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心中叹息,正想说伽玉也太不近人情了,韩长忠却突然从席位间站了起来。
“皇上,臣有一句话想说。”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韩长忠,韩芷俏脸微白,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周崇正被伽玉的话气得够呛,闻言没什么表情的开口:“韩爱卿有话直说就是,朕不会怪罪。”
“启禀皇上,近来风雪不断,长安城附近农田尚且损毁,就更别提往北一带的景象了。臣这几日查录各地述职官员功绩,除了少许富足之地,其余各地均是灾害频发,百姓苦不堪言。”
韩长忠的话叫周崇双眸微眯:“韩爱卿这话是何意,是想怪罪朕治理无道,让四海百姓受苦了?”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四海万民皆是皇上的子嗣,今年灾害频发,富饶之地尚且艰难,就更别提西北边疆百姓了。”
就是要逼着周崇将周岁欢嫁给伽玉,好平息战火,让边疆百姓度过难关?
韩芷垂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收紧,一脸小脸血色全无。她来时还特意让人告诉韩长忠,今日宫宴一切小心;谁知他平日最是谨小慎微,今天竟公然触碰周崇的逆鳞,他是疯了吗?
高座上,周崇对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就在韩芷坐立不安,几近崩溃之际,坐在席间的越岂却突然走入殿中道:
“臣也有一事,想请皇上降旨。”
周崇气得面色铁青:“你又有什么想劝朕的?”
“臣不敢,臣只是心仪晨曦公主许久,眼见今日多利王求娶公主,便也斗胆恳请皇上将晨曦公主嫁与臣为妻。”
“你要求娶晨曦为妻?”
周崇着实没想到越岂竟然有这个想法。
越岂面色不改:“臣心仪公主许久,一直不敢贸然接近,恐损公主清誉。只求皇上能看在臣一片忠心的份上,给臣一个求娶公主的机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着越岂口口声声说他心仪周岁欢许久,韩芷还是心口微窒。
“今日是年节宫宴,你们却一个个打朕女儿的主意,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伽玉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崇抬手打断:“晨曦的婚事,朕暂且还没有主意,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都起来入席吧,乐司监备了许多歌舞,听曲赏舞才是今日的正事。”
年节宫宴结束时,外面暮色黑尽,抬眸望去只见远处少许人家还亮着灯盏,零星的灯光洒落在黑夜里,光影稀疏独有一份寂寥,这个年节比往年安静了许多。
韩芷行出宫门,看着段颜夕登上马车离开,这才慢吞吞朝自家马车走了去。
她这边刚走,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韩姑娘。”
是顾砚之,别人都叫她韩大小姐,也只有他喜欢这样称呼自己。
韩芷回头看向来人,今日顾砚之没穿青衣,而是穿了一件红底绣清竹暗纹的锦衣。锦衣多是暗红底色又描有些许多金丝纹路,看上去清雅却不失矜贵,倒衬得他整个人比往常玉致贵气许多。
“那日南平侯府一别,在下念及晨曦公主责罚,多次想寻韩姑娘,却不想到了今日才有机会同韩姑娘见上一面。”
顾砚之长得清俊儒雅,嗓音更是澈净悦耳,便是被他这样盯着,也叫人心中微悸。
只可惜现下韩芷心情不太好,也无暇沉迷于他的美色,闻言淡淡道:“责罚之事已过,顾公子不必挂欠。”
“韩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
现下她面色苍白,整个人恍惚失神,被宫门灯笼光晕一晃,更显得憔悴异常。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顾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见她要走,顾砚之赶忙追上去:“韩姑娘,我……”
韩芷眼露不解。
“这是我前些日子去芳书斋买的玉镇,瞧着上面的芙蓉花是你喜欢的,就买来做个礼送给你,也当是年节的礼物。”
“我平日不喜欢写字,这玉镇只怕用不上。”
顾砚之:“在下入京数年,一直未得好友。只望韩姑娘能把在下当做好友,收下这份礼物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只言大家彼此是好友,韩芷若是再拒绝,倒有些失了礼数。
“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
送走韩芷,顾砚之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南平侯府马车走了去。
马车里,苏子奕瞧着他面上隐藏不住的喜色,忍不住嘲讽道:
“韩长忠如今正得圣宠,韩芷又是她的独女,你真以为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礼教先生?”
