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话罢,石琛便领众人往院里去,一路小心,未被人碰到。
可不知道他这后院里还有一个隐蔽处藏在几竿竹子后面,他率先推开空隙,才能看见一个月洞门。
“这后面原是个书房,可我嫌它远了,而且格局突兀,所以便凿开泥土,在此处修了几条绿竹遮掩。”
石琛替林景时把着挡路的竹竿,而林景时过时,也用手肘瞧瞧压住了竹节,等着朱巧娥走到他前面,才放开。
偏巧邓无为就在朱巧娥身后跟着,一下便被弹回来的竹竿给打了脸,且埋怨着,“少卿要扶着,怎么偏又松手了?”
只见那脸颊上硬生生烙下一条红印,就丧着脸非得凑到朱巧娥跟前问,“可要紧吗?”
朱巧娥用手微微碰了一下,听见邓无为叫疼了一声,直接照上面拍了一掌,笑道:“邓寺丞好嫩的一张皮,竟连这点疼都受不得。”
不过是嬉闹,邓无为也是故意弄的动静大些,来逗乐的,而他们两个却玩上头了,没一个发现林景时眼神不对的。
唯有在最后面跟着的李二牛,被那一瞥的凉意生生吓退了两步。
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花架子,多少花草都落了地,朱巧娥扭头看见,连忙上去将架子扶起来,问李二牛一声,“二牛哥,没受伤吧?”
李二牛刚一抬起头,就发现那双被冰冻住的眸忽然融化了,却是要掀起惊天巨浪般的风雨来,纵使他在蠢笨,也看出来了。
所以他手一哆嗦,便将朱巧娥推出去了,“我没事。”
只是力气稍微大了些,朱巧娥不设防,往后踉跄了几步,再次撞入林景时的怀中。
仔细数来,她今日已是第三回跌倒落入林景时的怀里,听闻世间有一种磁石,能不受控制的靠近,父亲的笔记中也有记载几种用此奇石治病的方法。
难不成她与林景时身上都被人装了磁石不成,想到这里,朱巧娥便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身上搜了搜,到底是什么都没找出来。
正好这时,周廷卿听见外面的动静,叫学生们都躲起来,自己悄悄出来查看,却看见是石琛带了一群人进来,而里头除了李二牛,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石琛瞧见他,立刻叫了过来,“你不用怕,并不是侯府的人。”
周廷卿这才故作镇定地走出来,手上捻着胡须,板着脸说道:“老夫自然知道不是。”
“他就是这一副迂腐的老夫子做派。”石琛不好意思地替他做解释。
“无妨。”林景时先朝周廷卿拜过,“林景时见过先生。”
“林景时?”周廷卿低头反复嚼着这三个字,竟忘了回礼,直到石琛点他,才迟迟欠身回礼,“老夫周廷卿。”
见他们二人如此规矩,朱巧娥也学着模样,朝周廷卿行了福礼,“朱巧娥也见过先生,问先生安好。”
“原来是你,我说为何瞧着眼熟?”周廷卿这才卸下一点架子,脸上终于得了一丝笑意。
邓无为躲在后面与南枝说悄悄话,“这老头看女子和男子差别也太大了些。”
南枝反驳他,“那是我们姑娘可爱,讨人喜欢,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这般。”
“就比如你吗?”邓无为的嘴靠近南枝的耳朵,吹出一股热气。
南枝耳根被吹得滚烫,心颤了一下,赶紧捂住耳朵,并狠狠踩了邓无为一脚,“我可比我们姑娘残忍多了。”
又是只有邓无为在受伤的世界,他捧了捧脸颊,又摸了摸脚背,欲哭无泪啊。
就在他们两个拌嘴期间,李二牛一个人冲了上去,抓住周廷卿的双肩,大声问道:“您那两个学生呢?求求先生叫他们出来答我一句话吧!”
“这······”周廷卿显然是最重视颜面的,因而大怒,“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摔袖就要离开。
石琛想上去劝,可一句话还未曾开口,就被他挡了下来,“老夫既答应了要保他二人性命,是绝不可能暴露其行踪。”
“可先生当真知道他二人做了什么吗?”林景时往前迈了一步。
朱巧娥也适时上去帮忙拦住周廷卿,“周先生且听我们说完了,再决定也不迟。”
石琛也跟着劝他,如此周廷卿只好作罢,等朱巧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从头到尾叙述。
越听,周廷卿的脸色就越难看,听到最后,阴沉沉的抬不起头,“竟然是这样。”
登时怒火中烧,双目瞪如铜铃,咬牙切齿,“这无耻小儿,行如此龌龊之事,还胆敢诓骗老夫。”
立即挽起袖子,气冲冲往里面去,而那两个人学生还不知前面是什么动静,所以遵照着老师的命令,一直躲在柜子里。
如今周廷卿冲进来,把柜门一打开,他们两个还缓缓仰起头来问,“老师,人可都打发走了吗?”
