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巷内面馆里,韩芷她们已经吃完面,正靠在窗边闲聊赏景。
韩芷瞧着下方倚在墙角,扶墙而出的杏树,微眨了下眸子叹道:“它生命力可真顽强,即便是只得墙角那点泥土,还是长成了大树,开得满头繁花。”
段颜夕听见她的话,下意识也看了那杏树一眼:“长安城内像它这样的树多得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就是觉得许多人就像这棵树一般,没有存活的空间,却也耗尽心力的想要活下来,到最后不过汇成一句世人皆苦罢了。”
段颜夕听她这么说,也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能怎么办?仅靠我们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对,只要我们竭力而行,一定可以有所改变的。”
韩芷面上的忧愁之色褪去,目光坚定的瞧着悬挂在上空的太阳:“会有改变的,很快。”
她这么话音刚落,前方长街上却突然爆出一阵惊心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让开!”
数个身穿黑色锦衣,手持长剑的御林军骑马开路,原本蹲在两侧卖东西的商贩被他们吓到,一时连面前贩卖的菜也不敢拿走,就抱头逃到了边上商铺檐下。
韩芷看到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眸:“御林军开路,难道是北境迎亲的队伍入城了?”
段颜夕:“算着时日应该是了。”
她们这边刚说着这话,便见身穿降色宫袍的刘全,领着一大队人马从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跟在人马后头的,是一些负责押运聘礼的胡兵,瞧着那些胡兵手里牵着的羊羔马匹,秋儿有些好奇的道:
“他们迎娶公主,怎么只带些畜牲来?难道他们想用那些羊啊马的,去向皇上求亲?”
段颜夕:“北境苦寒,他们生活本就艰苦,想来这些聘礼,已经是他们能拿得出手最好的东西了。”
秋儿有些不太能接受的瞪圆了眼睛:“胡王可是北境的皇帝,皇帝尚且这么穷了,那北境那些百姓可怎么活?”
韩芷听了她们的话,不太赞同的摇了下头:
“也不见得北境真有这么穷,据我所知,北境南端盛产葡萄,早些年西北商贸开通,北境同我们便有了生意上的往来。不可能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手中能拿得出手的还只是些羊羔马匹。”
段颜夕:“照你这么说,胡王此举是故意的了?”
韩芷微点了下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本来此次皇上之所以答应和亲,便是因为西北遥城落到了胡王手里,照着北境胡人一贯同我们作对的性子,这么好的羞辱机会送上门,他们岂有不用的道理。”
秋儿虽然很讨厌周岁欢,可如今听着韩芷的话,还是忍不住打抱不平的道:
“晨曦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胡王如此行事,不仅轻视公主还打了皇上的脸,要我说的话,这门亲事还不如就此作废的好。”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宫门行去,街上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胡人入京,一时都忍不住低头小声交谈了起来。
“我瞧着这些胡人也长得太丑了,同我们大梁男子真是没法比。”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胡王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想来应该比这些人还要丑一些。也不知道皇上怎么舍得,将公主嫁给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胡人。”
“得了吧,胡王就是再丑,那也是北境的皇帝。晨曦公主自来就不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当成命,我瞧着皇上将她嫁去北境,既可解了西北战事,长安城还能少一大祸害,倒是两全其美。”
这些年周岁欢可没少在长街上作孽,街上那些小摊贩若是不小心挡了她的路,她轻则辱骂鞭打,重则直接要了人家的命。是以长街许多百姓明面上不敢得罪她,背地里对她的咒骂却从未断过。
眼下,此人的话一出,本来还替周岁欢感到不值的那些百姓,全都敛住同情之心,往地上低啐了一口。
“说得也对,她不是自来瞧不上我们这些人吗?如今她就要嫁去北境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夫君还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当真是老天有眼。”
韩芷她们从面馆出来,听着街上百姓零零散散的议论声,心情都有些复杂。
云雀见韩芷脸色不太好,当即上前小心扶住她的手:“晨曦公主之前还为难小姐,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小姐不必为她难过。”
“她如何我从来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两国纷争,受苦的人最终还是孤苦无依的老百姓,同那些背井离乡远赴西北保家卫国的战士。
一想起越岂早前接下的圣旨,她心里就又变得沉甸甸的。
午时过去,积攒了一上午的阳光,功力开到最大。即便是靠坐在马车里,韩芷还是能感受到从窗帘缝隙里扑入的热气。
秋儿正在矮几里煮茶,一张小脸也被热气熏得通红。
“今年这天气也反常了,一会儿冷得要人命,一会儿又热得要人命。”
云雀正在旁侧给韩芷掌扇,听到秋儿的话忍不住道:“午时过后的两个时辰天气本就最热,等这两个时辰过去就好了。”
秋儿将煮好的茶盛在茶杯递到韩芷手边:“小姐喝口茶去去热吧。”
云雀:“你这才煮好的茶最是烫口,小姐喝了它那能去热。”
两个丫鬟在旁边七嘴八舌的争论了起来,韩芷却心绪愁乱的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这几日你们可在长街上瞧见过外地入京的难民?”
