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秦斯铭生日这天。

    最低气温零下一度,寒气逼人。

    完璧如在秦老爷子唠唠叨叨的催促下,愣是加了条厚厚的秋裤,又裹上一条毛绒围巾。

    她略显笨重地朝爷爷挥了挥手,“先去店里了。”

    “晚上不回来吃吧?”

    她一边换鞋,一边闷声闷气回,“嗯,斯铭不是生日嘛。”

    很快朝身后挥了挥手,刚推开门便惹一身料峭意。

    最近天气差,秦炅直都是让秦家司机接送完璧如上下班。

    她还没迈步,适逢一辆亮蓝豪车从隔壁袁宅驶出。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袁晟冒出一个头,笑着招呼她,“完妹儿,上车,咱一道走呗!”

    完璧如远远就看到他过来,于是朝司机叔叔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您今天先休息吧。”

    袁晟是个好相处的人。

    完璧如乐呵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今晚斯铭订在epoch会所?”完璧如随口问了句。

    袁晟的语气沾了点不爽,“准确来讲,epoch二楼。”

    他侧头看一眼,在完璧如疑惑的视线中缓缓开口,“一楼的卡座,也被人给包下来了,你说这不是纯粹有病么。”

    epoch会所统共两层,圈里的聚会大多会包下二楼的宴厅,很少管一楼的卡座散台。

    今儿个秦斯铭生日,还能遇上钱多没地花的主,把一楼这么多散台给买了,实属稀奇。

    袁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一问,没把我们给气死——”

    “你猜怎么着,景家二少是特么吃饱了撑着?谁不知道他看秦斯铭不爽啊!”

    时隔几天听到这个熟悉名字,完璧如解围巾的动作一滞。

    她无声垂眸,看着自己沉重的羊羔毛外套失神。

    袁晟还在不满地抱怨,“听说一道来的还有闻祁元。”

    “你也应该听说了吧,瞧他最近这幅气势汹汹的样儿,不就是打算和斯铭抢权么!”

    最近几天,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秦家的丑闻不断被有心之人提及。

    闻祁元的身份彻底暴露,惹得秦氏动荡不安。

    完璧如没吭声,只知道秦斯铭这几日的心情的确很压抑。

    “一看就是来给斯铭找不痛快……”

    “早知道这俩大爷要来闹事,当初就该直接把整个epoch给包了!”

    她沉默地听着,后知后觉地得出结论。

    可能,今晚会遇见景煜屹。

    -

    傍晚六点半,听闻完璧如还在处理一个老顾客的急单,秦斯铭和袁晟先行到达epoch会所。

    生日派对的主场一般都在晚上,直到七点才陆陆续续有人赶来。

    秦斯铭喜静,往年的生日也从未兴师动众地大办。

    只因最近的局势不利,他在秦氏集团的根基不稳,只能重新开始打理人际关系。

    闻祁元的母亲是秦父初恋,两人情投意合,却因家庭背景的悬殊被迫分开。

    而闻祁元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

    秦父答应了家族里的联姻,却暗中扶持闻祁元母子的成长。

    一晃数年,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被摆到了明面上。秦氏当家主偏爱私生子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秦斯铭不得不借着这场生日会,拉拢人脉关系。

    忙前忙后之时,倏然听到一声清淡熟悉的女声。

    看到吴珉柔的刹那,秦斯铭的脸色一冷。

    “吴小姐,我没有邀请你吧。”

    他语气森然,一字一句中都带着冷意。

    钻心的话落下,吴珉柔手指紧握成拳。

    她没料到秦斯铭真的下定决心和她划清关系。手机号码、微信、支付宝,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女人眼睫颤动,面上的笑容却不减。

    吴珉柔向身边带她过来的罗玧雅递了个眼神,待她离开之后,微微凑上前几步,朝秦斯铭耳语。

    “我们谈谈?”