“韩府的气数也就盛到今日,我与她定是相配。”
顾砚之的话叫苏子奕心中微惊:“你这话是何意思?”
“没什么意思,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韩长忠回府的时候,已近丑时。长生念及他在宫宴上没吃多少东西,就命人备了些暖粥。
“老爷,你多少吃一点暖暖胃再睡,明日荆州老夫人他们也会入京,你若此时不吃点东西,只怕明日身体会不舒服。”
韩长忠此前被周崇叫到玄武殿好一顿责骂,眼下那里还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我不想吃,都撤下去吧。芷儿回来时面色如何,可曾吃过东西?”
一提起韩芷,长生面上忧愁更深:“小姐回来时面色惨白,半分血色也无。不过听秋月居的云雀说,小姐睡前倒是喝了些鱼羹,想来应该无碍。”
“那样便好,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坐会儿。”
冬日夜里凉,即便燃有地龙,可屋内寒气还是惊人,长生那里能放心让韩长忠一个人待着。
想着他拿起灯盏旁的剪刀,剪了一节燃黑尽的烛芯,低声道:“小的陪老爷一起。”
这一夜朝中众人都睡得不太安稳,可最大的动荡还在第二天。
韩长忠被停职查办的消息传出时,南平侯唐惯佑正在吃早饭。
“你可曾打听清楚了,韩长忠真的被皇上停职查办了?”
传话下人躬身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传旨太监走后,韩府便一直闭着门,就是去码头迎荆州来的老夫人,也是韩大小姐去的,韩大人都没露面。”
闻言,唐惯佑当即心思沉重的搁下筷子,见他这样,一旁坐着的徐氏忍不住开口:
“老爷一会儿要出门,再吃点吧。”
“不吃了,韩长忠那么得皇上信任,只为昨天在宫宴上劝诫了几句话,就被停职查办,你叫我如何还能吃得下去。”
昨日宫宴徐氏也在女眷席,听他这么说,只道:“皇上对晨曦公主自来看重,怎么会愿意将她嫁去北境那蛮荒之地,韩大人昨日那话,也不怪皇上生气。就是我,我也是生气的。”
“住嘴,你一个人妇道人家懂什么!”
徐氏不满:“难道老爷觉得韩大人说得对?”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认为韩长忠说得对了?皇上的决断自来英明,皇上都未开口说同不同意将晨曦公主嫁去北境,他就在那儿自做聪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也是自找。”
见他生气,徐氏赶忙凑上前替他顺了顺气:“妾身愚笨,胡言乱语了两句,侯爷莫要生气。”
“行了,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管管燃儿。眼瞧着他年岁也大了,还得多用些功夫在读书上,别再整日四处乱跑!”
说完,唐惯佑也不再理会徐氏,一甩袖就出了饭厅。
从后院过来的苏子奕看到这一幕,心中微震,当即转身就往顾砚之的房间走了去。
顾砚之正在屋内练字,看着他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来,头也不抬的便道:
“你若是想问我韩家的事,多的我也不知道,你就不必问了。”
苏子奕走近到他跟前:“你是不是早知道韩家会有今日?”
“盛极必衰,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吏部尚书的职位如此重要,如今韩长忠被停职查办,朝中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就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练字。”
顾砚之提笔落下一字,语调平稳:“我不过只是世子礼教先生,又不是侯爷请的幕僚,我急什么?”
“你!”
“行了,你也别惊慌,这些事情侯爷心中都有数。”
另一边长街上,秋儿看着懒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韩芷,忍不住开口:
“小姐,老爷被停职查办,你怎么一点都不惊慌?”
“我慌什么?”
