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天,陈原修罕见地盯着手机发呆。
总感觉周芜这两天不对劲,腊月二十八那天,明明主动问他要不要一块去玩,还说想看他打球,都用了感叹号了,语气是挺兴奋期待的吧。
结果,那天无疾而终。
再后来,周芜回消息都没以前那么热衷了。
又不是人姑娘肚子里的蛔虫,陈原修猜不出原因,还看不见摸不着,压根连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只能干着急,后面一问周熠,他说是他姐来大姨妈了,让多担待。
破案了,原来是这样。
所以昨天想了半天发送出去的新年祝福收到寥寥几字的回复也挺正常。
只好嘱咐人姑娘多调养身体,多喝热水就不说了,最近他在网上看到很多女生反感这个说法,很直男,又不贴心。
先不打扰吧。
这个春节,陈原修异常忙,初二初三初四去走访亲戚,不然就是在家待客,初五这天总算抽出时间,又被顾东铭一个电话叫出去打桌球,蹦迪他就不蹦了,年纪大了跳不动,动感十足的舞厅,他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玩手游,显得格格不入。
不是没有过来搭讪的女生,都被他这生人勿近的高冷张狂劲儿给逼退。
顾东铭蹦了会儿就回来调侃他,“果然有了对象的人就是不一样,外面的野花看都不看一眼。”
“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过?”陈原修都快气笑了,他这么多年洁身自好一个对象没谈过,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就更不可能有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得,你最清白了。”
“怎么,周妹妹不理你啊,这么郁闷烦躁?”顾东铭不瞎,看得出来。
陈原修:“滚!”
“真被猜中了啊,”顾东铭跟他说,“女孩子容易心软,一哄就好了,肯定是你方式不对。”
陈原修没耳听,一个单身狗,大言不惭给他出主意,靠谱吗?
哦,虽然他现在也是。
每天主动发消息,报备去干嘛,又问有没有不会做的题目,还专门让人录了一个打篮球的视频发朋友圈。
他都快黔驴技穷了。
唉,无可奈何。
一
大年初七,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提前到来。
傍晚六点,学校大门口前堵了一堆社会车辆,到教室的同学还挺多。
周芜背着书包想从后门进去,先看到靠窗这组前面熟悉的身影,陈原修正在和李冠明讨论问题,离她的座位还挺近,隔着一个过道的斜后桌。
脚下一顿,她改道到前门。
周芜没注意到的是,陈原修挑了下眉头,她从楼梯口出来就被发现了,人都从后门进去了又硬生生地扭头出来绕到前门。
陈原修的视线追随,感觉有点怪异,然后换了个坐姿,腿搭在第二组那边。
李冠明正好瞥一眼到窗外,得了,他什么都明白了,他就说嘛,修哥怎么会无缘无故过来跟他交流学习心得。
女神在这,可不得勤快点跑嘛。
周芜回到座位后,先把课桌擦一遍,放假十天,积了一层灰,擦干净后又拿理综套题来做。
李冠明:“这么简单?”
陈原修:“不然呢?”
李冠明:“别凡尔赛了,给兄弟一点活路。”
陈原修:“你一个物理课代表,还难得到你?”
李冠明:“什么课代表,就是个跑腿儿的,唉,天赋也就这样了。”
陈原修:“努力可以缩短差距。”
李冠明:“罢了,太累了,老子干不动了。”
离得不远,声音也不小,周芜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不用十分钟就能把化学选择题做完,现在硬生生拖到十五分。
他一出现,她就发现,自己压根没法专注学习。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好烦。
周芜把笔搁下,想出去透透气,让脑子清醒清醒,可晚自习快上课了,想想还是作罢。
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接近六点半,教室里人声更嘈杂,有炫耀红包的,也有抱怨烦人亲戚的。
就是没有熟悉的声音了。
周芜稍稍垂眼,那双长腿已经不见了,这是,走了吧?
是就是吧,不关她的事。
周芜想静下心来看题目,正好做到物理选择题,忽然,她仰起头来,正好撞上少年漆黑的瞳孔中,还磕到他的下巴。
原来,陈原修还没走,他问:“疼不疼?”
周芜摇摇头。
这个距离,彼此的呼吸都在交融。
周芜又开始心跳加速,暗暗觉得自己不争气,情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拿捏住。
她迅速转头回去,不想理人。
陈原修一只手搭在她的椅子上,含笑问:“要帮忙吗?”
周芜:“不用。”
这电路图还看得懂,如果这题都不会,后面就更加不会了。
陈原修低头看着她的脑袋,还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顿时就觉得很满足,“最近没碰上什么物理难题?”
周芜:“……没。”
好吧。
陈原修想了想:“我最近更新了错题集,要看吗?”
