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榆几乎是用逮兔子一样的手法抓住了红衣小女孩纤细的手腕,结果听到了一声相当成熟的男音从女孩的方向传来。
叫了声什么来着?
哦,是爸爸。
这个小女孩叫我爸爸呢,窦榆想。
等等,这都什么东西!?
窦榆回过神来,手上一紧,脱口道:“叫爸爸??!!”
小女孩吃痛地一抽气,稚嫩的小手摁上窦榆的手背,撇过眼来,正是那走失的欣儿,只见欣儿一脸责备地看着窦榆,冷呵道:“你长得倒像个会迷路的孩子,两个大人追着你找,还想让我叫你爸爸?!真叫人笑掉大牙!”
小女孩看起来稚气未消,羊角辫俏皮地左右撅着,说起话来竟如此的伶牙俐齿、逻辑清晰,像个小大人。
“我………”
这对答让窦榆无话可说,他无奈地看了眼一旁的江白渚。
“这是个走失的小崽子么?”
江白渚站在窦榆身旁,居高临下地觑着,淡淡地扫过窦榆握住小女孩手腕的手,小丫头则丝毫不示弱地仰着头同江白渚对峙。
就在这时,地下商场年久失修的广播喇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进而播音员的声音从杂音中显现出来。
“张欣雅小朋友,张欣雅小朋友,你的家长正在找你,听到广播后请到商场出口和家长会合。”
“张欣雅小朋友,张欣雅小朋友,你的家长正在找你,听到广播后请到商场出口和家长会合。”
………
“张欣雅?你是叫张欣雅么?”
窦榆温声道,蹲下看着这个小姑娘,将她盯着江白渚的眼刀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啊,我叫张欣雅,不过这个商场里应该有很多人叫张欣雅哦,你就不怕找错了人?”小女孩眼睛大大的,眨巴眨巴,嘀哩咕噜地看着窦榆,里面充满了古灵精怪,让窦榆哭笑不得。
他指了指小女孩手里的荷花彩灯,笑道:“不会哦,这个商场里可并不是每一个张欣雅都会喜欢荷花彩灯吧,喜欢荷花彩灯的张欣雅可是独一无二的张欣雅呢,我不会认错。”
窦榆之前路过过那个卖荷花彩灯的摊子,是一个眼盲的妇女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制成的伞状支架挑出来卖的,一柄一柄的荷花彩灯纯手工制作,发光发亮全靠立体空心花瓣里塞着的粉色led小彩灯。
女人看样子是自幼失明,眼眶凹陷,一大一小的翻出眼白,有点骇人,女人走路叫卖相当不便,全程需要人牵引,她的女儿就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
那妇女的女儿并不好看,面庞黑黄瘦小,但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精神头满满的叫卖声能够穿透繁忙的空气,感染路过的每一个人,她的母亲也是满面希望,那点“骇人”都被挤下场当成了这蓬勃生命力的陪衬。
她们就这么相互鼓励、相互扶持,快乐的生活着。
一朵一朵的荷花彩灯吊在支架上垂下来相当的漂亮,女人一动,荷花便转动花瓣,彩灯的颜色交错相连,梦幻又温馨。
张欣雅像是被当场揭穿般,脸上常带得意微笑消失,讥讽道:“哼,我一点也不羡慕她们呢,我只是觉得她们卖一伞的花也赚不了多少利润,所以…………劫富济贫罢了。”
小女孩在很用力的让自己的口吐变得和大人一样,大人惯用的语气、大人惯用的词汇,她在让自己变得和大人一样“权威”和富有“威慑力”,但是,她不知道,每一个大人也是孩子,那些所谓的“威力”并不是她所期望的能和大人对峙的“能力”,而仅仅是大人们“无能为力”的下下策而已。
她是努力“演出来”的,那大人们为了巩固地位,又何尝不是呢?
窦榆一眼看出了她的脆弱,他努力维护着欣儿的自尊,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你是那‘富’喽?”
张欣雅不敢直视窦榆,声音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对对啊,那又怎么样?”
“哈哈哈哈。“
窦榆笑起来:“那富翁小姐,我带你去出口找你的妈妈吧?你的妈妈要是找不到你了,可是要痛哭流涕、穷困潦倒半辈子喽。”
窦榆摸摸小女孩蓬松柔软的头发,张欣雅倔强的眼神只放松了一瞬,倏而又凌厉了起来,她严肃地觑着窦榆握住她手腕的手,曲起手指重重地一弹,将窦榆的手掌打开,语重心长道:“身为一个成年人,你怎么这么不检点啊?握小姑娘的手用这么大的力气,真是不绅士,我不喜欢,也难怪你老公看我就想看死物一样。”
不检点?绅士?死物?
窦榆又被张欣雅的遣词造句震惊道了,他自从在人类社会苏醒生活到现在,见过的小孩子没有万万个,也有千千个之多,从来没有哪一个世纪的人类小孩能像这个世纪一样谈吐非凡、思想独立,这都是人类的功劳,他们辛勤努力创造出来的幸福时代,不知造就了多少思想活跃的儿童。
人类这个种族注定伟大。
“………老公?”
