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草之国,后面的路途都算安稳,众人很快便赶到了土之国都城,杏里把马车牵到了上杉家的别院,正欲告辞,突然却被纯子抓住手腕,拉到了墙角。
“纯子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杏里问道。
纯子咬了下唇,有些犹疑地开口道:“妾身确实有一不情之请。”
杏里挑了下眉,示意她说下去。
纯子长作一揖,道:“您可否愿意假扮成我的侍女,明日陪我去拜见上杉大人的正室夫人。”
“可以是可以……”杏里挠了挠额角,“不过为什么啊?你叫小夏陪你去不就好了。”
纯子叹了口气:“我听闻正室夫人脾气火爆,想必到时对我定会诸多刁难,倘若带着小夏,她看到定会担心,说不定还会阻止我嫁给上杉大人。”
杏里笑了笑,道:“你对那上杉大人倒是情深意重。”
纯子却摇了摇头:“我对上杉大人只有他为我赎身的感激之情。”
杏里不解地偏过头:“那……那位上杉大人莫不是对你情根深种?”
纯子仍摇头:“上杉大人对我,虽有几分欣赏喜爱,但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明知那位上杉大人并非良人,上杉家完全是个火坑,你还非得往里面跳?”
纯子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道:“也不是这样,我打听过了,上杉大人的正室夫人虽然脾气火爆,但人还算善良,不会使些下作的手段害人,不过会多刁难几下罢了,倒也还能忍得。上杉大人,虽然花心,但还算个好人,又脾气温和,不会动辄打骂妻妾。”
“上杉家,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去处了。”
杏里还是不解:“你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何不自赎其身,自立门户,做些小本买卖,这样日子虽然可能清贫些,但至少不必仰人鼻息,况且纯子小姐你也并非贪慕荣华之人啊。”
纯子叹了口气:“杏里大人,你是忍者,长居忍村又武力出众,而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举目无亲,还曾流落烟花之地,在这世道,无人庇护,想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啊……”
她凄然一笑:“谁不想挺直腰板活呢,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杏里面色微微动容:“可我总不能一直假扮成你的侍女,待婚后小夏同你一起住进上杉家,她迟早会发现你的处境,你瞒不了多久,况且还有大介,那孩子心思细腻,你瞒不住他的。”
纯子道:“待婚礼完成后,我便会去求上杉大人把小夏送去学院念书,他如今对我尚有几分宠爱,应当不会拒绝,所以小夏不会发现的。”
“至于大介,可能是受你们的影响吧,已经不再仇视忍者了,在来的路上还跟我说以后想成为一名忍者,所以我准备托上杉大人把他送去岩隐村的忍者学校,所以他也不会发现的。”
杏里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所以你这是准备一个人留在上杉家,独自面对深院里的寂寞与苦楚?”
纯子默然点头。
杏里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答应你。”
安顿好结衣和小樱,次日清晨,杏里便来到了上杉家别院,纯子早已等候多时,见杏里到来,笑着捧出一件和服来。
杏里微微抽了抽嘴角:“要这么正式吗?我只是扮个侍女而已,也要这么郑重吗?”
纯子却正色道:“上杉家是豪门贵族,不可轻忽。”
于是杏里只好低着头,乖乖被纯子套上了和服,本以为这样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却见纯子又不知从哪儿捧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接下来就是上妆了。”纯子道。
杏里瞪大双眼,道:“还要上妆?不必了吧……”
纯子摇摇头,拿起一块粉饼,缓缓道:“豪门贵族……”
“不可轻忽,知道了知道了。”杏里摆摆手,两眼一闭,“来吧,上妆吧。”
纯子见她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由得掩嘴一笑,然后把粉饼轻轻盖在了她脸上。
纯子手巧,未多时,妆便上好了,她捧出一枚银镜递给杏里:“杏里大人,是个美人呢。”
杏里接过镜子,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她摸了摸自己额间的花钿,轻轻笑了笑:“我母亲以前也很喜欢这个花钿的样式……”
她抬起头看向纯子,站起身笑道:“走吧。”
两人相携走出别院,门口上杉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杏里把纯子扶上马车,正想走到前面去赶车,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侍女,于是自己也登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便开到了上杉家门口,纯子和结衣下车被领仆人进门里,院子里正停着一抬小轿,杏里扶着纯子上了轿,缓缓跟在轿子后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只见所过之处,建筑房屋皆富丽堂皇,院中所设奇石异草更是数不胜数,杏里心下纳罕,心道这上杉家果然豪富,纯子嫁进去无论得宠与否,想来至少都能衣食无忧了。
