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回桌的时候,发觉王纯凌和孙晓琴已经来了。三个女生凑在一起看齐思衡的作文,时不时笑出声。
齐思衡:“……”感觉受到了侮辱。
林恪把拿铁放在她面前,周广愚放下红笔,看见已经插了吸管,侧目:“谢谢。”
“你先教她俩这周的数学作业呗。”
两个女生坐在对面,看齐思衡的烂作文看得津津有味,引起黑皮富贵花的强烈不满。
他们正闹着,周广愚凑过来对林恪小声说话。他俩离得距离有点远,周广愚不知道他为什么还站着,自然而然伸手扯他的衣角。
林恪一愣,顺势坐下来。他们的椅子本身就挨得近,他身子一低,周广愚也忘了松手。他们坐在一起,手却仍然贴着他的外套。
“你别看她俩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跟你不太熟,都不好开口问问题。你不要这么面无表情的,知道吗?太有距离感了。”
林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头的。
换作原来,这种对话根本不会有让他听到的机会。大概是周广愚太认真地做这件事,以至于他不忍打断。
女生嘱咐了一大串,才犹豫一会儿,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别的地方:“我跟齐思衡说完再问你,我有好几题也不会。”
她话音刚落,围巾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林恪垂眼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他们靠得太紧了,呼吸出的热气都暧昧纠缠。
“你干嘛。”周广愚瞪大眼睛。
脸颊周围都泛起热意,像摇晃的汽水开始冒泡。
可现在明明是冬天。
暖气开太足了?
还是不适应带来的错觉?
林恪捏着柔软的围巾尾巴:“居然还有小周老师不会的东西。”
砰,砰,砰。
“小周老师又不是神。”周广愚说。
剧烈的跳动。
“没事,林老师比你厉害一点,”林恪说,漂亮的指骨曲起,忍不住又捏了一下围巾尾巴,“你的围巾怎么这么软。”
周广愚立刻把自己的围巾扯回来,低头疯狂往脖子里塞。
靠,这还怎么学!
·
音乐播到一首轻快的西语歌。
周广愚正给齐思衡看笔记,是她初中从补习老师那里弄来的写作模版,顺便给他纠正了几个句式的用法。
桌的另一侧,两个女生坐在旁边听着,林老师思路挺清晰,三下五除二讲完一通。
喝了一口咖啡,林恪搁下笔:“懂了没。”
被讲题的学生思路混沌:“……”
王纯凌直言:“什么跟什么,我脑回路都没跟上。”
孙晓琴尴尬:“我感觉,一半一半吧。”
林恪很轻地皱了一下眉,他不擅长交流,但还是把步骤细致地列了出来:“你再看几遍,然后跟我讲一次。”
要是光看就能领悟我早查手机了。孙晓琴在心里吐槽,没敢说出来。
气氛沉下来,周广愚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凑头过来:“哎,这题我也不会。”
林恪偏头看她:“好蠢,这里作辅助线就行了。”
说完便扯了一张纸画图,给她演算了一次:“懂了?”
“唔。”果不其然,周广愚没太懂,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这题啊。”齐思衡终于把作文改好了,瞟到那题,“小周,我数学成绩跟林恪差不多,我给你讲啊。”
“它就是一个……”
“哪儿不懂?”林恪把纸推过来,像是完全忽略了齐思衡。
周广愚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他俩,才低头指几个步骤,“这个是怎么得的?”
齐思衡:“……嘿!”
于是林恪又给她重新推了一次,这回孙晓琴她们也恍然大悟。
林恪看着周广愚,像是无声的询问。
周广愚却会错了意,下意识把思路从头到尾给林恪讲了一遍,林恪时不时点头,遇到含糊不清的便帮她补充几句。
像是干惯了这事儿。
的确,孙晓琴不只一次看见他们凑在一起,女生给男生复述解题的步骤,男生安静地撑着头听。这是常态,但这个瞬间她却不由自主出神。
林恪的神色很专注,周广愚也说得细致,暖光笼着两个人,数学符号重组排列,成为沟通的桥梁。
孙晓琴见过郑行生给周广愚讲题,周广愚小心翼翼的仰望姿态,手里攥着笔,悄悄挪动,渴望再靠近他的光芒一点点。
她说不上来,但那种感觉绝对和眼前所看见的不一样。
林恪跟周广愚……更配。
·
讲到中午,作业也写了不少,孙晓琴看了眼时间:“吃饭去?”