秋儿:“难民?奴婢这些日子每天都上街,并未见到过。”
“回府安排路九去城外探一下,若有难民的影子,即刻告诉我。”
秋儿不疑其他,只乖巧的应了下来。
春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晃得人昏沉欲睡,顺成侯府大门口,越岂抱着手臂靠在门桓上,瞧着从右侧行来的马车冷哼了一声。
“还知道回来啊?”
韩芷这边刚提着裙摆准备从马车上下来,听见他的话,顿时心虚的咳了一声。
“侯爷今日没去训练场点兵?”
越岂站直身子朝她走来:“你倒巴不得本侯整日往外面跑,这样也没人管着你,你想去那儿就去那儿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越岂瞧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气得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昨夜怎么不回府?你别忘了,你如今是本侯的人,不能私自乱跑。”
韩芷:“昨夜颜夕寻了一坛梨花醉,我一时贪杯喝醉了,所以才没有回来。”
“喝醉了?”
越岂眉梢微挑,好看的丹凤眼里划过一抹危险的亮光。
这倒是个好办法。
韩芷注意到他的眼神,当即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道:“你想干什么?你该不会在想今夜怎么把我灌醉吧。”
越岂无辜的眨了下眼睛:“我可没这么想,你冤枉人。”
韩芷经过这些日子同他的相处,已经把他的性子都摸透得差不多了。
瞧着他如今这副无辜单纯的模样,她顿时毫不客气的道:“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越岂见她看透自己的小心思,也懒得再掩饰。
“我就是想灌醉你,你又能把我怎样?”
韩芷朝他挑衅的笑了下:“你可以试试。”
越岂被韩芷的小表情逗乐,大手一揽就将她搂在了怀里,邪恶的低声道:“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说。”
其实他这话说是低声,倒也不是完全低声。毕竟他这话刚说出来,旁侧候着众多的下人就不约而同的背过了身。
韩芷看到这一幕,气得挥手就给了他两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越岂搂着她的腰往府里走去:“这怎么能算是胡说八道,至少我今晚是真的想把你灌醉。”
“不可能,你别想。我今晚就是死,也不会喝你的酒。”
五个时辰后,枫林院里屋。
越岂望着眼前手提一壶酒,单脚踩在矮桌上,气势豪迈的冲他抱拳行礼的韩芷,害怕的弱咽了一下口水。
“小岂!来,姐姐敬你一杯。”
酒壶被韩芷在空中挥了挥,数滴酒瞬间从酒嘴喷洒而出,越岂躲闪未及,直接被那些酒迎脸浇了个正着。
边上云雀瞧见这一幕,赶忙上前扶着韩芷的手,好声好气的哄道:
“小姐,夜深了,你不能再喝了,奴婢伺候你梳洗睡觉吧。”
韩芷推开她的手,醉眼朦胧的盯着越岂:“小岂还没喝够呢,我得再陪他喝两壶。”
越岂闻言,连忙举手求饶:“我已经喝够了,喝够了。”
“不行!”