哪里知道他们老师沉默的表情下,早已有把他们套起来打两顿的心情。
“我记得我初到村子的时候,你们还只有七八岁,你刚刚死了爹娘,而你又因为母亲改嫁将你丢给年迈的祖母照料,我是见你们可怜,没收你们一分钱也尽心教授,原以为你们能得个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可你们如今却在做些什么勾当?”
周廷卿是真气极了,可一大半都是气他自己,所以重重朝胸口砸了几拳。
那两个人一听这话的意思便知道他们暴露了,就从柜子里跳出去,还打算趁周廷卿分神之际,偷偷潜出去。
但却没想到,能走的路都被凌岳和邓无为给堵住了,才彻底失望,而双眼涣散地跌坐在原地。
“最后一个机会也没有把握住。”林景时从帐中走出,平淡的语气中还有一丝可叹的悲悯。
原来在周廷卿气急想要冲进来的时刻,林景时鲜少地亲自走上来将人拦住了,他提议,若是那两个人能够主动认错的话,大理寺或许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因此,周廷卿所说的那番话便是林景时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可惜人心总是经不起考验的。
其实林景时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可不知为何,他今日就是想要试试。
“所以是那何大管事的许了你们什么好处?”林景时坐在半旧的菱花垫子上,微眯着眼角,只透露出些微严肃的神色。
那两人已知是逃不了的,便破罐子破摔,冷笑了两声,也不开口。
果然如李二牛之前想的那样,不是那么好问出话来的,便戳了戳朱巧娥,小声说:“小妹的手段可以使出来了吧。”
“哦,对。”朱巧娥向林景时请求,“我有一计可以叫他们说话。”
便看见她取出一根细针,拿到火上烤了烤,再径直走到其中一人身边,朝手上刺去,登时那人就感到手臂酸胀,渐渐的竟好像整只手臂都断了一般再也提不起来。
朱巧娥威胁道:“若是两炷香时间内没有拔掉这根针的话,你的手可就要彻底废了。”
不过是假装的,这法子她才在邓烨那一群凶奴身上试过,并不会有任何后遗症,这本就是令对手暂时失去行动力的手段,朱巧娥从来没想过要人的命。
果然那两个是软骨头,也被朱巧娥这蹩脚的演技给吓出一头汗,连忙求她拔了,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这场面些许有些好笑,林景时虽还是板着正儿八经的一张脸,但已在不经意的时候微微改变了嘴角的弧度,但并看不出来。
“如今能说了?”林景时再用声音加深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恰巧邓无为又和南枝站在一块,忍不住吐槽,“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唱一和。”
等他说完了,再偏过头去,才发现是南枝,立马将嘴捂上了,站得远远的。
只见那两个人点头如捣蒜一般,生怕动作小了,被林景时看漏了去。
朱巧娥便替他们把针取了下来,那个人好生揉了揉肩膀,力量渐渐回来了,赶紧磕下头去,“是何管事的说,只要我们替他们瞒住那契书上的内容,到时便在外头替我们谋个职位,过了三五年还是能入京步步高升的。”
周廷卿听闻这话,再也按耐不住情绪,破口大骂道:“我教你们的东西感情都是进了狗肚子里去了,不好好研习功课,竟想要走这样的歪门邪道!”
气不过,再朝着两个人的头顶狠狠打了一拳,他原本就年纪大了,朱巧娥唯恐他急火攻心,赶紧与南枝上前去将他安抚住。
谁料那两个人却也有满肚子的闹骚要发作,“老师不知还妄想着什么青天白日,如今朝中盘根错节,哪一个缺少了倚仗,我们既无一鸣惊人的才气,也没有坚实的靠山,难道不该替自己搏一把吗?”
“小人心性!”周廷卿被朱巧娥等人按住还是要站起来大喝。
“我们本就是小人,如何比得了那些个大门户出来的富贵子弟。”
这一句反犟,更使周廷卿落下泪来,气喘吁吁地指天骂道:“奸人当道,老天是瞎了眼了吗?”
到底还是被气晕过去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石琛没想到周廷卿如此口无遮拦,竟然当着林景时的面,骂起世道来。
要知当今这世道,他是众人认为过的最顺遂的了。
十八岁点为探花,拜了余老太师为师,二十岁已经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受皇恩浩荡,听闻近日还会上任大理寺卿,更是从三品的官职,可谓显耀。
怕得罪了林景时,石琛立刻替他圆场,“还望林少卿见谅,他这是一时受了打击,才这般口不择言的说些浑话。”
他偷偷抬起眉,发现林景时脸上还好,并没有添愠色,而且似乎没听见周廷卿的话,继续问座下二人,“可最终那何管事的还是要赶尽杀绝,你们到底赌对了吗?”
原本那二人对着周廷卿还有一争之力,如今却彻底颓废下来了。
“将此事立案,这二人收押大理寺一并作为人证。”林景时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了。
朱巧娥总觉得这事太过顺理成章了一些,明明她心里还有好多疑惑。
瞧着林景时站起来,背影渐行渐远,但有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朱巧娥往前,追上了林景时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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