齐思衡做了不少笔记,不管有没有实质性作用都觉得踏实,伸了个懒腰:“走呗,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王纯凌跟家里说好,就先走了。齐思衡见前面两个人迟迟没动静,一看,林恪还在做阅读理解。
周广愚在他旁边看,做噤声动作,指了指表,示意她在计时。
齐思衡不多打扰,便跟孙晓琴出去了。
直到他俩走出去一段距离,齐思衡才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琴,我怎么怀疑小周春心萌动了。”
孙晓琴一脸淡定地戳手机:“我早看出来了,刚刚他俩扯围巾扯来扯去的,还以为我们没长眼睛啊。”
齐思衡:“她今早还问我一些古怪的问题,反正看着不太正常。”
孙晓琴:“说实话,鱼暗恋郑行生那会儿,在我看来,纯纯就是粉丝对偶像的感觉。但是…”她欲言又止。
齐思衡警告她:“别搞心态啊。”
孙晓琴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她对林恪真的不一样。才认识半年,我们一圈人都觉得他俩有事,可她对着郑行生那三年单箭头,我愣是啥都没猜着。”
“算了,他们的事儿少琢磨,省得鱼又不高兴了。走走,吃饭。”孙晓琴拽着他跑。
周广愚真有当老师的样子。
少女把头发挽到耳后,很轻地皱了一下眉:“错两道,你哪里没读懂?”
“最后两段。”林恪有点累了,趴到臂弯里,墨绿色风衣枕在下巴处,侧目看她:“你给我讲一遍,然后去吃饭。”
周广愚没有意识到他用的是肯定句,低头给他讲起来。
学久了,脑子有点疲惫,她眨了眨眼睛,再转头的时候,说话声戛然而止。
林恪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光照在脸上,隐约可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从眉峰到嘴唇连成的线,有着属于少年的锋利感。单看面相,只能想到薄情,傲慢,不容易相处。
周广愚不是第一次撞见他闭眼的样子,但当时的心情绝对和现在截然不同。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假如只是不适应的错觉,为什么偏偏只对林恪存在?
微醺的节奏在耳边环绕,呢喃着最迷人的咒语。
把人催醉,麻痹,旋转……
猫科动物卸下所有防备,阖眼小憩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把。
周广愚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指尖抬起来,一点一点靠过去。
空气在升温,他们距离越来越近。无形的海浪把他们包裹,如果有潮汐,那一定是渐变色。由蜜糖色褪成粉红,把多余的气息挤压出去。
即将要触上的时候,隔壁有人电话响了。
周广愚被吓了一跳,一掌转方向,猛拍上了林恪的后背。
“林恪!你给我起来听!”
·
“你就是听睡着了。”周广愚脸颊鼓鼓的,还在吃糖葫芦,“你怎么解释也没用。”
中午小吃街人挺多,孙晓琴不知道抽哪门子风,说她跟齐思衡去挑衣服,让周广愚跟林恪单独吃。
林恪插着兜,垂眼看她嚼嚼嚼:“没人告诉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吗。”
似曾相识的话。
“没人告诉你,情商低就别说话吗?”
周广愚想起他们在哑木遇见的时候,男生冷着脸甩了她这一句。
可是此时的林恪眼里却有戏谑意味,勾起唇角,明显是在开她玩笑。
时间可真奇妙,轻而易举就把什么都改变了。
“你还不跟我道歉。”周广愚打他,“睡着就是睡着了。”
“好好,错了。”林恪笑着往后躲,他身后是许愿池,水面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泛起金色,男生乌黑的头发也裹上亮边,“想吃什么,都请你。”
周广愚还没回答,突然想起来,她口袋里有一枚硬币。
不是巧合,她今早出门的时候想来这儿许个愿,白鸟广场的许愿池求成绩总是很灵。
她没说话,林恪侧头要答案,正好撞见少女单手将硬币抛进许愿池,硬币被水拽入池底,溅起小小的水花。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周广愚垂下眼睛,驼色的风衣被风吹起,侧脸沉静又稳重。她只是注视着水面,看着那颗硬币渐渐沉没,和底部的光亮融为一体。
或许她在心里许了愿,或许没有。
少女迎着冬阳,看向他,朝他很轻地弯了一下嘴角:“真帅。”
像是回应他篮球赛那天对她说的话。
有什么悄然改变了,只是他假装对此视而不见。
今年六月,有人在许愿池旁边向他潦草宣告了结束。寒冬十二月,有人朝里扔了一枚硬币,扔得心池荡漾,水波粼粼。
“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周广愚抬眼。
林恪看着她,数不清是第几次对视。
她究竟有没有许愿,现在询问究竟是不是临时起意,都无从得知了。
周广愚的声音很轻,却没有被风吹散。
“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么拽。”
明明不是什么好话,明明只是在讽刺他说顺口的那句“请客”。
可是就在这一瞬,林恪终于迟钝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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