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三房的书房外。
孙家的两个婆子力大如牛,她们把那看门小厮推搡到一旁,孙佳莹径直闯进了鄢逸寒的书房。
鄢逸寒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如同没看见她一般,低头看书。
孙佳莹这短短两日,已经受够了鄢逸寒的冷漠。昔日还没有定亲之时,鄢逸寒可不是这样的,他一向都是愿意让着她的。
孙佳莹觉得,他就是让程澄那个贱人给迷惑了!
她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冲着鄢逸寒笑了笑,“表哥,咱们今晚圆房吧。”
鄢逸寒站起身,往外走,“好,回卧房吧。”
孙佳莹赶紧欢喜地跟了上去,可就在她走出书房的那一瞬间,身后的门立刻“砰——”一声关上了,鄢逸寒立刻插上门栓。
孙佳莹才知自己被骗了,气得猛捶门,“鄢逸寒!你出来!难道你要躲一辈子吗?”
鄢逸寒心想,躲一天是一天,他又没法把孙佳莹弄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不可能碰孙佳莹,他只是澄儿的。哪怕澄儿不要他了,他也要为她守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孙佳莹明知他不喜欢她,还非要嫁来?她喜欢找虐吧。
女人不喜欢,还可能被男人感动,男人不喜欢,就是怎么着都不喜欢。
孙佳莹在门外歇斯底里,“鄢逸寒——你让我这样没脸,你再不出来,我就死在你书房前!”
“鄢逸寒,你难道不信吗?你开门!”
孙佳莹嫌动静不够大,直接上脚踢门,把门踢得梆梆作响。
屋里的鄢逸寒始终默不作声,她爱怎样就怎样呗,如果她真的有个好歹,那也是逼着他娶亲的母亲先顶着。反正,她们婆媳两个人,就能唱完一出戏。他没用,他只需要杵着就是了。
孙佳莹不可能真的寻死,闹了好一会儿,可就是没有任何作用。她踢门踢了小半个时辰,屋里的鄢逸寒仿佛耳朵聋了,仿佛听不到震耳欲聋的踢门声。
后来,三爷两口子都被惊动了,她也实在是折腾累了,她只能先作罢。
次日的饭桌上,孙佳莹仿佛已经忘了这两天受的气,开始退而求其次。
孙佳莹笑盈盈地望着鄢逸寒,“表哥,你现在是我的夫君了,咱们夫妻俩就是一体的,你的钱都该交给我管。”
鄢逸寒道,“我又没钱,你能管什么?”
“你之前的月钱呢?还有绣坊的佣金呢?”
“花完了呀,那点儿钱哪够我用?反正,每个月不到下旬,我的钱袋子就空了。”
孙佳莹气得吐血,“你撒谎!你是不是都给程澄了?”
她转头就跟三夫人诉苦,“姑母,表哥他不交钱给我管!”
鄢逸寒不耐烦地打发她道,“我说了我没钱,拿什么交啊?你不信就搜呗,搜到了就是你的。”
要不是孙佳莹问起,鄢逸寒都快忘了,他的钱都交给程澄了。
刚刚在一起的头两个月,程澄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可等他主动交了两个月之后,每个月到了发薪日,她就会主动来搜。
等到把他身上的银子搜走了,她就会开开心心地数了钱,然后存进他们的小金库,回来夸上他一句:夫君真厉害。
小金库里的钱多了,她也开心了,到了床上,就更乖了。
她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她很温柔体贴,从来不会凶他,从来没跟他吵过架。
鄢逸寒想起自己曾经做梦,奢望这一切都不会被发现,奢望他可以一直做韩逸,和程澄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他就一直做个被娇妻管着的男人。
幸好,过去的那一年里,他把钱毫不保留地交给了她,否则,现在再想补偿她,她也瞧不上了。
现在,这一切已是别人的。而且,他偷来的、骗来的只能藏在阴影里的甜蜜,他的九叔可以坦坦荡荡地放在阳光之下。
“你肯定是拿去养别的女人了!”
三夫人眉头一蹙,孙佳莹只是侄女和儿媳,她可不能让儿媳这么压着她的宝贝儿子,“谁说一个家里,就该是女人管钱了?”
孙佳莹没想到这个姑姑还有这副嘴脸,“哪个大户人家不是内外分明?难道公爹的钱没给您管着?”
