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板见到陆遥和阿兰威便迎了过来:“下午好,陆先生,阿兰威医生。”

    “李默先生来了吗?”陆遥问。

    “二十分钟前来了,我按照您的要求把他安排在您常用的包间。”

    “他点菜了吗?”

    “李默先生说他第一次来,让我看着安排,我准备了一些,现在上了酒水和前菜。”

    “把剩下的菜一起上了,不用太多,之后就不要让人来房间打扰。”

    商老板看着陆遥凛冽的神色,点了点头,陆遥常蒹等人的谈话常会涉及机密,九餐厅的私密性质让他们成了这里的常客。

    “没问题,我会再开启隔音装置。”

    “谢谢。”

    陆遥和阿兰威没有立刻进房间,一直等到侍者将所有菜品上齐,最后一位人带着空托盘从房间中退出离开后,陆遥取出随身携带的嗅觉刺激器,架在脑后。

    无数气息在瞬间涌入鼻腔,陌生而刺激。

    陆遥深呼吸了一次,不知道是在努力适应在电流刺激下恢复的嗅觉功能,还是试图平复混乱的心境。

    “你应该很久没有闻过食物的香气了吧。”阿兰威用生活琐事分散陆遥的注意力,以免他的精神过于紧绷。

    “是很久了。”

    从cross实验室重伤导致嗅觉失灵,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

    陆遥已经习惯了没有味道的生活。

    他也习惯了将当年那个标记了他的alpha当做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放任关于这个过客的模糊记忆和执念流逝于时间长河之中。

    “走吧。”陆遥喊上阿兰威一起进去。

    阿兰威和联邦情报局以及军部有过秘密协议,被允许了解当年cross实验室案件的详情,以便为陆遥进行治疗。

    他推开门进去,房间正中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肉类的焦香、水果的酸甜一同在空气中缭绕。

    但桌边没有人。

    抬头往前看,在宽阔的落地窗前立着一道人影,身形高大健壮,半长的发即使被主人打理过,也仍旧因为过去多年的忽略而显得粗糙凌乱。

    李默站在窗前,注视着外面水天相接的白茫茫一片,整个人就如他的名字一般,沉默粗砺,和他的弟弟李言截然不同。

    听到开门的声音,李默转过身,当陆遥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眼睛颤了颤。

    李默遥遥颔首:“你好,陆总工。”

    “你好。”陆遥平淡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动,又向李默介绍和自己同行的人,“这位是我的心理医生,阿兰威。”

    李默看了阿兰威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阿兰威看懂了他的担忧,笑了笑:“李先生,我和陆先生有医患保密协议,今天所有的谈话内容都不会外泄,仅会作为我为陆先生治疗的材料。”

    闻此,李默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回餐桌边时,陆遥也正好走了过去,两人擦肩而过,彼此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米。

    李默下意识地避开一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遥的动作却顿了顿。

    一直注意着陆遥状况的阿兰威心中泛起疑虑,陆遥不是一个愿意和陌生人靠得这么近的人,可按照他刚才的行走速度和角度,显然是自己撞上去的。

    二十余年过去,即使当年进行过ao标记,标记带来的关联效力也早已消散。

    陆遥为什么还想要靠近?

    人落座后,陆遥把面前的盛满酒液的高脚杯推远,杯壁外凝结的冰凉水珠顺着他的指腹滑落。

    方才在李默身上闻到的信息素气味仍在陆遥的思绪中徘徊。

    非常纯粹的酒精香味。

    和当年的那个alpha完全不同。

    陆遥直视打量眼前这个alpha。

    在腾先生给陆遥的基础资料里,附上的还是二十年前李默在晨星军校时拍下的照片。

    那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又比李言更多一分睿智和成熟。

    而眼前的李默抿唇不语,皮肤被恒星灼上深色,左额爬过一道伤疤,看上去比同龄人沧桑许多。

    他为什么会知道当年的事,甚至可以瞒过联邦情报局的审查,顶替身份?又为什么要在此时回来?

    “李默先生,你告诉腾局长,你就是当年那个……在cross实验室救下我的alpha?”陆遥的声音沉静凛冽,透出质问。

    “对,我是这么告诉他的。”李默在这时看向陆遥,眼神中显露着多年来的疲惫,“星历5785年11月2日,天笛座p999星,进行人体实验的cross实验室遇袭,不只是外部攻击,同时还有内部实验体逃生暴动,你就是领头人。”

    陆遥的眉心开始收紧。

    “实验室防卫系统被击破,有行动能力的实验体夺过武器逃生,但在地下3层,你因为重伤失血、体力不支,无法继续前进,同时遭遇了发情期,爆发的信息素吸引一大批alpha进入狂暴状态。

    “有一位alpha军官,驾驶机甲从外部攻破实验室大门,解决了高危异兽实验体,为后续的进攻和逃生开辟出安全道路。随后,他在地下3层停下了脚步,他赶走了那些疯狂的alpha,又为了把你救出去,不得不标记你,掩盖住往外发散的薄荷味信息素。

