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上)
小老鼠再一次地探出头来,它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是新鲜的美味的,不带一丝破败和腐烂的食物。
“吱呀”
柴房的门开了。
“吱溜”
它又将头缩了回去,又来两个人,加上地上坐着的那一个。三个人对几个月大的小老鼠来说,属实是有点多了。它将身子往洞的深处挪了挪,打定主意不再出去,无论外面如何安静。
赵吟昱抬起头,一丝调皮的风带着夏夜独有的清凉,经过门口的两人时又饶上了一稠鸽子汤的美味,从赵吟昱的鼻尖掠过,停在发梢上。
又有两个人从门外走进,捧着两盏油灯,挂在门后。
她眯起眼睛,油灯的光远没有天然的月光来的柔和,且她在柴房里呆了三天,连每日的饭都是从洞里递进来,入眼的除了浓稠的黑暗还是黑暗。几道不算亮眼的跳动着的光辉,便足以刺得她睁不开眼。
朦朦胧胧中,那站在门口的两道人影也格外模糊。后面那一道手里还托着个托盘,她看不到托盘上有些什么,但风给她带来了消息,那是一碗鸽子汤。
熟悉的气味,有多久没有喝过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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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穿着翠绿金丝百蝶翡翠氅的小公主一蹦一跳地闯进寝殿,头上的步摇也跟着一晃一晃,两手捧着一支腊梅花,眼巴巴的看着母妃,“母妃母妃,这是我为你折的花花,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
倚在榻上的祥贵妃展眉轻笑,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对幼女的宠爱,她招招手:“来,快过来母妃这边。”
“不行,母妃。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可冷了,我要先去去寒气。”
年仅五岁的小公主学着大人的模样在炭盆边烤着手,说道外面的大雪时两只手划拉了一个大圈,整个人向后仰,差点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
一时间屋内的众人都被小公主的天真逗出了笑声。
“去,将小厨房里煨着的鸽子汤给公主端过来。”
奶娘李王氏道了句“是”,转身掀起厚重的青绿帘子便出去了。
“鸽子汤?”小女孩两眼放光地望着她的母妃。
“是啊,是我们玉盈最爱喝的鸽子汤。”
母妃轻柔的语调、温柔的脸庞、身上散发的淡淡的药味和轻轻拍在公主背上的手逐渐模糊,最后扭曲成史书上短短的几句话:祥贵妃赵氏,性秉柔贤,……,功曲122年,都城破,帝杀之,投枯井。深重的罪孽团成一团被揉进了一个个方块字中,一笔一划终究无法永远藏住,于是鲜血从点划横折中缓缓渗出。
那碗鸽子汤,小公主再也没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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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吟昱的思绪在回忆里沉浮,突然发现了不对。
方媛为何要带来一碗鸽子汤?
爱喝鸽子汤的是楠朝玉盈公主,她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医师罢了,且自母妃死后,她便再也不愿喝鸽子汤了。
方媛为何要带来一盅鸽子汤?
在府中这几年,她也算摸清了方媛的喜好。方媛一向不喜这些或大或小异于普通家禽大小的动物,不,与其说是不喜,不如说是深恶痛绝,鸽子、鹌鹑、麻雀、兔子等等这些体型过小的禽类,是从不允许进入相府的厨房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养成的臭习惯。
既如此,那想必自己是暴露了。
究竟是何时暴露的呢?
赵吟昱在脑中快速回想在方媛府中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想不通,算了,不想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亡国公主兼集全族之力培养出的细作该有的态度。
但对于一个恨着自己国家却被一群人硬压着塞上复国重担的公主来说,这态度却太合情合理了些。
复国,复什么国,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方媛痛苦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方媛的小情人,那个本该在国破当晚就死去的太子哥哥,终于死在了方媛面前,光是想想方媛那张脸挂上了痛不欲生的神色,她就兴奋。
为什么那么恨方媛呢?
明明都城是被女朝的将军攻破的,母妃是被她的父皇亲手杀死的。方媛除了传递情报,什么都没有做吧。
可是还是好恨啊。
因为她的存在,神医谷的人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
当初女朝楠朝对立,女朝以女为尊,楠朝以男为尊。而方媛本可以跟着她母亲和义母去往女朝享受尊贵无忧的生活,却在九岁的稚龄同她母亲一道带着任务扎进了楠朝的宫廷中,历经数年风霜,期间一边能游刃有余地在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中游走,一边还能向女朝递出一个又一个情报,最后还能顺道把楠朝太子的心给挖走。
啧啧啧,在自己的婚礼上灭了新郎官的国,这是得有多狠心啊。
而幸存下来的楠朝皇族如败家之犬般聚集在神医谷中,有的人念着“天要亡我”,有的人说着“天降大任”,有的人说着要卧薪尝胆,然后将小小的一只赵吟昱推了出来,企图复刻方媛的细作神话。
从五岁起便开始进行严苛的训练,一碗毒药一碗毒药的接连喝下,脸上的刀子动了一刀又一刀,滔天的恨意随着每一次的剧痛在头脑中累积,终于在看到还活着的太子时达到顶峰。
但或许是训练起了作用,赵吟昱惊诧于自己在盛怒之中还能保持理性的头脑,将所有复国的计划抛至脑后,复仇的计划在脑子里一步步成型。
第一步,就让方媛痛失所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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