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多年后,佐久早都无法忘记那明艳到极致却让他伤心欲绝的一幕。
那日阳光明媚,灿烂的光从高位处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绝美的少女像一个精致的玩偶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乌黑亮丽的发四散开来,像一朵黑色的花。
金色的光像一道轻柔的细纱绽放在少女白皙透亮的身体上,猩红的血液衬着她莹白的肌肤,交替出一抹遗世美,夺人心魄。
触目的红与耀眼的白刺激着开门进来的所有人的视觉神经。
佐久早几乎崩溃。
—
半个月后晨曦从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醒来,她半阖着眼,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尖。
门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医生!医生!快,快点看看,我女儿刚刚动了!”
一瞬间在她的床边站满了人,医生认真的检查着患者的身体机能与精神状态,好在,她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她能坐起来了,云雀田吹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满脸都是止不住的担忧,他面色憔悴,轻轻唤她:“……小曦?”
晨曦把视线落在他脸上,然后轻轻开口:“爸爸。”
云雀田吹一愣,从小到大晨曦从没这么叫过他,他眼角一下就湿润了,可他现在顾不得想太多,只激动地“诶!”了一声回她。
小姑娘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便不再理他了。
医生坐在她跟前拿出一支笔,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把视线落在医生的手上:“笔。”
随后医生在本子上写下一道算术题递给她,“这个你会做吗?”
晨曦看了一眼,“会。”
然后医生给她写了一道更难的代数,“这个会吗?”
她沉默了两秒,淡淡地说出了答案。
医生便对云雀田吹说道:“您放心,令爱恢复得很好,只要别刺激她就可以。”
“好的医生。”
医生柔声问道:“你的伤口还痛吗?”
晨曦低下头看了看裹满了纱布得手臂,轻轻动了一下,“不痛。”
“好的,真乖。”
医生走后不久她又有点困倦,轻轻打了一个呵欠,云雀田吹走过来扶着她,“睡一会儿?”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躺下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云雀田吹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
连续三个月的自残,害得她的身体机能与精神状态都遭受着前所未有危机。
内心的煎熬与压抑让她焦虑,不得已用自残的方式去除难以忍受的情绪痛苦。
作为自我抚慰的一种操作手段让她越来越习惯使用这个方法来缓解情绪,甚至成瘾,最终带给她的将会是死亡。
如果不是佐久早回国第一件事就找去她,那她就很有可能救不回来了。
他完全没有称职的做好一个父亲,他对女儿的关心远远不够,她遭受着巨大的压力与苦痛,而他却丝毫不觉。
接下来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女儿身边,给她做她最爱的食物,尽管她胃口不佳,却也多少会吃些。
时间到了一月,高三毕业季来临了,高考倒计时也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
佐久早每日都会在训练结束后来医院看望晨曦,虽然很多时候她都在睡梦中,而他也来得很晚,但每日都是风雨无阻。
直到他高三最后一届春高结束,他便不再去参加社团活动,只一心扑在她身上。
他站在门口失神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女,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淡雅又平静。
可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她把思绪放在了哪里。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变得更加消瘦,琥珀色的杏眼圆润微亮,唇色有些许发白。乌黑的发松松软软的披在身后,垂下来搭在白色的床铺上。
她手臂与手腕的位置都绑上了一圈一圈的绷带,医生说上面的伤口太多,新的压上旧的,一层一层根本就数不清有多少刀,想要好全还需要很长时间。
这时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走过来,看着他站在门口便笑着打招呼,“你又来了啊,佐久早君。”
他看向托盘上摆满的各种药,心里跟一双手攥着似的,一阵一阵地疼。
护士安慰道:“小曦是需要吃这些的,吃了病才会好。”
“我知道。”他嗓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护士:“你要进来吗?”