那倒还真是的,三爷年轻时还愿意把钱交回家,可这些年,他的花花心思越来越多了,只肯给一些勉强维持家用的。
三夫人道,“逸寒以后的钱都交给我,我来替你们管着。”
孙佳莹嫁到了公府才知道,家主鄢景宣富得流油,可是,与其他几房一文钱关系也没有。其他几房月钱,才区区五两银子,还不如她在娘家时的多。
她的亲姑姑三夫人,把公府说得天花乱坠,可实际上,三夫人这纯属就是诈骗。
公府的其他人也是,在外头装得跟什么似的,人人都以为他们一家子都是富豪,可实际上呢,除了鄢景宣,其他人在外头都是装阔气罢了。
孙佳莹忍不住和三夫人争执起来,“凭什么表哥的钱也要交给您?我才是他的妻子。”
鄢逸寒不跟她圆房就算了,连钱也不肯交给她了,她这个婚事要来有何用?
三夫人笑里藏刀,“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哪里存得起来钱?”
孙佳莹只觉得孤立无援,“不行!我不同意!”
一旁三爷猛一拍桌子,训斥她道,“孙佳莹,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鄢家三房还轮不到你来当家!”
孙佳莹感觉被这一家子孤立了,没嫁进门前,她真心觉得表哥一家对她都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她刚进门就受这种欺负。
她把筷子一丢,气得没心思吃饭了。
等孙佳莹走了,三夫人才跟鄢逸寒说起了小话,“儿啊,你的钱要交给阿娘,阿娘绝对是不会算计你的,知道吗?”
鄢逸寒还是那句,“我说了没钱,您让我交什么呀?”
三夫人道,“你跟孙佳莹这么敷衍就算了,你跟阿娘还想装糊涂?这一年,除了佣金,还有公府给的月钱,你爹每月还要单独给你一笔银子,每个月至少五十两,一年下来,你起码也有六百两,你的钱都花哪儿去了?”
鄢逸寒被问烦了,直接破罐破摔,“吃喝嫖赌,用完了。”
“你会吃喝嫖赌吗?”
鄢逸寒冷笑一声,“怎么不会呢?学着学着就会了。学好不容易,学坏还不简单吗?阿娘,哪天赌坊、花楼要债的上门找您,您可别惊讶。”
三夫人有点震惊,他这个儿子乖得跟小绵羊一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看着母亲异样的眼光,鄢逸寒心里生出了一种二十年来从没有过的舒坦。从来都是他被管着、被压制着,一旦开始尝试破罐破摔了,他真是发自肺腑地感到轻松。
反正,程澄彻底成了别人的,她在九叔的保护之下,她们想对付程澄也是不能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被威胁了。
一大早,公府的大厨房里,各房的奴仆们都在忙碌着。
二房的长子鄢逸凡有个妾室是尤姨娘,正在教训下人们,“你们这群奴才,怎么做的事?我明明告诉过你们,逸凡少爷喜欢嫩一些的蒸鱼,别蒸过头了。你们这蒸的什么呀?”
正巧,施羡羽来大厨房拿食材,便听见了尤姨娘的抱怨,上前搭话道,“哎哟,尤姨娘消消气呀。”
尤姨娘回道,“是我想生气吗?逸凡正火大呢,这个时候做事不利落,不是寻骂吗?”
施羡羽立刻本能地抓住了重点,“尤姨娘,逸凡少爷为何火大呀?”
尤姨娘正憋得难受,她转身离开厨房,施羡羽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僻静处,尤姨娘立刻聊了起来,“逸凡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三房的逸寒闯了祸,所有人都要替他隐瞒。”
施羡羽一听,便知事情并不简单,“逸寒少爷闯了什么祸?”
尤姨娘压低了声音,“逸凡手下的人瞧见过好多回,是逸寒偷偷出入杏花巷宅子,私会程澄。他透露给了孙佳莹,可孙佳莹也是为爱昏了头,虽然上门闹了一场,可到底是草草收场,轻易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国公爷也真是好肚量啊,这种事情还能抢着认,我是真真佩服。”
竟还有这样的内情?!施羡羽愣了好半天。
“如此说来,夫人与逸寒少爷来往,并不是三房少奶奶胡乱揣测?”
尤姨娘猛点头道,“当然了!逸凡的手下人蹲了他们那么久,还能看错吗?只不过,孙佳莹巴不得那两人撇清关系,自然顺着国公爷的话说喽。”
看到施羡羽震惊的神色,尤姨娘还颇有点儿得意,她觉得自己就是比施羡羽知道的内幕多。
“羡羽啊,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你偷偷知道就行了,可别乱说啊。否则,逸凡要怪罪我呢。”
“知道了。”施羡羽几乎没心思再敷衍尤姨娘。
施羡羽心中的不甘,一瞬间到了极点。程澄这个女人,她到底凭什么嫁给鄢景宣呀?
