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达米安的问题,迪克下意识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不出所料地摸到了纱布略显粗粝的手感,他一边摩挲着脖颈上的纱布一边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身上花纹熟悉的睡服出神:“发生了什么——”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片不可名状的生物模糊的画面和朝自己袭来的几乎完全淹没他视线的带着瘤状突起的触手。
他声音嘶哑地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是窒息时间过长导致大脑缺氧,脑细胞死亡数量超标了吗?”达米安闻言高高地扬起自己的眉毛,“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是你把陶德从哥谭叫去纽约的?”
“不想告诉我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反正我总会自己查出来的。”达米安不屑地一撇嘴,把自己搁在画板上的铅笔拿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继续在实际上已经足够精致的素描上再增添一些细节。
迪克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达米安,好奇心害死猫。”
达米安手一顿,下笔一重,在画纸上留下了极其不和谐的一笔,他狠狠地皱眉转头看向迪克:“我讨厌那句话,而且我也不是猫。”
“我没有撒谎,”迪克苦笑了一下,放下了在缠在脖子上的纱布摩挲的手,“如果可以的话,我比你更加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你除了我们三个受伤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吗?”
达米安有些其奇异地看了迪克一眼,然后将视线放回了自己面前的画纸上,拿起画板旁用一条细线吊着的橡皮,开始抹去那道不和谐的线条:“你在偷换概念,格雷森,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你不知道的部分,这可真稀奇,你很少在这种事情上面像父亲那样选择隐瞒。”
“虽然你最后也不会把事情全部告诉我,不过你会像个啰嗦的中年妇女那样告诉我事情很严重或者情况很危险然后让我不要掺和。”
“看样子你的确遇到大/麻烦了,”橡皮将包括那道不和谐的线条在内的已经画好的部分都擦掉了,达米安拿起铅笔在那一块空白上比划着,似乎是在思考怎么下笔,“虽然我很不喜欢因为年龄的原因被排除在外的感觉,那让我感觉被小瞧了,不过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了。”
迪克有些惊讶地看向出乎意料地表现得非常心平气和的达米安:“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难道很希望我计较吗?”达米安用“你脑子果然出问题了”的眼神看了迪克一眼,“因为阿丽亚娜说你不太聪明让我多担待。”
迪克猝不及防之下从达米安的口中听到女友的名字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达米安:“阿丽安?!”
“嗯哼,她很聪明——至少跟你比起来是这样的,毕竟除了父亲,母亲,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象棋老师以及阿尔弗雷德以外,很少有跟我一起下象棋能让我那么过瘾的人了。”达米安看着画纸,勾了一下唇角,他笔下的素描苹果已经完全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了。
不知道是因为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刚刚清醒没多久,迪克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了:“所以我到底昏迷了多久?”他开始怀疑自己已经不是睡了几天那么简单了。
“算上你们几个被带回来的那天晚上的话,也才三天,怎么了?”达米安终于肯将视线从画纸上移开,赏了此刻从表情上来看确实不怎么聪明的迪克一个眼神。
“……没什么,只是为你们跟阿丽安的熟悉速度之快感到有些惊讶,而且她竟然还陪你下了象棋。”迪克有些哭笑不得,他之前并不是没有设想过把阿丽亚娜带回韦恩庄园的话她应该会跟阿尔弗雷德关系很好,但没有想到阿丽亚娜比他想象中还要受到他家人的欢迎。
虽然达米安并没有明说,但是以迪克对他的了解,从他提起阿丽亚娜的语气来说,他应该是挺喜欢阿丽亚娜的,毕竟达米安从小在刺客联盟被她的疯子祖父和母亲培养出来的骨子里的傲慢是一直都存在的,这种傲慢让他一直都吝于给予他人认可,而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竟然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夸奖一个人,这实在是足以说明问题。
“你觉得很惊奇吗?”达米安表情莫名地瞥了迪克一眼。
“你被送回庄园的第二天早上她就来拜访了,这三天每天都会来两次,早晨一次傍晚一次,傍晚的话会一直待到晚上十点整才离开,你卧床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她在照顾你,包括她在的时间段里的更换药水点滴,帮你擦洗身体和换衣服,完全不借阿尔弗雷德的手。”
“所以她在韦恩庄园的时间比你想象中的要长很多,跟我们熟悉起来也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说到底,她一直在等你醒过来。”达米安说到这里看了看愣在原地的迪克,嫌弃地撇了撇嘴。
“因为她是傍晚来的,阿尔弗雷德第一天的时候邀请她留下来吃晚饭,后来的两天晚餐她就干脆主动请缨负责了,就连食材都是她去采购的,不过我觉得她其实是希望如果是晚上你醒过来的话能吃到她做的晚饭吧,证据就是这两天晚餐她都会做适合一段时间没有进食的人吃的流体食物,包括浓汤和粥。”
“有鉴于你一直都没有醒,阿尔弗雷德又是绝不可能让身为客人的她做了饭又洗碗的,所以实际上她除了照顾你以外也没有那么多事情可做,看到我在下象棋,她就主动拿了黑方。”
“我们就一边下棋一边聊了起来,”达米安在画纸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下完成了的素描,撑着下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副素描,“说实话她很聪明,聪明到让我觉得她唯一的不明智就是在选择另一半的时候看上了你……”
迪克已经从一开始的怔愣回过神来了,他静静听着达米安说着在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听到这里表情顿时变成了哭笑不得,只不过眼神还带着没来得及散去的柔和:“我有那么糟糕吗?”
