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如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主厅里的话题已经换了一轮。
她无意识松了口气,很快又笑嘻嘻地坐在秦老爷子身边。
梅佳卉正好奇地看着窗边软塌上的一排钩针玩偶。
“这几个小娃娃可真好看,摆在家里刚刚好,秦老爷,您上哪儿买的啊?”
梅佳卉是业内闻名的京剧艺术家,也因此和热爱京剧的秦炅直结下友缘。
这五个钩针玩偶以京剧为主题,分别对应“生旦净末丑”五个行当。
无论是盔帽还是长袍,所有的行头服饰都做到了一比一复刻。除了主材料绒线外,上面点缀的金、银、碎珠及各色丝线可谓十分精致。
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梅佳卉小心翼翼打量着,没有直接上手端详看,生怕一不小心给破坏了。
“太精细了,我也想在书桌上安排一套。”她啧啧称赞着。
秦炅直一听,乐得合不拢嘴。
“好看吧?好看也买不着!”他得意洋洋扬着嘴角,满脸都是笑纹,“我们如丫头亲手制作的,可花了小半个月呢!”
梅佳卉惊讶地朝完璧如看过去,眉目中满是欣喜,“如丫头手这么巧?”
她也知道手工制品费心费神,自然不会要求刚认识的小姑娘为她做一套,更不方便当场就和人家谈论出售的事情。
于是打趣着开口,“有空让景二学学,做个小东西孝敬孝敬我。”
听到长辈的夸赞,完璧如自然很开心。
她笑着应下,却没有把场面话当真。
景煜屹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屈尊来找她学做钩针的。
被提到的男人明显也不太乐意。
先前还懒散斜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把玩手里的金属火机。
此刻听到自己被提及,景煜屹眉峰稍扬,语气有些戏谑,
“劳我大驾?您也得拿点儿诚意来啊。”
“……”
完璧如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把敬称用在自己身上的。
真是好大的口气。
“张口闭口讲条件,”梅佳卉很明显是习惯了他的这幅作风,没好气地睨过去一眼,“烦不烦。”
还顺手戳了一下他脑门。
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完璧如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的确,上次在会所相遇,她不过借他的包间待了会儿,这人也是这么个态度——最后还嫌她给的少。
两位长辈又讲起了别的话题,她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晃着脑袋,低声窃喜着,“活该。”
再一抬眼,却突然撞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完璧如的心猛然一跳。
糟糕,刚刚的吐槽似乎被抓了个正着。
她讪讪移开视线,躲在角落开始装鹌鹑,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哼笑。
接着又扬起梅姨的念叨。
“景二,你又自个在笑笑笑,笑什么呢?”
“整天就听着你要笑不笑的,难不难听。”
回答她的是男人轻挑散漫的声音。
“就是好笑啊。”
-
完璧如中途找了个眼睛难受的借口回房间休息。
可算是避免了再出现刚刚的尴尬场面。
再出来时,却发现主厅也不见景煜屹的人影。
难道是已经走了?
完璧如心里揣着疑惑,但没问出口。
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没到这种随时随刻嘘寒问暖的地步。
没想那么多,她和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去病房外透透气。
正月中旬,京市渐渐放晴,隐隐有回暖的趋势。
秦炅直的病也接近痊愈。算下来,这周末就可以回别墅了。
她在住院楼里的阳台那儿晒了会儿太阳,接着去别处溜达。
路过护士站,蓦地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不由顿住脚步。
景煜屹立在导诊台前,手肘搭在台上,另一只手抄着兜,模样并不是很规矩板正。
长指微微弯曲,没什么规律地敲打台面儿,看上去隐隐有些不耐烦。
身边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小护士。
个子比景煜屹矮了一大截,却还是仰着脑袋和他搭话。
完璧如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却将她扭捏羞涩的姿态一览无遗。
尤其是她背在身后的微信二维码,格外显眼。
很明显,景煜屹并不是很想和她交谈——
就拿这么大的身高差距来说,他整个过程,愣是没勾过一下身子,连眼神也漫不经心放在别处。
但他偏偏又待在那儿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人家的话,颇有些四处留情的意味。
再仔细观察,能发现他视线落着的地方,竟是护士站里翻找东西的另一位护士。