一旁的林洛显然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张欣雅的后半句话上,神情玩味地笑着道:“还是欣儿丫头会磕,一眼定姻缘。”
窦榆冷冷地瞥了林洛一眼,心道:“不会说话请闭嘴,我不要脸,人家陛下不要脸么?小心陛下回过神来先拿你开刀。”
在窦榆眼里,江白渚显然是失去了书中的记忆,对张欣雅方才对于他俩的定位十分的受用,就连眼神都从嫌弃变成了赞许,捞下太阳镜十分敬重地看着她。
窦榆:“…………”
算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吧,等过完这一阵,再给陛下亲自捋明白前因后果也不迟。
说不定,等到这么“爱之深、恨之切”的陛下恢复记忆,明白了我并不是他的原配cp,会对自己曾经的种种行为悔不当初,然后,回到书里后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
那我岂不是成了劝说邪恶从善的“救世主”了?
窦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洛,一把抱起张欣雅,道:“走吧富翁小姐,你妈妈正在出口等你你呢,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她为你殚精竭虑对吧?”
听到殚精竭虑的妈妈,张欣雅这才放下防备扁下嘴来,眼神黯淡,揪住窦榆的领子,抿紧嘴巴仿佛犹豫了许久,小声道:“叔叔……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爸爸?”
窦榆:“……………”
“啥?!!”
身后的林洛听到后,猛地跳到前面,吃惊道:“欣儿小丫头,你这可就不地道了,第一个叫爸爸的人是我,你怎么能和我抢爸爸呢?”
张欣雅这次没有熟练地反唇相讥,豆大的泪水不要钱的砸下来,浸湿了窦榆地前襟,烙下一片热热的湿痕。
“呜呜呜,我不想要我现在的爸爸了,他老是喝酒,要不就是在家里瘫着,不舒服了还有揍我和妈妈,妈妈是为了我才一直带着我出来工作的,都怪我腿太短,老是给她拖后腿,让她在家被爸爸打,出去还要被老板冷落,呜呜呜,我太坏了,还想要她在休息日多看看我,不要老打电话,还到处乱跑,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让妈妈多陪陪我而已啊,呜呜呜。”
张欣雅抽泣着,小小的肩膀抖动着,像个被惊雷吓掉了魂的小动物。
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父母就是他们的天地,他们小小世界的缔造者。
窦榆轻拍着张欣雅瘦小的脊背,哄道:“欣儿乖,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江白渚站在窦榆的身后侧,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折着手里的太阳镜,两片遮光的葡萄紫色的镜片被他揉得指纹模糊,像一块雾蒙蒙不敢言说的心镜。
他默默地从窦榆的耳后看过去,那里有一颗小到本人都不知道的黑色小痣。
张欣雅的妈妈站在商场的出口处,先前像精英般板正干净的白衬衫被大片大片的汗水浸湿,女人头发散乱,口红和眼泪混在一起晕染在嘴角和下腮,她赤着脚,红色的高跟鞋一只断了根胡乱的歪倒在一堆购买的东西上。
见窦榆抱着张欣雅从那个人流拥动的走廊过来,茫然的脸上霎时被点亮,阴云雾霭愁苦消散,她也不顾买到的东西放在地上会被人捡走,径直跑了过来。
“欣儿!!!”
女人叫道,声音沙哑的同那个和上司打电话事无巨细的白领判若两人。
“妈妈!!!”
张欣雅挣脱开窦榆的怀抱,接过了妈妈结实的怀抱,树懒一样挂在了妈妈的身上,落下一个大大的吻。
“对不起啊欣儿,妈妈光顾着工作了,忽略了你,妈妈和你道歉,你可以原谅妈妈嘛?”
张欣雅妈妈歪着头,蹭蹭张欣雅的小脑袋,好像怎么揉都揉不够似的。
张欣雅点点头,成熟地捧起女人的头,正视她的眼睛,正色了一秒,倏而开怀笑了起来,抬起小手擦了擦女人簌簌落下的泪水,道:“乖妈妈,你不要再哭了,欣儿也有错,不应该乱跑,欣儿原谅你了。”
母女两人这才双双释怀。
“谢谢你啊小帅哥,谢谢你帮我找到欣儿。”
女人握住窦榆的手,连连道谢,说势必要请他们吃顿饭,被窦榆婉言谢绝了。
女人见他们心意已决,便也没逼迫,再道了几声谢,走了。
张欣雅一手拉着妈妈,一手帮忙提着东西,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甜甜地笑着,做了几个口型。
窦榆眯起眼睛,看着那小丫头冲他笑眯眯地做口型,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意思。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
一旁的江白渚竟然脱口而出,窦榆转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了一抹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江白渚见窦榆凑过来,垂下眼道。
窦榆:“…………”
这真叫我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张欣雅肯定是看见林洛提着的几袋子西装,以为是他俩的结婚礼服了,这小丫头可真会想。
林洛惊讶地拍手道:“哇,陛下你太厉害了,我就看出了第一个,你竟然全猜出来了。”
江白渚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企口:“这需要看么。”
这只要给出第一个,剩下的他很容易便脱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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