“老爷被停职,说不准整个韩家都要受到牵连,这件事情很严重的。”
正逢年节,街上采办年货的人来来往往,各色摊贩将路挤占了一半,马车行在其中艰难,好半天才走了不长一段路。
韩芷掀开帘子瞧着街上景象,话语声十分平静:
“爹昨天惹恼皇上,皇上将他停职查办也实属正常,我就是慌也没用。”
昨夜她回府又将前世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依着眼下这个情况,只怕韩府灭门之灾是避不掉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保住韩府众人的性命,即便是丢了官职富贵,只要还留着命,就会有转机。
而想保住众人性命,越岂的帮助就必不可少。
她这边正想着此事,外面马夫却急勒住马绳将马车停了下。
“大小姐,我家侯爷有请。”
许劲川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韩芷先是一愣,过了会儿才不解探出头:“他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要赶去码头接人。”
“接人的事,侯爷已经派人替大小姐去做了,大小姐只需随我去金玉楼见侯爷一面。”
许劲川被越岂丢去兵营受了几天折磨,眼下瞧着整个人倒正常了许多。
越岂叫的雅间在二楼,正是上次金玉楼血案他们待的那间。韩芷赶到时,他正在往自己酒杯添酒,瞧着那样子昨夜也是没睡好。
“不知侯爷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听见她的声音,越岂提着酒壶的手一顿:“怎么?只能顾砚之找你,我就不能找你。”
碍于他间歇性发疯的本性,韩芷也懒得同他计较。
见她坐到自己对面,越岂平息一夜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韩长忠今日都被停职查办了,你若是再不抓紧机会讨好我,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将你们韩家的人杀个干净?”
果然,这人找她来就是为了给她表演抽疯的!
提及韩府,韩芷也是心中愁闷,索性顺着他的话道:“侯爷想要我怎么讨好你?”
越岂表情微怔,不敢置信的抬眸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侯爷,你想要我怎么讨好你。”
越岂懒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我忘了,你对我一直有所图谋,你自是愿意讨好我的。”
韩芷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正想开口,越岂却突然道:“你过来给我倒酒。”
这是把她当丫鬟?
“过来呀!你有求于我,不得拿出点求人的样子?”
韩芷咬了咬牙,起身走到他身边。
“你快喝,喝完我给你倒。”
越岂憋着气将酒杯里的酒倒进嘴里,眼瞧着酒杯空了,韩芷便提着酒壶给他添酒。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眼瞧着两壶酒见了底,韩芷刚想叫小二送酒来,越岂却一把扯住她的手,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一旁躲着啃鸡腿的许劲川见状,赶忙转过身面朝墙壁。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干什么!”
眼见韩芷挣扎,越岂手下用力直接将她锁进自己怀里。
男子带着酒气的气息浮过耳边,韩芷僵得身子一震,再也不敢乱动了。
“只给我倒酒,是救不了你们韩府所有人的。你知道怎样能救他们吗?嫁给我,做我的夫人,韩家那些人的命,我自然也就都留着了。”
越岂带着酒气的嗓音落进耳朵里,韩芷气得俏脸一红,作势就要打他,却被越岂抢在前头扣住了手。
“怎么?不愿意?”
韩芷:“越岂你是不是疯了?你别忘了,你昨天晚上才向皇上求娶了晨曦公主,若是这些话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越岂歪头靠在她肩上,俊脸因为喝酒染上几抹浅红。
“杀头的大罪?”
他嗓音低淳带了几分笑:“我在西北待那几年,杀头的大罪干多了,也不怕这一回。”
“你……”
“我什么?”越岂侧过脸,歪头凑近她的脸颊:“你可知道昨天晚上在玄武殿,那个狗皇帝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灼热的呼吸扑到脸上,韩芷吓得够呛,连话音都颤了颤。
“你、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她这句话也不知刺激到了越岂那根神经,竟直接张嘴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
“那顾砚之有什么好的,一个几十两银子的玉镇你也愿意收,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活了三辈子,韩芷何曾碰到过这种情况,直接就吓得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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