离谱。
合着他不是离开了。
是钓妹妹去了。
完璧如兀自唏嘘。
原来是个渣男啊。
之前见他几面,他的动作似乎就并不是很规矩。
多数时刻虽是帮她解围,肢体接触却毫不避讳,要么就抱要么就搂的。
嘴上也有些放肆。
尤其是开始在病房,他提出叫他“煜屹哥哥”这事儿,就带着点轻挑的语气。
这些细节她原本不打算细究,毕竟人家也没真的实质性做了些什么。
总体来说还是有分寸的。
可眼前这一幕,着实是让完璧如傻了眼。
公子哥果真还是公子哥。
完璧如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凭借片面情景就对人妄下定论。
可看到景煜屹现在这么吊着小护士,心里还是为女生抱不痛快。
景煜屹的长相,按理来说其实很正气。
他五官端方周正,三庭五眼的比例甚至符合美学上的完美。一眼望去,棱角分明,线条流畅,无疑是上天精雕细琢而成的艺术品。
但奇怪的是,任谁多看几眼,都能轻而易举品出几分痞性来。
完璧如思索无解,男人却有所感应般笑起来,无形中做了解答。
他眼角与嘴角都天生上扬,面色含笑,总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印象。
这才增了苏渣感。
倒和他的所作所为,分外相符。
得出这个结论的下一秒,完璧如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安静下来,交谈声早已沉寂。
眼下,俊朗不羁的男人迎着医院走廊白亮的圆形灯光,阔步朝她走来。
景煜屹嘴角两边的笑弧渐深。
她方才太专注于思考,完全没察觉到,这个笑容竟对着自己。
正如她在脑海中设想的,痞气又勾人。
但又不同于他刚刚漫不经心、敷衍他人的弧度。
景煜屹上下颠了颠刚从护士站拿的几包东西。
见完璧如还傻楞着不知想什么,不由分说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并给人塞过去。
“退热贴,冷的。”
“蒸汽眼罩,热的。”
“还有这儿眼药水,”他难得有耐心,一项一项解释,“先滴几滴,完了以后,冷热交替敷眼皮儿上。”
一连串的对话让完璧如有些懵,她无意识眨眨眼,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
“……啊?”
景煜屹看她没反应,“啧”了一声,拿着药盒轻轻敲一下她脑门的刘海。
他笑了声,“听见没,小核桃。”
“这儿,拿来敷眼睛的。”
完璧如这才回想起来,她刚刚借口休息,就是以眼睛肿不舒服为由的。
完全没想到。
这位爷在护士站等了这么久,竟是为了自己。
愧疚和羞赧一齐涌上来,她莫名其妙红了脸,看都不敢看景煜屹一眼。
所以,他面对热情搭讪不走、对着另一位望眼欲穿,只是因为在等自己这么些东西。
这还真是……受宠若惊。
她满脸无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景煜屹耐心几乎告罄,倏然把装着七七八八东西的袋子挂在她的手心。
接着牵住这只小手,轻轻一抬,袋子滑落至她的手腕。
不过片刻就松开。
——再次印证,他对这种肢体接触毫无顾忌。
完璧如心里感激着,却又因他这痞气样儿而觉着别扭。
回想起刚刚梅姨对他的评价,不过是开个玩笑让他学手工,他开口闭口就是谈条件。
眼下却荣幸得到他主动帮忙,实在折煞。
不经意抬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完璧如鼓起勇气,兀自咕哝,“怎么好意思,劳您的大驾。”
“我可拿不出什么诚意来。”
一声松松散散的哂笑传来,景煜屹不着调地开口,“规矩改了。”
“对你这种,微信和现金凑凑的人,”他懒洋洋地拖着音,声线低沉,听上去很磨人,“不谈条件了。”
话音一落,完璧如就立即反应过来,他在讲上次自己“赖”在他地盘不走这事儿。
她面色的潮红更甚,活像只急眼了的兔子,“给了你不是也没收吗……”
“呦,还记得这事儿呢。”
景煜屹好似对她不发微信这事很不满意,话里裹挟着些许质疑,“那你也不问问债主,找个别的方式还?”
完璧如气结。
他绝对是天生的商人。
还是非常适合谈判的那种。
这么几件事,经他三言两语,就变成她欠他债了。
完璧如还没想好怎么抗议,就见资本家难得大发慈悲一回。
“这次就算了。”他拍了拍她手腕上挂着的那个小袋子——准确的说,是她的手腕,接着道,“拿着用吧。”
心里的感动虽在,完璧如还是对他保持着警惕心,“唬我吧?”
“没呢。”
他荡出声低笑,“你这次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
完璧如:“?”
景煜屹看出了她的疑惑,下巴朝一个方向扬了扬。
他身后的导诊台那儿,刚刚和他搭讪的小护士,正满脸歉疚地望着完璧如这边。
似乎在为自己的冒失,向正主表示抱歉。
“……”
完璧如话里带着抖,不可置信道,“你拿我挡桃花?”
景煜屹不疾不徐摇头,否定开口,“哪能。”
“明明是你看过来的目光太热切。”
“要知道,你帮我挡桃花,和我拿你挡桃花——”
“是两个概念。”
完璧如:“……”
他、他简直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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