到了主宅门口,杏里将纯子扶下轿子,走进屋内,只见一位气质雍容的妇人正端坐在主位上,应该是正室夫人,周围站着数位美艳的女人,想来应该是那位上杉大人的妾室们。
纯子站在堂下,恭敬地行了一礼,杏里亦跟着行了一礼。
那妇人粗粗打量了一眼纯子,冷哼了一声:“你就是上杉修一在火之国看上的那个□□?抬起头来。”
纯子依言抬起了头来。
“长得倒确实很美,但倒也并非绝色。”夫人淡淡地评价道。
“瞧那一脸狐媚样,不愧是花街里出来的人呢。”旁边一个妾室捂嘴揶揄地笑道。
“我听说妓院里出来的窑姐都惯会使些勾引人的媚术,想来这□□使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才得了上杉大人青眼。”又有一人窃窃私语道。
夫人皱起眉,不悦地睨了那两名妾室一眼,那两名妾室顿时噤声。
“既然上杉修一看中你,要纳你进门,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这杯妾室茶你总是要敬的吧。”夫人冷冷地说道,对一旁站着的一位侍女打扮的女子挥了挥手。
“阿桃,去给她倒茶。”
阿桃应了一声,将茶杯递给了纯子,然后拿过一旁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其中。
茶杯质薄,热茶将纯子素白的双手烫得发红,杏里见状不由心疼地攥紧了拳,但也无可奈何。
纯子缓缓走到了夫人面前,半屈着身,恭敬地把茶水奉上。
夫人瞥了一眼那茶水上冒出的热气,面无表情地说道:“茶太烫,你端去一边冷会儿吧。”
“是。”纯子恭敬地答道,端着茶走到了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纯子端茶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四周不时传来几位妾室的嗤笑声,她面色发白,却仍咬着牙不吭一声。
杏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拢在袖里的双手缓缓结了个幻术的起手印,却突然听到那夫人喊道:“算了,把茶端过来吧。”
纯子连忙把茶恭敬地奉了过去,夫人接过去,匆匆喝了一口,又侧过头对阿桃吩咐道:“去拿盒烫伤膏给她。”
阿桃依言去后屋取出一盒药膏,递了过去,杏里连忙上前接了过去。
“你们先回去吧。”夫人挥了挥手。
纯子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一出门杏里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纯子,将她横抱了起来,一个瞬身来到了上杉家大宅门口。
她把纯子扶上了马车,又抓过纯子满是水泡的手,皱起了眉,道:“我带你去我们落脚的客栈,让小樱给你治疗。”
纯子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夫人不是给了盒烫伤膏吗,我涂点就好。”
“可……”杏里还欲再劝。
纯子却打断道,调转了话题:“你猜我为什么拜托你帮忙?”
“为什么?”
纯子轻轻一笑,叹道:“因为只有你没有瞧不起我。”
她依旧笑着,笑容依旧温婉,语气却有几分凄然:“樱大人和结衣大人,虽然待我也极有礼,眼神里也未有嫌恶,但我知道,她们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是个□□,做的是皮肉生意,赚的是卖身钱,还宁愿为妾都要加入高门,觉得我是个没有气节、贪慕虚荣的女人。”
“可是杏里大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活下去啊,这难道有错吗?”
“捡起气节便活不下去,我曾亲眼见不愿接客的姐妹被老鸨打得皮开肉绽,也曾听说自赎其身的姐妹回到故乡却被邻里唾弃,好不容易开起得店铺没几天就被砸得干干净净,最后只能重操旧业……”
“是,我软弱、无能、卑贱、身无半分风骨,可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安安稳稳活下去,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指责我、嘲笑我、瞧不起我?”
杏里看着眼前神情激动的纯子,长叹了一口气,道:“纯子,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世道。”
“这世间所有的孩子都不该被送上战场,所有的幼童都不该流离失所,所有的女儿也不该因为几袋米就被父母卖进花街。”
“是这世道的错,不是你的。”杏里重复道。
此时马车突然停下了,车夫喊道:“别院到了,两位姑娘请下车吧。”
杏里起身正欲告辞,纯子却不顾自己满手的水泡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声道:“杏里,我明日就要嫁入上杉家,从此这世上就只有上杉家的妾室纯子了,在这之前,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说,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我所能。”杏里道。
“我希望你能记住,曾有个女孩,名叫藤井初华,不是纯子,是藤井初华。”
你杏里点头,正色道:“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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