佐久早微愣,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害怕自己会吓着她:“可以吗?她可以看到我吗?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护士被少年眼底的悲伤刺激到了,她有点心疼:“可以,医生说她最近有好好接受治疗,状态也很好,看一看是没问题的。你就跟在我后面,先不要说话。”
佐久早突然有些紧张,“好,好的。”
护士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放轻脚步走进去,“小曦,该吃药了。”
少女依旧看向窗外,对护士的声音并没有反应,护士走到她眼前打断了她的视线,“小曦?来,先吃药。”
晨曦缓慢地眨了眨眼,伸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水杯,乖乖地捡着药一粒一粒放在嘴里吃了。
佐久早把自己融入在一旁的背光里,可以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但很显然是他多虑了,小姑娘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他在旁边,吃了药她就继续坐着,安安静静的。
护士看着她,找了一个话题:“小曦,再过几天就要到高考了,你会参加吗?我之前听说你很想考东大对不对?医生说你现在恢复得很好,只要好好的配合治疗,就能参加明年的考试了。”
她黑睫微颤,声音小小的:“考试?”
听着她微弱又轻软的嗓音,佐久早感到鼻尖一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没法接受以往活泼开朗的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害她成为这样的自己更是无法原谅。
—
五日后,云雀田的驱车把晨曦送到了学校,他嘱咐道:“先去老师办公室拿准考证,然后再去教室好吗?”
她乖巧地点点头。
云雀田吹帮她拉开车门,扶着她下车,“一个人可以吗?”
她垂着眼,“可以。”
不远处佐久早家的车到了,少年在车上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但是他不敢上前打招呼,他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吓着她。
看着晨曦和教练分开,他也快速下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不离得太近也不远,能在她有麻烦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帮忙。
四周的同校生见着她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少女往日的笑容模样都让他们如沐春风,而如今却变成这般,确实让人唏嘘不已。
不少人都有听说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让人心疼得紧。
但外在环境对她并没有影响,她似乎听不见别人在后面说些什么。
晨曦从老师处拿了准考证后回到了班级,教研组心疼她便把她的考试位置安排在了她原来的座位上。
旁边的同学们都在私下里谈论她自残这件事。
“天……一开始还以为是讹传呢。”
“她伤得好重啊……看得我心疼死了。”
“肯定很痛,据说当时被发现的时候她全身都是血……”
“佐久早君看到她那样都快崩溃了,肯定伤心死了吧……”
“别说了。”一道森冷如霜的男声打断他们。
“啊,西园寺君……”
“你还好吗?当时你也在对不对?”
“云雀田同学还好不好?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西园寺脸色阴郁,没有理会那些同学的问题,直径走到晨曦旁边的位置坐下,便不再说话。
德川弘树知道她来学校后便赶紧冲了过来,在看着少女脆弱的模样他难过得快要哭了。
但是他又知道对方是不需要同情和可怜,于是他走到她跟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晨曦。”
少女没有反应,她只淡淡地看着窗外划过的飞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侧颜柔和,整个人却显得抑郁低迷。
德川弘树见到她这副样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与不安,西园寺看着他:“你回去。”
德川弘树耷拉着嘴角,从兜里掏出一块彩色的糖果放在她的桌子上。
考试时间两天,一共六科。
德川弘树很担心她是否会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影响到她,导致考得不好。
直到半月后成绩公布,云雀田晨曦依旧挂在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满分900,是这一届的高考状元。
老师站在讲台上,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骄傲,但他看向少女的眼神却很心痛,“今年只有一个满分,便是我们井闼山高校的云雀田同学。我们恭喜她好不好?”
于是教室里响起了所有人都克制地掌声,但他们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老师让班长锦户翔太把高考志愿分发下去,然后说道:“大学不是只有一个选择,你们一定要实际考虑自己的情况再选择心仪的大学。”
晨曦看着志愿单,填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第一志愿处写下了东京大学。
不少担忧她的人都放下了悬挂的心,年级也组织了一波去她家里看望,她现在还不能见太多的人,就算见了也不会有所反应。
云雀田吹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小曦,你的同学们来看你了。”
不出所料的,他们得不到回应,云雀田吹略带抱歉地看向面前的这几个孩子:“不好意思,小曦现在还是不太能说话,过段时间她好一点了我再请你们来家里做客。”
“没事的叔叔,云雀田同学是压力太大了,我们理解的。”
“是呀,您也别太累了,我们都盼望着她能够好起来。”
云雀田吹感激他们给自己女儿带来温暖,待他们走了他才继续准备做晚餐。
他站在厨房看着女儿一如既往地坐在阳台处的榻榻米上,而在她身后不远则是佐久早家的圣臣。
佐久早很安静,他几乎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只静静地陪伴着她,偶尔看着少女出神,眼神里的痛苦都快要把云雀田吹这个当父亲的给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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