他此话一出,韩芷就冲上前一把拧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的道:“我说你没喝够,你就没喝够,还得再喝。”
说着,她就捏住越岂的下巴,提着酒壶就往他嘴里倒了去。
秋儿早些时候去后厨安排人煮醒酒汤去了,眼下刚端着醒酒汤回来,就瞧见了眼前这一幕,吓得她将醒酒汤往云雀手里一塞,就冲了上前。
“小姐!小姐!你快松手,侯爷快被酒给呛死了。”
喝醉后的韩芷手劲是往常的三倍,眼下她死捏着越岂的下巴不放,还一股脑的将酒往越岂的口鼻倒去,可不是险些将越岂给弄死。
秋儿见自己拉不动韩芷,云雀还端着醒酒汤傻站在一旁,顿时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帮忙呀。侯爷要是被小姐给弄死了,我们就都得死!”
云雀被她的吼声吓得醒过神,赶忙搁下手中的醒酒汤也冲了上前。
两人齐心协力,费了好大劲终于将越岂从韩芷的魔爪下救了下来。
得救之后的越岂也顾不上自己难受得要死的口鼻,韩芷这边刚一松开他的下巴,他踉跄着起身往外面跑了去。
韩芷见他逃走,赶忙扬声问道:“小岂!小岂你不喝酒啦?”
越岂听见她的声音,吓得脚底一打滑,直接就朝外面闻声赶来的路九扑了去。
路九:“主子,你没事吧。”
“快……”
路九扶着越岂,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快什么?”
越岂难受的咳了一声,听见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崩溃的道:“快跑!”
“是!”
路九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自己便跑了。
越岂望着他跑开的身影,尚未来得及悲伤,一只玉白纤细的胳膊从后方攀到了他脖子上。
“小岂,你还喝酒吗?”
被韩芷拖走之前,越岂痛下决心,如果他还能活到第二天的话,他一定让管家将府内的酒全部都砸了,或者直接丢进池塘喂鱼,绝不能……绝不能再让韩芷瞧见,呜呜呜呜。
第二日,外面阳光明媚,气朗风清。
韩芷宿醉醒来,正揉着自己阵阵抽痛的脑袋,难受的趴在窗边矮几上。
“秋儿,怎么没瞧见侯爷的身影,他是去城郊训练场练兵去了吗?”
秋儿端着新送上来的茶盏搁到她手边,欲言又止的道:“小姐,昨夜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韩芷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昨夜?昨夜怎么了?”
“昨夜侯爷拉着小姐喝酒,然后小姐喝多了。”秋儿说一半留一半,故意瞧着韩芷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此话刚出,韩芷就一脸震惊的瞪圆了双眸。
“我喝多了?”
秋儿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那……”
秋儿:“小姐想说什么?”
韩芷慌张的捂着自己的衣领:“那越岂昨天晚上岂不是占了我的便宜?”
秋儿瞧着她眼下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回想起昨晚后半天,被她家小姐将衣纱扯碎得,只剩一件里衣裹身的某个侯爷,犹豫着开口:
“昨天晚上是小姐非拉着侯爷说,说……”
韩芷:“我说什么了?”
秋儿小脸微红,有些尴尬的别开脸小声道:“说想睡他。”
“你说什么!”
韩芷吓得从软榻里蹦起身,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秋儿:“你说我昨天晚上拉着越岂,说想睡他?”
秋儿无比同情的点了下头:“不止如此,小姐还扒了侯爷的衣裳。”
韩芷崩溃的捂住脑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秋儿半点不给她缓神的机会,接着又道:“侯爷现在在安大夫的偏殿里,小姐可知侯爷是怎么去的那儿?”
“该不会也是因为我吧?”
秋儿点了头:“就是因为小姐。小姐昨天后半夜酒劲发作,想非礼侯爷,侯爷不同意,就被小姐用烛台给敲晕了。”
韩芷只觉一个晴天霹雳从天而降,直接将她劈了个外焦里嫩。
秋儿瞧着她这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忍不住宽慰道:“侯爷也是念着小姐身上的余毒尚未解清,怕贸然行事损伤小姐的身体,这才躲着不让小姐非礼,小姐也别太难过了。”
这是重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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