    “你的双目、双耳、鼻腔均受伤出血,被标记后休克昏迷,是他把你带了出去。”

    李默的描述半分不差,甚至道出了陆遥的信息素气味和当时的伤情。

    但阿兰威见两人一个粗糙消沉,一个冷漠刺骨,完全没表现出应有的情绪波动。

    尤其是陆遥,他平静地过了头。

    根据以往的治疗情况,阿兰威认为陆遥在接触到当年那位alpha后可能会情绪失控,这才谨慎地亲自跟来,但现实却和她的想象相去甚远。

    “这是我告诉腾副局长的内容。”李默说。

    陆遥对上他的目光,一片无底的深邃,他开口,声音如同被寒冰浸透的顽石:“是吗?包括说,救出我的人是一位军官?”

    李默当年只是一个前去参与演练的军校学生,无法被称作军官。

    “除开这句。”李默如实回答。

    陆遥眯了眯眼,不需要再说什么,现在两人已经明白对方察觉到了异常。

    “你当时在场,目睹了全过程。为什么要瞒过联邦情报局,却告诉我真相?”

    “我认为那个alpha不想让联邦情报局知道他当时出现过。”李默说。

    “你认识他?他是谁,你的同学吗?”

    “……可以这么说,他的确也来自晨星军校。”李默回答,“你也认识他。”

    陆遥皱了皱眉。

    “是周云辰。”

    这个名字让陆遥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驾驶着远星号降落在p999星,扫平异兽,解救实验体,标记你。”

    陆遥当即说:“不可能。远星号十年前才出现,周云辰不可能在5785年驾驶她。”

    “我一直也觉得不可能,还以为是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李默说,“但上个月,我在纪录片中看到你、远星号和周上将的特写镜头,我非常确信,当年的alpha就是他。

    “这也是我回到新蓝星的原因。”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李默和陆遥暂时停下机密话题,阿兰威过去开门。

    大门打开,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商老板在一侧歉意道:“陆先生说过不要让人来打扰,但周上将说他也是来找陆先生的,我有些拿不准注意,就请他过来了。”

    阿兰威让商老板不用介意。

    两人还在小声交流。

    但转过头去,看见周云辰的陆遥却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正在离他远去。

    周云辰穿着一身精致笔挺的苍蓝色军装,皮靴光洁发亮,金色的流苏从肩章边缘垂下,比陆遥见他穿过的任何一套都要繁复华丽。

    当年那个alpha穿着什么衣服,陆遥看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抓住对方衣襟时,布料的触感近似太空作战服。

    他也听不清alpha的话语,只模糊听见一道男声在呼唤自己。

    陆遥唯一记得的,只有满腔血腥锈味,和混杂在其中的愈创木信息素。

    就像现在这样。

    面对着坐在陆遥对面的李默,周云辰就如当年驱退那些发了狂的alpha一样,释放出s级信息素的威压。

    愈创木的气味悄然弥漫。

    陆遥在无味的世界中待了太久,一丁点气味都让他无限敏感。

    而气味,这种与情绪共同在大脑杏仁核中被处理的感知,又一路抵达处理记忆的海马体区域,将自身与情绪和记忆紧紧交织。

    陆遥看着周云辰熟悉的面容,愈创木气味引发的回忆瞬间将他击溃。

    他忽然摇晃着站起身,感知与控制力变得模糊,想要后退,却直接摔倒在地。

    李默下意识地想要去扶,空气中急剧变动的气味分子却让他目光一凝。

    猫薄荷的oga信息素散发了出来。

    陆遥进入发情期了。

    仿佛有岩浆和刀片一同砸在陆遥身上,热浪与回忆再现的痛苦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翻腾。陆遥窒息般努力抽气,脸上瞬间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兰威最先反应过来,她拽起李默和周云辰两个alpha,一把推出门外:“都站远点!商老板,立刻叫救护车!”

    她反手把门一关,把周云辰和李默都隔绝在外,取出应急除颤和呼吸设备,扑到陆遥身边,给他做急救。

    陆遥蜷缩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双目紧闭,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他喉头的肌肉因为恐惧和疼痛幻觉缩紧,呼吸困难,努力喘着气,大脑因为缺氧一阵阵地发黑。

    猫薄荷的气味却越来越浓郁,几乎顺着门缝往外流淌。

    阿兰威对外通话:“陆遥被强制发情了,商老板,你也是oga,退远些,小心被牵连,也别让别的客人进入这片区域。”

    “你有办法缓解强制发情吗?”商老板焦急地问。

    如果一个oga被高等级alpha强行诱导,变会进入强制发情期,这种状况痛苦异常,根本没有药物可以缓解。

    要么接受alpha的标记,要么就只能硬抗过去。

    “没有。”

    陆遥现在根本不可能扛过去,阿兰威担心他精神崩溃,更担心他憋死自己。

    “周上将,您得进来帮个忙,就像上次那样。”阿兰威声音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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