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内果然一片寂静,蓝棠什么话都没有接着说下去。武安闲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心直口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伤到小师姐的心?
唉,说到底,他哪有资格伤小师姐的心?伤小师姐心的人其实是大师兄。小师姐她自己一定也明白的,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再说。
武安闲此刻只觉得好想再跟小师姐多说一句,说“小师姐你别难过,像你这样的好女孩,一定会有比大师兄更好的人全心全意来爱你!”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两人的聊天就此中断,只余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在山路上回响。
自从蓝棠和武安闲聊天聊进了死胡同,两人间的气氛便一直有些尴尬。他们一路无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马车在黄昏时分驶进了山脚下的城中,才互相商量着找了间客栈住下。
当晚两人在雅间一起用饭,蓝棠无意中似乎听见外面大堂里有食客说起近日南峰岭那边闹妖还是闹鬼的传闻,只是她此刻并无心情去推敲这些谣传,吃过饭后两人便各回各房,当晚还算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他们二人便在客栈内叫了几份清淡精致的点心带走,趁着晨光雾气便早早上了路。
经过昨天的僵持,两人似乎都已累了,就像小时候两人闹别扭一样,从没有隔夜仇的。故而今天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谁都不再提昨天的事,谁也都不再提起大师兄的名字,如此一来他们二人的相处终于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一路上赶着马车聊天斗嘴,就这样出了城,又一直沿着山间小路行到日过中天,这才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湖边。湖边长满了比人高的芦苇荡,几只水鸟在湖面上嬉戏,好一番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景致。
可此处景色虽好,武安闲却犯了愁,只得勒停马车对蓝棠道:“小师姐,前面没路了,你把我们带出来的地图拿出来看看,接下来我们该沿着湖的哪边走?”
蓝棠闻言果然掀开门帘探出头来,先向四周张望了一番,随后拍了拍武安闲的肩道:“你看那里有一块石碑。”
蓝棠说着指向东面,武安闲当即扭头看过去,果然在离他们老远的地方看见一块隐藏在茂密芦苇丛中的石碑。
“碧……水……落……”武安闲眯起眼睛勉强照着那石碑上的字读道,“小师姐,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到了?”
“可是这里只有茫茫的一片湖水。”蓝棠左顾右盼极目远眺,根本没看见半点深宅大院的影子,只得道,“你等等,我进里面去拿地图。”
可正在这时,他们二人具都听见一个冷淡的女子声音如烟波般从湖面上不知何处渺渺飘来:
“你们便是玄清缈云宫门下之人吧?”
蓝棠与武安闲闻声对视了一眼,都听出了这女子语气中的隐隐敌意。武安闲正要开口回敬却被蓝棠拦下,只听她如常朗声道:
“正是!请问尊驾是公子清辉府上之人吗?我师姐弟二人特来拜会公子,还望劳烦尊驾带路。”
“你们再往南走出一里路,那里有一棵古杏树。你们见到那棵古树后需穿过后面的树林,走出树林后便会有人在那里等你们。”
武安闲看了半天,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当即便满脸写着不满地小声对蓝棠道:
“这公子清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知道我们到了他家门口却还要我们自己找进去?好大的架子!府里的人说话又这么不客气,难道请我们来是想消遣我们?”
蓝棠以眼神示意师弟不可轻率言行以免造次,并当即回应那个声音道:“多谢尊驾指引,我们随后便到。”
蓝棠与武安闲按照那个声音的指引,将马车往南又赶出一里路后,果然看见了一棵很高大的古杏树。而在古杏树的后面也确实有一片杏树林。只是林间道路蜿蜒狭窄,无法再驱马车进前,因此两人只好下车准备步行穿林而过。
蓝棠将马车前排的两匹马儿给拴在了古杏树上,并从袖中放出飞剑围着马车在地下画了一个圆圈,随后轻唤了一声:“遁!”
刚才还被拴在树旁的马车便应声不见了,武安闲知道蓝棠是用隐遁术将马车隐藏起来了,因而他忍不住抱怨道:
“小师姐,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却咽不下!我们两大老远地跑来见他,他却装神弄鬼地把我们两个晾在这里,分明是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不仅没人接待,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把马车藏好,不然等我们进了这鬼树林,他们再把我们的马车给偷了,可不是叫我们有来无回吗?”
