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人都痴痴盯着应翩翩瞧,有人终于忍不住说道:“夫人,你若是缺钱给你夫君治病,小可愿意效劳。只要……只要夫人瞧得上小可,愿意跟我回去。我家世清白,人品也好……”
有这个人开头,其他人都按捺不住,纷纷开口道:“我也行!不就是治个病吗?这个钱我出了!我愿意养你相公一辈子,只要你与他和离后嫁给我!你这般美貌,怎能去青楼中受苦?”
“夫人看看我,我家世代都是开医馆的,你跟我准没错,别看我岁数有点大,但比你那夫君可要强壮多了!”
“不不不,还是我,我家开了绸缎铺子——”
这时,王富商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都住口!”
他看着应翩翩,说道:“夫人,你丈夫这样的病症我也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况非常严重,恐怕寻常药材无用,非得每日用人参养着才行。这笔银两,我愿意为你们出,也绝对不会欺骗于你,因为我乃王家的人。”
周围的人都暗暗撇嘴,王富商又懂得什么看病不看病的,他说这话,分明是故意夸大其词,想把美人据为己有。
可是他这样说了,别人也不好叫板。
应翩翩似乎能感觉到池簌越来越高的怒火不断蒸腾,一阵戏弄之心上来,含羞带怯地看了王富商一眼,低声说道:“可是王老板您……太胖了,妾身喜欢像我夫君这般清俊儒雅的。”
池簌一顿,看到应翩翩用袖子挡着脸,低头朝自己一笑。
听到应翩翩这样说,人群中便有人不禁发出了笑声,觉得这女子不光生的美貌,说起话来竟也颇有意思。
王富商刚要作色,但是看见应翩翩那张脸,却又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怎么,觉得王某配不上你?那正好,我要带你去见的,正是一名品貌出众,尊贵无比的大人物。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愿意去,王某便承诺为你的丈夫医治病症,毕竟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夫人觉得这样如何?”
应翩翩似乎有些犹豫,看了池簌一眼,又看了看王富商带来的那些女孩子,终于咬了咬牙,道:“好吧,那你得先派人给我夫君买几支人参过来,不然我只怕他撑不住了。”
王富商露出笑容,虽然他要应翩翩另有用处,不能将人纳入自己府中,但还是忍不住想在美人面前炫耀一番:
“这有何难,这城中最好的药铺正是我家的产业,我这就令人给你去挑最粗壮、年头最久的老参来。”
应翩翩感激地说:“那就有劳王老板了,您可真是神通广大呢。”
王富商被他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连骨头都酥了,立刻把要求大声吩咐了下去。
他没有骗人,人参很快就被送来了,果然又粗又大,同时来的还有一碗熬得正好的参汤。
应翩翩递到池簌唇边,道:“夫君,这可是妾卖身给你挣的救命药材,你快好好地喝了。”
应翩翩觉得十分不错,池簌受了伤,这碗参汤正好可以给他补一补,可池簌将参汤接过来,却是心情复杂。
这不当真成了让媳妇卖身给自己换药了,枉他英雄半生,枉他跟应厂公承诺要把应翩翩照顾好,他居然要喝这样的来的参汤,他没用啊!
应翩翩奇怪地说:“喝啊。”
池簌:“……”
众目睽睽之下,他含泪将参汤一饮而尽。
随着老人参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医师,专门被王富商请过来给池簌瞧病。
池簌受伤之下本来就血气亏损,此时再稍微以内力改变心脉,便足以令人看不出破绽。
那医师确认之后,冲着王富商点了点头,王富商对应翩翩的话更加相信几分,就把他和池簌一起带走了。
他承诺,先让医师给池簌瞧病,应翩翩如果进了王府,他会再对池簌进行妥善安置。
应翩翩、池簌和那名医师坐着一辆马车,王富商坐了另外一辆。
在马车上,他身边的人才忐忑地对王富商说道:“王老板,您说这女子来路不明,有如此惊人的美貌,却一直被埋没着。万一她有什么问题,如此轻易地献到王爷面前,会不会反而招惹祸端呢?”