    红唇一张一合,暧昧的气息尽数喷薄在耳边,秦斯铭心中涌上一股恼意,刚要毫不留情地拒绝开口。

    威胁的话这时响起,“如果你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我们那点破事的话。”

    -

    另一边,完璧如结束如艺坊的最后一项订单。

    出发去epoch的之前,她还在和林荟含打着电话。

    身穿厚重羊羔毛外套的女生坐在后座,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准备的礼物,一边望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蓝牙耳机里是好友絮絮叨叨的叮嘱声。

    “我今儿还在赶一个项目,肯定是来不了的,秦斯铭这次请的人多,你要无聊的话,找袁晟她们就行……”

    “知道啦。”

    完璧如一一应下,很快就到了会所门口。

    一楼是必经之地。

    还没进去,她的心跳就开始不正常地加速。

    不知道会出现怎样尴尬的场面,完璧如硬着头皮迈步而入。

    尽管已经竭力目不斜视,却能借着余光清楚看出,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唯有角落里热闹的一桌。

    玻璃质感互相碰撞的声音,男人们游戏聊天的笑骂声,悉数传入耳内。

    周围烟雾缭绕,桌面酒瓶杂乱,景煜屹被拥在人群中的最中间,大抵是没注意到门口的方向。

    这架势,并不是像要过来闹事的。

    顶多给秦斯铭这帮人找点不痛快。

    完璧如松一口气,刚准备寻着楼梯的方向上去,未料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自耳边响起。

    她清楚地捕捉到阎逍的声音。

    “诶,璧如妹妹,这么巧……”酒过三巡,阎逍很明显地带了几分醉意,他还热情朝这边挥手,“好久没看到你了!”

    完璧如僵硬地回头望过去,本以为会出现上次在餐厅的尴尬场面。

    景煜屹却没看她。

    身着丝质衬衫的男人慵懒地坐在真皮沙发的最中间,长腿随意地交叠搭着,自顾自低头滑动手里的手机。

    他修长的两指正夹着根香烟,不经意含一口,散去大团青雾。

    阎逍估计还不知道他们前几天的不愉快。

    他拿手肘撞了景煜屹两下,语气激动,“二哥你看呐!”

    他还没反应,身边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俊美男人倒是微笑着颔首,“初次见面,完小姐。”

    按照林荟含的屡次形容,这种斯文败类类型,该是近日屡次出现在生活中的闻祁元。

    完璧如虽感疑惑,还是礼貌朝他致意。

    闻言,景煜屹才慢条斯理地掀眼看过来。

    隔着浓重的烟雾,完璧如看不大清他眸中的情绪。却在一举一动之中察觉到男人的疏离淡漠。

    轻描淡写的一瞥,他很快收回视线。接着摁灭了手里的烟,随手捞起一瓶酒,将酒瓶上端“砰”的一声磕在桌子上。

    瓶盖应声而落,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抱歉。”

    “不太熟。”

    ……

    完璧如整理好思绪,随侍者一起上楼。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又大又笨重的方盒,走路的时候都很吃力。

    身边的陪同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摇了摇头拒绝。

    晔山模型耗费了她好一阵心力,每一处细节都十分精巧,生怕磕着碰着,根本不敢轻易交付其他人。

    上楼之后就遇到了袁晟。

    作为秦斯铭最好的兄弟,他今天自然也忙不过来。

    “完妹儿,你、你来了啊?”

    完璧如没注意到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错乱结巴的言辞也全当他招待客人忙得晕头转向了。

    “那个,我先带你去放礼物吧……等会、等会儿再一块去找斯铭。”

    “好。”

    完璧如正好担心礼物放在大厅不安全,打算先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袁晟不知道秦斯铭和吴珉柔到底还要聊多久,头顶急得冒汗,胡乱扯着话题,“啥东西啊,这么大一方块儿?”

    完璧如恬淡地笑道,“晔山的景观模型。”

    “呦,手巧还得是我们完妹儿!”

    袁晟带她穿梭在人群中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拖延时间。

    不期然,完璧如被一个艳丽身影一撞。她全身心护着怀中的礼物盒,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羊羔毛外套一侧已经洒满酒渍。

    抬头,正巧对上罗玧雅盛气凌人的面孔。

    “就她每年送的这些破玩意儿,得亏斯铭看得上,啧啧啧。”

    袁晟愕然,一时都不知要谢她还是骂她。

    嘴比大脑先一步,“没长眼呢,净知道欺负完妹儿?!”