论容貌,施羡羽不觉得程澄是什么绝色妖姬,不过就是偏长着几分惹男人心软的可怜样罢了,实在小家子气。
论家世,程澄还比不过那个沈灵姝,一个寄人篱下的叫花子罢了。
论品行,施羡羽简直就没见过程澄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她明明就曾经跟鄢逸寒私相授受,竟还有脸再嫁给鄢景宣?
她今天就算被鄢景宣赶出去,也要把这事儿捅到了太夫人那儿,叫太夫人知道程澄的丑恶嘴脸。
回到太夫人的住处,太夫人瞿越正在梳洗打扮,施羡羽接过岚青手里的梳子,为太夫人梳理发髻,“太夫人,羡羽是真真为国公爷不值。”
瞿越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她,“怎么了?”
施羡羽道,“国公爷凤毛麟角,便是娶公主郡主,也是合宜的。可是……”
说到程澄的家世,瞿越的确是有些不满意,“谁叫他心思古怪呢?只要他满意就好。”
施羡羽唉声叹气,“若真是国公爷满意就好了。”
“他不满意,怎么会娶呢?”
前头的话已经铺垫够了,这会儿,施羡羽终于可以说正题了,“国公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大丈夫,晚辈闯了祸,国公爷也肯委屈自己,替晚辈背了锅。唉……羡羽真的难过,明明国公爷值得更好的。”
瞿越眉头一皱,“你说的背锅,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羡羽也是听说的,说夫人其实是逸寒少爷的人,两人时常……时常约会,孙家闹上门来了,国公爷为了息事宁人,才不得不替他认下来。国公爷娶了她,或许也是迫于孙家的压力。”
“这……”瞿越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这是谣传吧?”
施羡羽解释道,“我听二房的尤姨娘亲口说的,逸凡少爷为了揪住逸寒少爷的错处,蹲了很久,这才发现了这个秘密。您要是有疑问,何不把逸凡少爷叫来问个清楚?真的假不了。”
施羡羽说得有模有样,瞿越不得不重新慎重地考虑这件事。她之前就觉得,鄢景宣突然想明白了要成亲这事儿,确实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并不是那古板的家长,难得儿子愿意成家立业,她也没有去过多干涉。如今听了这可能的内幕,她属实是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如果,程澄真的跟过鄢逸寒,那她再嫁给鄢景宣,不就是乱了纲常吗?
瞿越已经没有心思再认认真真地熟悉打扮了,简单梳理了发髻,便匆匆忙忙往澹园去。
刚要迈进澹园大门,瞿越突然留意到了跟在身后的施羡羽,犹豫片刻之后,她吩咐道,“羡羽,你就别进去了。”
施羡羽愣住了,从始至终,瞿越都把她当作外人,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她呀。连刚刚进门的程澄,都比她更得太夫人的照顾。现在看来,她这么多年想得到鄢家肯定的努力,仿佛是一场可笑的无用功。
“是。”
瞿越走进了澹园,丫鬟小厮们赶紧给她请安。
程澄听说婆婆来了,赶紧走到屋外来迎接,微笑着请安,“母亲安好。”
瞿越完全没有心思跟她客套,沉着脸,冷声问,“鄢景宣呢?”
程澄一下子有点懵了,她这婆婆的脸色着实不好看,而且,她刚才叫还了鄢景宣的全名,总觉得她是来算账的。
程澄不敢耽误,赶紧回话,“夫君他就在屋内。”
夫君?她倒是喊得很顺口呢!瞿越没给程澄一个好脸色,叫丫鬟婆子们都在院子里候着,独自一人径直走进了卧房。
鄢景宣从书桌边站起身,走过来迎接母亲。
瞿越不等他废话,便率先开口,“鄢景宣,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交代。”
母亲的脸色并不好,还用上了“老实交代”这个词,鄢景宣猜测,母亲可不是来寒暄的。
他打着哈哈,“阿娘,我没犯什么错吧?您要让我交代什么呀?”
瞿越瞟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程澄,开门见山地质问,“程澄是否原本是你侄儿逸寒的人?”
程澄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太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可怎么办呀?她和鄢逸寒曾经有过十分密切的关系,太夫人已经知道了,还如何能容下她呀?还能由着她“祸害”自己的儿子吗?
太夫人特意来澹园兴师问罪,肯定不会让这事儿轻轻放下,她今天会被赶出去吧!
一瞬间,程澄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她该怎么做呀?是该乖乖自己卷铺盖走人,还是赖着不走?如果赖着不走,太夫人会不会对付她的娘家人,以此逼迫她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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