王富商道:“我已经去派人查他们的底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而且我能看出来,这女子虽然尚且不明身份,但与她这个丈夫倒是情真意切,方才她丈夫喝参汤时,表情十分的屈辱和痛苦,这是装不出来的。”
他拍了拍自己圆圆的肚子,说道:“我只要把这名男子掌控好,不愁她不听我的话。”
应翩翩那张漂亮的脸不在王富商跟前晃了之后,他的思路也清晰了很多,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更何况,这一次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原本就一直在忐忑,觉得凭自己奉上去的这些还不足以打动黎清峄,正好遇到一名如此美貌的女子,只怕世上只有生了一颗木石之心的人才不会动心。
男人一旦看上了一位美人,那就没有道理可讲,就算她的来历出身有点问题,也不会追究了。
如果这名女子足够聪明,也会努力借着这个机会把握住富贵,那个时候不管她有什么目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王富商握紧了拳头:“总之,这次孤注一掷。父母早逝之后,是兄长撑起了生意,又把我照料成人,我若是救不了他,大不了陪他一起受罚,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他那朋友本来心有顾虑,可见王富商想的这样明白,也确实无法再多劝,只能说道:“我有生以来,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天姿国色的女子,想必王爷定会心软的。”
马车一路前行。
应翩翩此前从未来过灵州,对此地颇不熟悉,也不知道将乐王府建在了何处,他一开始以为王富商是想直接去王府,但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发现他们一路到了一处园林中。
应翩翩听见外面的人议论,才知道原来是灵州知州今日在此设宴,请了将乐王出席。
王富商想办法得到了这场宴会的请柬,倒是让应翩翩恰好碰上,搭了这趟便车。
王富商带着这样多的美人来到宴会上,正是希望她们中能够有人引起将乐王的注意,受到青睐。
如此一来,他便可顺理成章地将美人献上,借机为自己的兄长求情。
这就怪不得王富商会如此在意这些美人的相貌和气质能不能让人一眼就惊艳到了,因为如果不能立刻打动黎清峄,他以后再想寻见到对方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应翩翩和池簌都被带进了这座园林,王富商又令人买来衣裙让应翩翩更换。
应翩翩满脸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妾出身低微,从未被人这样伺候过,觉得不大自在。您能不能让妾的夫君陪妾更换衣服呢?”
他软语相求,让人骨头都酥了一半,王富商也不舍得拒绝,于是便同意了。
应翩翩换好了衣服,又让池簌简单帮他给妆容打了个底,这才让王富商手下的婢女替他补了些妆。
这次的妆容化的更加精致,令他整个人愈发显得粉面桃腮,艳丽无比,弄得应翩翩站在镜子面前都有些恍惚,几乎要认不出来他自己原本什么模样了。
他和其他姑娘们一开始没有资格上场,只是躲在后面待命。
只见席上大半的人都已经到齐了,过了不多时,听到唱喏之声响起,紧接着所有的人都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很快就簇拥着黎清峄走进厅堂。
如今的黎清峄与先前相比,身上少了几分孤寂与冷沉,但身上那副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度足以让人不敢怠慢。
众人陪着笑,将他迎到席上,这才敢纷纷落座。
黎清峄一向是个不管外界洪水滔天的性子,就算是有人死在他的脚边,他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迈过去,来到灵州之后更加如此。他深居简出,也没人敢轻易招惹。
就连今日这场宴会,也是之前灵州知州被他收拾了一番之后,不再敢对这位被贬而来的王爷耍威风,所以有意示好,又亲自上门相请,黎清峄这才会出席,算是表明一种态度。
只是坐下之后,黎清峄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意应付了几杯众人敬过来的酒,便招手把自己的侍从唤了过来。
他叫的那人正是之前被应翩翩打晕的小侍卫,他走到黎清峄跟前,轻声说道:“王爷?”
黎清峄低声说:“雍州那边可有消息了?我原本已经嘱咐咱们在那边的人,如果阿玦到了雍州城里,一定要给我及时送来消息,可是他们迟迟没有回复,难道是雍州出了什么事不成?”
