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风雪,在夜里又开始放肆,越岂冷目站在韩府最高的桃树枝丫上,听着房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禁不住皱了下眉。
“小姐,这药止咳最是有效,你这不喝,伤寒可怎么见好。”
瞧着秋儿手中黑漆漆的药汤,韩芷惊恐的退到床帘里端:“你这哪儿是药,分明就是墨汁,我不喝,我就是咳死也不喝!”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越岂眉心微皱,正欲夺窗而入,屋内又传来一道惨绝人寰的哀嚎。
“好苦啊!”
越岂:“……”
看着将小脸苦做一团的韩芷,秋儿忙不迭塞了一枚蜜饯到她嘴中。
“良药苦口,小姐忍忍便好。”
韩芷又是伤寒,又是咳嗽,整个人眼瞧着比夏日的时候瘦了不少,直看得秋儿心痛不已。
“若是小姐这副药吃完还不见好,奴婢还是去找清心堂的大夫替小姐看看吧。”
“别!”
清心堂的大夫是出了名的黑心肝,一副药贵达数十两银子不说,还苦得要人命,她坚决不当这样的冤大头。
夜风冰凉,眼瞧着霜雪又下了起来,屋内那主仆二人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越岂无奈的叹了口气,念及客栈还有军笺需要他处理,正想折身离开时,韩芷身边那个小丫鬟却端着药碗从里面走了出来。
等到她走远,越岂这才一提气,飞身跃到了韩芷的闺房廊前。
屋内烛火昏暗,越岂唯恐自己的身上风雪过了冷气给她,免不了一顿整理,才抬步往屋内走了去。
屋内,韩芷正抱着一个话本子看得起劲,突觉一道阴影笼罩而来,霎时吓得她浑身僵硬。
“爹……”
话音刚刚喊出一半,看清眼前来人,韩芷直接吓得蹦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越岂面无表情的看了她半响,才将袖中的珠花丢到她面前:“今早城门前,你在人群中顶了一头的这种珠花,你说本候为何会来?”
韩芷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瞧见门窗未关,几乎是飞一般的跳下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窗闭了上。
等到一切完成后,她这才慢吞吞凑到越岂面前:“我知道你回京,怕你记不得我了,这才想出了此招。”
越岂面色冷峻,眼中带了几分审视:“你怎知此番受封回京的戍北将军,便是我?”
自五年前他逃去西北,便改了姓氏转随母姓,就是容貌后来也做了遮掩;时至今日,除了当年护送他出京的几个亲信,根本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而韩芷一个困居后宅的官家女子,又是怎么知道他如今身份的?
韩芷没想到这茬,眼下对上越岂明显不友善的眸光,一时话语微噎。
她总不能对越岂说,她死而复生,不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连他日后都结局,她也一清二楚。
若是这样说了,只怕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
“怎么?你还没想好要怎么骗本侯?”
男子话调微凉,一双丹凤眼里全是冷意。
就在此时韩芷突然灵光乍现,急忙开口:“因为这五年来我一直挂念侯爷,近日得闻边疆戍北将军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我便大胆猜测此人可能就是侯爷。”
此话说完,韩芷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毫无说服力。
谁知越岂却只是愣了几瞬,便默认了她这个说法。
“所以你今日刻意引本候前来,是因为挂念本候?”
“倒也不全是……”
韩芷话刚说到一半,对上越岂骤然沉下的面容,吓得她话锋急忙一转:“就是因为挂念侯爷!可除了挂念侯爷,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何事?”
“不知侯爷可还记得,五年前我救下你时,你曾说待你发达之后,会报答我的。”
折身坐入边上软塌,越岂淡瞥了她一眼:“本候怎么记得当日,是你强行将那珠花塞到本候手中,叫本候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你。”
韩芷娇憨一笑,殷勤将桌上新茶奉到越岂面前:
“都差不多、都差不多;侯爷如今统领千军万马,眼下小女子这小小请求,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从她手中接过茶盏,越岂面上瞧不出变化:
“说吧,你想让本候答应你什么请求?”
“他日侯爷复仇时,能否饶过韩氏一族人的性命。”
屋外雪声渐大,风雪扑得门窗猎猎作响,地龙的碳火炸裂出几缕火花,掉在越岂脚边被他踩成了一团灰烬。
“所以你当年救我,就是为了今日。”
五年来,他日思夜想总找不到当年韩芷救他的原因,如今算是明了。
明明置身暖屋,韩芷的心却在这一刻凉个彻底。
方才越岂看她那眼神,分明是动了杀意。
“是与不是?”
男子欺身相逼,眉眼间全是凉意,韩芷毫不怀疑他只要稍稍一动手,她就会彻底没命。
“是。”
额间渗出冷汗,情急之下韩芷还记得,越岂最厌恶人欺骗,到底还是说了真话。
低笑声在屋内响起,却无端叫韩芷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她脖子一紧,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韩芷,你莫不是以为本侯真的好骗,当年就算没有你相救,我父亲的部下也会在御林军手中救下我。如今你却妄想用盗来的救命之恩,保住韩府一族,简直痴人说梦。”
猛的跌入床榻,韩芷不可避免的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到一半感觉到他靠近,又急忙惊恐的往床里端缩了几分。
“你……你都知道了。”
越岂何等聪明,到底是她自己蠢笨。
“当日你助本候逃脱追兵,今日本候饶你一命,自此我们两清。”
男子居高临下的站在床榻边,冷漠的目光几近淬了冰。
窗外风雪肆虐,四周被夜色收纳,寒冬冰彻入骨,一如他沉寂冰冷的眸子。
韩芷任由自己垂首迈入被褥,大开的窗户冷风肆虐,她手脚冰凉,却连起身关窗的力气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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