    罗玧雅心情很好,轻飘飘“哦”了声,“对不住啊,完小妹。”

    完璧如不客气地淡声回怼,“眼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外套不防水,米白色的绒毛显然已经被酒渍给染红,她急着想要洗干净,以免残留过久无法清除。

    罗玧雅这时候幸灾乐祸地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洗洗。”

    袁晟显然不放心,吹胡子瞪眼想要骂回去,但此刻喧闹声响起,聚会上又来了几个朋友。

    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完璧如朝他笑笑,“没事。”

    罗玧雅就是想让她出个丑,不至于一直为难她。她是个体面人,偶尔喜欢给个巴掌再给个枣。

    再说,自己也不是软柿子,吃不了亏。

    罗玧雅轻哼一声,扬着下巴走在前面,模样很是傲慢。

    没人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得意和狡猾。

    她推开一扇卫生间的门,“喏,在这洗洗,之后有人帮烘干。”

    接着递给完璧如一片钥匙,“新衣服在隔壁房间,正好把你破玩意儿一块放那儿。”

    “瞧你现在裹得像熊的样儿,找点好看的礼服穿穿吧。”

    完璧如懒得搭腔,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抬眸时刻注意到女人嘴角噙着微妙的笑意,她谨慎地走进,没发现什么异样。

    身后响起一声嗤笑,罗玧雅很快就离开。

    看上去的确不是要害她的样子。

    完璧如没心思考虑那么多,脱下外套之后就开始进行简单的搓洗。

    其间,隐隐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争执声,她疑惑地听着,一边把洗好的外套挂在卫生间的衣架上。

    接着抱着礼物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很明显,里面是有人的,罗玧雅却给钥匙让她进去。

    会所的暖气很足,完璧如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奶黄色线衫,也没觉得很冷。她一手拎着礼物盒,一手捏着那片尖锐划手的金属钥匙。

    正犹豫是否要等人家出来,里面的声音却陡然变大。

    很熟悉。

    她的瞳孔放大,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下来。

    还没弄清楚在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生日宴会,秦斯铭和吴珉柔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这个偏僻房间,接下来的对话足以让她愕然失色——

    “怎么,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你敢说你放得下我?”

    “那华盛顿街头的拥吻算什么回事?”

    “我对完璧如的确没感觉。”

    “我也承认,吻你的时候是真心的。”

    最后一句话落下来的那瞬。

    一向自持淡欲的秦斯铭,仿佛刹那间跌落神坛。

    完璧如浑身的血液皆要凝固,四肢百骸都止不住地颤抖、发凉。

    她呆愣片刻,很快就意识到这简短的对话中包含了多少信息。

    这么多天的彷徨、无措,让她在放弃的边缘苦苦挣扎、摇摇欲坠。心底尚存的片刻温暖记忆一直拉着她,让她没忍心说出分手的字眼。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触碰到底线问题。

    秦斯铭是完完全全的出轨。

    完璧如气血上涌,呼吸急促着用钥匙把门打开,硬生生终止了这段恶心至极的对话。

    精心制作了二十天的晔山模型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礼物盒砸向那个道貌岸然的渣男身上。

    “分手!!”

    -

    春夜,凛冽寒风肆虐街头。

    热闹明亮的大排档,完璧如孤身坐在露天的座位,面前两大盘烤串和炸物,桌上还东倒西歪放着两瓶啤酒。

    给林荟含打了数遍电话之后无人接听,她眼眶湿润,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咬了一口面前的烤串。