“我隐藏马车不是怕有人来偷,而是怕万一有什么对公子清辉不利的人想找他麻烦却找不到他府邸的入口,我们将马车拴在这里反而会暴露他的行迹。”蓝棠耐心地解释道。
“小师姐你就是心太善!你替他想得那么周到,他却只知道跟你摆小相爷架子。”
“我路上不是提醒过你,叫你别提起他的身世吗?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蓝棠佯装生气,那轻嗔薄怒的样子竟也是那么的美。武安闲只看了一眼便没了脾气,只得不怎么服气地赔罪道:
“好好好,我不提了,我不提了。”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见到公子清辉,并确认那块玉佩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看看能不能查出那晚来盗宝的人究竟是谁,至于别的便都不重要。”
蓝棠心平气和地道:
“我们玄清缈云宫与他们歇星塔向来便有些嫌隙,这次又是我们到皇帝陛下那里去告状,说他们偷了我们的宝物。他们对我们不客气原也在意料之中。”
“小师姐你总替别人说话。”武安闲低着头,双手背在背后用脚尖磨着地上的土发泄,一副受了委屈的大小孩模样。
“你忘了我们玄清缈云宫与歇星塔之间的渊源了吗?连师父都能对他们忍让,你我为什么就不可以?”蓝棠知道武安闲心里委屈,便转而将师父搬出来柔声开导他。
武安闲见蓝棠把师父都给搬出来了,马上举双手投降道:
“好好好!小师姐你不用再多说了,我跟你保证待会儿一定不会动手打人,也不会开口对骂,你就放心吧!”
蓝棠在树林外替师弟洗完了脑,这才两人一起往杏树林中走去。可他们二人才刚走入林中蓝棠便发现这片看似平平无奇的树林间弥漫着一层薄纱似的烟雾,飘飘荡荡地散布在整片树林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武安闲只闻了一下便觉得头有点晕,他当即道:“小师姐,是迷烟。”
与此同时蓝棠已从袖中放出了她的素心练,只见这条白练如灵蛇般从她袖口里游出来,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在他们身畔不住盘旋打转。而素心练所过之处则烟消雾散,香味也很快变淡,蓝棠这才道:
“这不是普通的迷烟,这应该是类似迷魂瘴一类的瘴气,比迷烟更厉害些。”
“呵,看来这就是歇星塔对我们的招待了。”武安闲没好气地道。
“我看并不是。”
蓝棠先说结论,随后慢慢说出了她的依据:
“这林中布有瘴气,这些杏树的排列则是按照五行八卦演化而来,很明显是为了阻止外人入内。但这片树林布置得有些年数了,这些杏树全不是新栽种的,而他几天前才刚邀请我们两到访,因此不可能是他刻意针对我们两个才设置了这些障碍。”
“那他布置这些是为了防着那个锦云公主的手下之流?”
“很有可能。”
“就算他不是针对我们两个。可既然是他自己请我们来的,那他为什么不事先把这里的烟瘴撤了、再找人给我们引路,却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进去?这不就是刻意刁难我们两个吗?”武安闲辩道。
“我看这不是刁难,而是一种切磋。毕竟玄清缈云宫在这二十多年中快速崛起,直接威胁到了歇星塔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公子清辉作为歇星塔门下的亲传弟子,也许只是想借这片树林来试试我们两个的斤两吧?”
见蓝棠这样说,武安闲终于无话可说了。两人一起集中精神辨认树林中的方位、推演正确的前进路径,并在七拐十八弯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小花园。
这处花园虽然占地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精致。园内有一处丁字形的连廊,连廊两边都栽种有各色奇花异草。微风吹来,这些花草便会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好闻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花园的南面一隅有一处小桥流水园景,小桥的一端是一处石亭,石亭之中正端坐着一个年轻的身影,而那个身影正聚精会神地抚着面前的一把瑶琴。
蓝棠与武安闲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抚琴之人。只见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着一身浅竹色青衫,面若冠玉,风度翩翩。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用心弹琴,眉目低垂之中带着一股远离尘嚣的清雅之气,而他抚出的琴声则宛转悠扬、意蕴绵长。
他的琴前放置有一只小巧的梅花形状香插,香插中燃着一支极细的线香,那香头上的一缕青烟随风轻舞,更在无声中为此情此景增添了几分自洽之意。
武安闲虽从小就不喜音律,可他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子的指尖之下抚出的琴声带有某种扣人心弦的魔力,似乎能浇灭他心头的无名火、能使方才还为了找路而心浮气躁、怨声载道的他在短时间内凝神定气、身心安住起来。
而那抚琴之人看似目不斜视,可他却早已察觉了蓝棠和武安闲的出现。琴声在他指下如节流之水般逐渐收住,只剩余音绕梁、悠远绵长。
“佳客远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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