“不过,”迪克的脑海中闪过了斯塔克穿着红色的钢铁战甲带走阿丽亚娜的画面,他微微垂下眼,“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听到这句明显带着沮丧的话语,达米安惊奇地看了迪克一眼,很快就又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他抬手抓了抓头发:“别露出这种软绵绵的表情,格雷森,看上去超级恶心,而且说这种话一点都不适合你。”
迪克闻言沮丧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无奈取代了,他有些好笑地看向自己别扭的幺弟:“好吧,我承认不太适合我,但是一般来说这种话完全跟安慰无关吧?”
“我可没有安慰你,少自作多情了,”达米安撇了一下嘴,然后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而且你误会了。”
“我说她看上你不明智不是要否认你的意思,虽然作为罗宾来说你比不上我,但你好歹是第一任罗宾,完全无视事实对你进行贬低对我来说并没有实质上的好处,我只是想说,我觉得,她挺恐怖的。”
迪克这一回是真的吃惊了,他从来没有在除了附身在过去的小阿丽亚娜的身上以外的时候听到别人使用这个词去评价阿丽亚娜,他看向达米安,张了张口,最后却只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达米安打量着自己画的素描,虽然似乎是在端详自己的画作,但实际上在思考着:“我说过她很聪明,这个聪明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聪明,她的棋风就是看上去似乎非常平和,然而暗地里异常尖锐,进攻欲实际上非常强的类型,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处于被动了,跟她下棋我甚至有一种她早就看穿了我下一步甚至后十步打算怎么下的错觉。”
“她是那种会让对手产生自己已经掌控了局势的错觉然后在最后一刻将已经完全被桎梏还无所察觉的对手勒毙的类型,但这样就势必要以牺牲自己阵营大量的棋子为代价,虽然只是下象棋而已,但她给我的感觉比母亲还要糟糕,她绝对是个非常偏激的人,但你又是一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我才说她不明智。”
“总觉得她会因为你而干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达米安最后为自己这一番评价进行了总结,“不过这也只是从性格层面来说的。”
“实际会发什么还是会受到现实发生的事情影响,而且我觉得她对自己的状况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吧,正因为她一边清醒一边放任自己我才会说她恐怖的,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全身心奉献的类型,倒不如说完全相反,她是那种对自己拥有的事物占有欲极强的类型,而且从她的棋风来看,她是那种既然注定不属于那她从一开始就不要的人。”
“这种人却对你这种程度的无微不至,简直就是在‘温水煮青蛙’,而且我看你这只‘被煮的青蛙’也一副快熟了的样子,说实话我光是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达米安嫌恶地坐得离迪克远了一点。
迪克这才回过神来,他用一种堪称全新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达米安,看得后者浑身发毛,整个人快要炸起来了才开口说道:“怎么说呢,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我的话,一定会觉得你比我还要了解阿丽安。”
“说实话,我觉得没有人帮助你自己一个人做不到这种程度?”
“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逃跑吗?”达米安目露震惊地问道。
“你不是也说我这只‘青蛙’快熟了吗?”迪克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低声说道,“一想到她即使知道不明智也还是选择了我时的心情,我就没办法拒绝她。”
达米安彻底震惊了,他想到那些在资料中显示似乎至今还对迪克格雷森念念不忘的格雷森长长的前女友名单,颤抖着嘴唇干巴巴地说道:“你绝对,早晚有一天,会被女人捅死。”
诚然,就如格雷森所说,这些分析当然不可能完全是他做出来的,他下棋的时候只能察觉对方的棋风,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根据下棋风格来分析他人的个性确实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实际上他说的那些话有一部分是根据通过监控把他和格雷森这一次的女友下棋的过程全部收入眼底的父亲的话稍加“修饰”过后说出来的,父亲本人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格雷森,但是他听完之后觉得还是让格雷森这个掉入陷阱中的大傻蛋有点警惕心比较好,却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复,难道说父亲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才会选择沉默?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讨人厌的陶德在提起格雷森的时候会用充满了嘲弄的语气说他是个“情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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