雍州与灵州相隔不远,但中间山脉相连,悬崖壁立,地势极险,有些地方甚至飞鸟难过,因此双方之间的消息并不通畅。
相比起来,灵州反倒不似西戎与雍州之间除了长雄关外就是一片坦荡草原,西戎骤然发兵,迅速便至,灵州却尚未得到准确消息。
侍卫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也已经调查过了,同样没有音讯,王爷您若是急,不若属下立刻出发,亲自去雍州看一看吧。”
黎清峄确实很担心。
如今,应翩翩就是支撑他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全部理由,他不想给外甥压力,可是也绝不容外甥的身上再有半点意外发生。
于是,黎清峄点了点头,说道:“你去看看也好。”
王富商本来还想能不能找个机会上前敬酒,顺便提一提自己兄长的事,试探黎清峄的口风,可见对方只顾着和随从说话,他又不敢打断,只急得满头冒汗。
黎清峄把自己身边的亲信派出去之后,前方的丝竹管弦之声已经响了起来。
将乐王府虽然代代受到压制和猜忌,但在另一方面,朝廷也已经做足了表面功夫,对他们在物质方面的赏赐与待遇十分优厚。
因此,黎清峄自小的生活奢华富裕,对于再纸醉金迷的富贵场景都司空见惯。
美人、歌舞、珠宝、佳肴……对于他来说,有便坦然享受,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
此时随着管弦之声,一队美人翩然出列。
若是在平时,黎清峄或许还有兴致赏一赏,但如今他却全无心思,满心想的都是应翩翩那边的情况,只是随意地往舞池里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王爷。”
这时,却有一位美人没有随众一起起舞奏乐,而是捧着一坛美酒,径直殷勤走到黎清峄面前,身体几乎偎依在了他的身上,低声说道:“让奴为您斟一杯酒吧。”
这女子的个头十分高挑,一露面就使得周围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甚至有人举起了筷子后都忘记了夹菜,只是瞪大眼睛盯着应翩翩痴看。
黎清峄在外面从不会喝生人倒的酒,抬起手来,正要将美人挥退,对方却竟然胆大包天地抓住了他的手掌,娇羞笑道:
“王爷,请您不要拒绝奴家,否则奴家回去是要受到惩罚的。还请王爷就把这杯酒喝了吧!”
她说着话,眼波流转,另一只手又在黎清峄的胸口轻轻一推,满是娇嗔。
灵州知州先是被这位举世难见的美人惊艳的说不出话来,但紧接着又被他大胆的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什么人安排上来的,难道疯了不成?
谁不知道黎清峄的性子最是疏离多疑,向来不喜别人在他面前大胆放肆或是随意接近,这女子就算生得再美,也不能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美色就如此放浪啊。
万一黎清峄以为这是自己安排的,那可就坏了。
灵州知州猛然站起身来,又不好过去阻拦,只能咬牙切齿地压着嗓子说道:“这女子是谁弄上来的?等着受罚吧!”
果然如他所料,黎清峄的手被这么一握,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面上掠过一丝冷意。
他甩脱那女子的手,反扣住那名女子的手臂,正要生生把人推开,抬眼时却愣住了。
应翩翩都不知道他自己画成这副鬼样子,黎清峄还能不能认出他,用非常低的声音说道:“舅,我。”
黎清峄:“……”
有那么一时半会,他简直怀疑自己是见了鬼。
黎清峄已经算是城府十分深沉的人,只是应翩翩突然出现,还是这么一副模样,对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应翩翩生怕他露出破绽,索性端起刚才自己斟满的酒,送到黎清峄的嘴边,硬是给他灌了一口,说道:“王爷,您倒是喝呀,光看着奴干什么?”
黎清峄虽然没有弄明白应翩翩打扮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要在做什么,但起码知道外甥说的话都是要听的。
于是他根本没有反抗,就着应翩翩的手,硬是让对方把这杯酒给他灌了下去,差点被一口气呛死。
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周围的人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因为美人太美,还是因为王爷太傻。
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就连高冷如同将乐王都不能免俗啊。
应翩翩那杯酒冰凉冰凉的,倒真是让黎清峄醒过神来,拉住应翩翩,往自己的身边一拽,起身说道:“你坐下。”
黎清峄本来坐在最高的主位上,他这么一按,是让应翩翩坐在了自己的软座上,他则坐到了旁边。
这本是极不合规矩的,黎清峄却不当回事,又直接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应翩翩身上问道:“冷吗?”
应翩翩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能够来到王爷面前,奴家无论怎样都是心甘情愿的。”
黎清峄立刻意识到应翩翩隐瞒身份是为了特意来找自己的,想必一定有要事。
他立刻敏锐地想起雍州的异常状况。
想到这里,黎清峄握住应翩翩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带你来的?”
