寡义,没什么好称道的,反而女子痴情缠绵,更可贵,我觉得除了我与林少卿外,很难的有好的男儿。”
“你与林少卿?”朱巧娥吓得丢掉了笔,又呆了。
这算邓无为与林景时之间关系的验证吗?她十分的拿不准,不顾邓无为还在原地站着,就跑回了拾翠轩。
没头没脑的,见到南枝先说一句,“姐姐,那好像是真的。”
南枝还在院子里绣花,是看朱巧娥的帕子都不新了,所以想给她做个新鲜的花样,拿出去不至于被人笑。
谁料,竟冒失的闯进来,一见她,就好像傻了一样,呆呆的愣在门边。
“这是怎么了?”南枝忙的起身,丢了线到一边,抱住朱巧娥问。
埋头进她的怀里,朱巧娥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南枝见闹的动静大了,怕被林府其他人听去,赶紧拉到房间里去。
“一张脸哭的跟小花猫似的,擦干净就别哭了。”南枝拿来帕子替朱巧娥抹泪。
眼睛都肿了,泪汪汪的。
“我看,或许,真如传闻中说的,若是真的,我究竟该怎么办呢?”朱巧娥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将话说清楚。
南枝这才明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巧娥从南枝身上起来,自己拿过帕子擤了一把鼻涕,总算是要好些,方才说:“就是觉得,我刚去的时候邓寺丞便在身边坐着,见我去了就把位置让出来了,刚刚又说独他和林景时是好男儿,其他都看不起,这难道不是?”
“我的姑娘呀,奴婢以为是有什么实证,这终究是你的推测,况且奴婢看就不见得。”南枝听完后,却笑了。
朱巧娥问:“你如何看,你都没见过他们两个?”
南枝将旧的帕子放下,又拿了新的帕子出来,仍在朱巧娥的脸蛋上按着,“对啊,你都说奴婢没见过,你看从进了林府,我们丫鬟便不准出去,是为何?”
问话反被问了,要容朱巧娥想一想,才说:“因为林景时不喜女子,所以安伯怕你们出去被林景时看见又要惹怒他。”
南枝照着朱巧娥红红的鼻尖画了一下,“是了,可姑娘你也是女子,为何却能正常出入,而且你每回去那林少卿身边的时候,可有见他生气?”
“除了第一回碰见,他以为我是外人,之后虽也不怎么搭理,可也跟待寻常人是差不多的。”
如今回想起来,朱巧娥才发现自己对林景时也曾做了很多亲密之举,可渐渐的,他好像也习惯了每次诊脉,从没有提过要赶她。
南枝拍掌大笑,“这就对了,林少卿待姑娘是不同,瞎子也能看出来,要不那余二姑娘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可……”朱巧娥究竟还是放不下心里的芥蒂。
南枝只好劝她,“既如此,便看牢了,要拿住证据,衙门里的老爷们不都这样办案的吗?”
朱巧娥只好暗暗下决心,照着南枝说的先看看吧。
这时,门上有人叫,丫鬟们捧回来一个木盒子,笑说:“如故居那边来的,说是见姑娘喜欢吃这李子便都拿过来。”
南枝只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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