周芜:“不用。”一边在旁边做演算。
陈原修:“公式写错了。”
周芜笔尖停顿。
陈原修默默地摸了摸鼻尖,“没事,这样也能算。”
快上课了,陈原修也没理由再多留,回头一看,姗姗来迟的邓文斌正和李冠明在交头接耳,眼神特别戏谑。
邓文斌难得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笑容怎么都憋不住。
李冠明也在笑,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有以死谢罪的意思。
陈原修理都不带理一下,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长腿迈开,走了。
今晚有物理晚修,肖正峰课间时间就上教室了,等上课才去外头坐着,五分钟后,周芜从前门出去问问题。
陈原修正好抬头看时间,自然发现女孩一溜烟往外头跑去,手里还抱着一本书,不用想都知道是去问问题了。
哪科?除了物理也没别的了。
一节课,一共出去了两回。
那么多疑难杂症?也没跟他说啊。
第三节晚自习时,陈原修还反思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出格的地方吧,但周芜今天的态度不温不热的,很反常。
难道是她爸说了什么?现在真的要避嫌?
早恋肯定是不允许的,同学间正常交流总不能管太死吧。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陈原修打算采取实际行动,隔天又开始送糖,但下课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看到抽屉里原封不动的糖,他皱眉,隐隐感觉不妙。
傍晚,去外面的蛋糕店买了块提拉米苏继续送,又惨遭退货,周芜这回当着他的面,把提拉米苏拿过来。
女孩依旧恬静乖巧,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温和,“以后不要送了,我不饿。”
班上的同学都很吃惊,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一个转身走的那么决绝,一个闷声大口吃蛋糕。
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不止是避嫌了,都已经疏远了。
陈原修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事直接问最清楚,又怕惹人烦,他给周芜发微信:【最近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你不要生气,我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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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节课才收到回复:【没有,你很好,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们只是同学,我不想别人误会】
周芜以为,事情说清了,就好了,陈原修后面也确实没来找过她,在走廊上打水碰到除了一两秒的眼神交流,再无其他。
这样确实很好,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夜里还是会辗转难眠,时不时还会无声掉眼泪。
周芜最近的学习状态不算好,可以说很差,明明很熟悉的单词都能写错,背书也会记混,做题的速率慢了,正确率也下跌,周考的理综测试,选择题都错了好几道,上课也会心不在焉。
她的异常,自然没瞒得过周轻鸿,“马上就要一模了,你这副样子,怎么考上985?”
三月初会进行全市第一次模拟联考,简称一模,全市考生共用一套卷子,这样的排名,更具参考性。
可比学校里的月考期末考重要多了。
三中确实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可将中也不错,往年也有考上清华北大的,这是高考之前头一次大型考试,学生肯定都卯足了劲往上爬,谁又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拔头筹呢。
瞧见女儿垂着脑袋,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太过严厉,周轻鸿于心不忍,语气缓和了些:“考试讲究心平气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调整回来就行了,还是说,被无关学习以外的事情干扰……”
话没说完,就被周芜否认,“没有,我最近都在备战一模,没有想其他事。”
既然已经决定要断开,总不能还给人家制造麻烦吧,上回陈原修就被周轻鸿留下谈话,这样的谈话,换作任何一个学生都不愿吧,她可不想陈原修再有第二次。
周轻鸿脸上情绪不明,“嗯,好好学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时间仍在飞速流逝,教室里的倒计时,每天都在缩小,赶在一模之前,个位上的数字变成0。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每年,学校都会举行百日誓师大会。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懵懂无邪的高二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转眼一年过去,就要承载着前程的重任以及父母的期盼即将走上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压力和动力可谓十足。
三中的誓师大会提前两天开始布景,以红色为主色调,学校大门前摆上充气拱门,上面写了“百日冲刺筑梦启航”这几个大字。
由校门通往田径场的道路上,两旁的香樟树张灯结彩,励志横幅拉了一条又一条,田径场上,也建起花式大门,有成人门、锦绣门、状元门,到时候都要走一遍。
誓师大会这天,家长也来了。
上午准点开始,进行第一项,奏国歌,然后是年级主任、副校长、教师代表、家长代表轮流发言。
然后到学生代表。
通常都是由年级第一来担次重任,这回,是梁随衍。
他的语调激昂,姿态从容,拳头紧握,带领动员学生宣誓。
“十年锋芒,战至终章,不负韶华,砥砺奋进,初夏无憾,今秋扬眉,共赴荣光!”
人声嘈杂,掌声不断,蓝天白云之下,红旗飞舞。
然后,立下自己的誓言。
“我要考北大!”
“清和,等着我!”
“南大,我来啦!”
“过一本线!这样我妈就不会打我了。”
“超常发挥啊!老天爷你可别搞我,求求了。”
“哈哈哈哈哈哈。”
“梦里啥都有。”
各种声音充斥着。
之后,各班有序从花里胡哨的大门走一遭,走着走着,不少学生都两眼泪汪汪,情绪悲恸,抱着身边的家长嚎头大哭。
周芜也留了几滴眼泪,不知是被激励的,还是触景生情,和母亲温情相拥着。
还没彻底结束,班里同学都嚷嚷着要拍照留恋,周芜被赵梦书拉走挤进人堆,大会儿都伸出拳头,手腕上绑着红色丝带,在喊加油。
周芜抬眸,正好看到对面的陈原修,难得,不是一秒就避开,她坚持了三四秒,情绪终究有所起伏,稍后才转头过去。
一行人拍好照,录好视频,各自散开。
周芜定在原地,不知道往哪走,回教室还是去买点东西,身后,有人靠近。
耳畔留下一句话,“一模加油,高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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