黎清峄的手下已经非常机灵的又拿来了一件外袍,给王爷穿上。
应翩翩身坐主位,十分坦然,含笑道:“奴家应小蝶,随那位王老板而来。”
黎清峄心想,你为什么要起一个这么俗的名字?算了,翩翩和蝶蝶也挺像的,大俗即大雅,念几遍也好听。
同时,他顺着应翩翩的视线,朝王富商看了一眼。
王富商带着应翩翩赴宴,虽然是觉得这样的绝色美人不会有人不喜欢,但是心里头也不太确定,毕竟一名王爷的眼界,不是他这种区区小民能够想象的。
别的不说,听说将乐王的外甥,也就是善化公主之子应玦,就是一名极为出众的绝色美男子,想必无论何等色相,他都见的多了。
王富商实在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之好,将乐王顷刻间也被这位美人迷得神魂颠倒,一下子变得百依百顺,宠爱备至。
这下真是喜从天降,听对方问到自己,王富商连忙上前,极尽谦卑的行礼,说道:“王爷,是小人将应娘带来的。小人是看她家境贫寒,却又是美玉良材,也想给她寻一个出路。王爷您能看得上她,那是她的福分,也是小人的福分。”
黎清峄道:“你这件事办的不错,那么本王就把她带走了。至于你为帮她所花费的钱财,本王会成倍归还于你,必不叫你吃亏。”
王富商连忙说道:“王爷,小民也没做什么,还是应娘自己的造化,小民万万不敢受您的赏赐。只是有件事……”
他觑着黎清峄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前几日,小民的兄长不慎冲撞了王爷座驾,伤了王爷的爱马,因此获罪。还望王爷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留兄长一条性命。王家上下必然感激不尽,日后王爷若有需要,也愿效犬马之劳。”
黎清峄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毕竟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每一件琐碎之事都亲自过问。
听了王富商的话,他倒是看了应翩翩一眼,不知道这个胖商人此时是在配合应翩翩演戏,还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胆大包天,把应翩翩当成舞姬给拐卖了。
应翩翩道:“王爷,奴家觉得王老板说的十分有道理,原本他的兄长也是无心之失,王爷向来仁慈爱民,就请宽恕于他吧。”
黎清峄点了点头,说:“冲撞座驾,本来就是小事,原本也不该因此对良民进行责罚。来人,把此事查明,若是一切属实,就放掉此人的兄长吧。让他长个教训,以后万勿莽撞。”
王富商本来已经做好了散出一部分家财,或者挨一顿板子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黎清峄这样简单的就赦免了他哥哥的罪过,不由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黎清峄道:“你谢应娘心善便是。”
王富商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又对着应翩翩连连道谢。
他心中决定,这女子实在仁义,一定要好好养着她的丈夫……啊,不现在应该是前夫了。
他一定要把池簌供起来,好吃好喝好药地照料他,让他能够颐养天年,如果自己比池簌早死,就要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依旧孝敬此人,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
应翩翩也笑着,语气中颇有深意:“奴家也该谢谢王老板,若不是王老板,奴家又怎能遇上王爷呢?”
黎清峄知道应翩翩肯定有事要说,再也无心宴饮,一把搂住应翩翩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这宴会各位就请自便吧,本王要先一步回府了。”
任是谁得了一位这样的美人,只怕都要急不可耐,众人虽然觉得难得有个与黎清峄同席的机会,还没说上话王爷就走了,有些遗憾,但也不敢在这时候阻拦他。
于是他们纷纷恭喜王爷觅得佳人,起身相送。
两人一上了马车,应翩翩便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松了口气,说道:“勒死我了。”
其实脸上也有些闷,只是他披着黎清峄的衣服,自己里面的裙子乱一些倒也无所谓,妆容目前还不能卸,否则一会下了马车进王府时,说不定会被看出破绽。
黎清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温柔之色,问道:“你怎么突然隐藏身份来到这里了,是不是雍州出什么事了?”
应翩翩道:“看来舅舅已经有所察觉了。”
黎清峄轻描淡写:“我一直收不到雍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应翩翩顿了顿,黎清峄立刻说道:“这里说话无妨,不会有人听到的。”
应翩翩便将雍州所面临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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