    方才在门外听的那两句话如同被摁了单曲循环一般在耳边播放,完璧如只觉得生理性恶心。她猛地放下没吃完的东西,撇过头干呕起来。

    饿了却吃不进东西,胃和心都空荡荡,无法被温暖完全包裹。

    她肩膀一抖,彻底绷不住,泪水开了阀门一般止不住往外涌。

    周围都是过来吃夜宵的男男女女,谈笑声嘈杂,足以掩盖她这边微不足道的动静,她哭得也没什么顾忌。

    抽抽搭搭没一会,她胡乱一通地往嘴边送了两口啤酒,又继续开始打电话。

    “嘟”声很漫长,她哭都要哭累了,差点以为一个世纪已经过去时,电话终于接通。

    完璧如没给人开口的机会,又来劲了。

    “呜呜呜呜荟含……荟含我分手了!秦斯铭是个渣男,他、他竟然出轨,好恶心,我真的太呕——”

    完璧如讲的时候磕磕巴巴,把最关键的事件点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控制住,又开始干呕。

    “咳咳咳——!”

    她把手机甩在桌子上,一个劲拍着自己的胸脯,灌了两口啤酒,“你快过来陪我,我、我在epoch隔壁那条街的大排档……”

    她没料到啤酒有多么辣喉咙,没顺两口气又开始干咳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天却没听到对面的人说话。

    “荟含?你在听我讲话吗,你怎么不理我呜呜呜……”

    “砰”地一声巨响。

    一个来路不明的啤酒瓶砸在她桌前,抬头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怎么,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喝伤心酒啊?要么哥哥陪你聊聊?”

    完璧如哭声一停,警惕地往周围扫了眼,顿时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

    呼吸仿佛变得异常艰难,看着男子猥琐油腻的笑容,她她心中警铃大响,立马伸出手去摸手机。

    酒劲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上来了,视线有些模糊,她的动作一慌乱,手机不小心被摔落在地。

    身边难听的哄笑声响起,中年男人恶趣味地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完蛋。

    脑海中闪过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社会新闻,她心底发慌,呼吸都变得困难。

    蜡黄的胖手伸过来,即将抚上她背部的那一刻。

    一个黑影利落划过眼前,带动着风声呼啸。

    完璧如抬头看去。

    结结实实的骨肉相撞的声音响起,中年男人闷哼一声,肥纹横生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怒意。

    景煜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长腿一抬,狠厉地踹在那人身上,轻而易举把人撂翻在地。

    他的面色寒得吓人,昂贵的马丁靴踩在男人方才伸向完璧如的那只肥手上。

    慢条斯理,却又精准有力,一下一下地碾过每一寸骨节和皮肉。

    阎逍急匆匆从身后赶过来,看一眼就猜到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他吓得心惊胆寒,连忙把人扯开,“得得得,二哥别闹出人命!”

    景煜屹阴鸷的眸光不改,看垃圾一般睨着地下吓破了胆的男人,半晌才沉着眉目抬脚。

    淡漠声线中带着隐隐怒意,“这事儿没完。”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示意阎逍将人带走。

    完璧如同样被吓得愣神。

    她浑身发抖见证眼前的一切,看到景煜屹的那一刻恍若天神下凡。

    此刻也还心有余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来。

    她是害怕的。

    她怕刚刚差点发生的厄运,也怕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明明不久前才在epoch会所大厅见过。

    彼时,男人指间很陌生地燃着一阵猩红香烟,他甚至不愿意分给她一个视线,疏离的模样和他们在盛崎庄园里的初遇如出一辙。

    完璧如略有忌惮地抬眸,沾着泪水的长睫微微颤抖。

    在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很想从他身上获取一些温暖和善意。

    但亲手了结他们之间关系的始作俑者,偏偏是她自己。

    眼下,男人绷直嘴角,下颌线凌厉,眉宇间折痕明显,坏心情昭然若揭。

    她泪眼汪汪,一瞬不眨地盯着景煜屹看。

    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很小声地呢喃,“对不起。”

    未料,很轻的一声叹息落下来。

    男人方才的凶狠暴戾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薄唇抿着,漆黑的眸光紧紧凝着她,牵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受伤。

    “景煜屹,对不起。”她不知所措,哽咽着重复。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突然被男人拉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烟草香,说不出的安心。

    他的音色喑哑,像是隐忍和克制。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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