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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麻麻粉”年龄的护士长已经洞悉了盛况。

    虽然提前恩威并施三令五申,奈何还是架不住护士台亲切的姐姐们爱崽之心——

    红爱民出现的时候立刻引起一阵不小骚动。

    他迟到了。

    作为福利院中冲出圈的黑马,他要比其他人更懂得感恩,也更亲民。

    因此瞥见穿着粉红色制服,戴着双层口罩,额头都勒出汗水的护士小姐姐们星星眼中充满期待的瞭望着他。

    红爱民不忍心拒人千里之外。轻熟的就与众人拍起合照来。

    咔嚓咔嚓。简直有求必应!

    一直拍到忽然小姐姐眼眸中的笑意蓦的消失。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顺着姐姐们的视线看去,红爱民也注意到站在二楼扶梯尽头的白大褂医生。

    红爱民从小见惯了各类身份“高贵”的人。有些是上面来视察的部长,有些是带任务的审核官,有些是媒体人。

    眼神倨傲,仿佛出身就比他们这些孩子精贵。

    但是这个白大褂的神情不同,红爱民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投来的目光中带着冷漠、不屑,甚至轻蔑,还有一丝丝的……敌意?

    奉命前来福利院义诊的医生不少,他们大部分都令孩子们感受到温暖。

    红爱民不能明白对方眼神中的敌意源自哪里?

    莫非是自己已经占了国家运动员的福利,却还让他义务劳动?

    确实很多人有误解,国家运动员就是养尊处优,卯吃皇粮的。

    可他不是啊。他把自己所有的奖金、津贴都捐给了福利院,以及那些教练,好让他们一心一意的训练孩子们,都是他的师兄弟。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是出于与人为善的天赋,他没有这样的天赋。

    而是因为姐姐。

    段子兮是这样做的,她义无反顾,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们。从来不会为了得不到回应而自寻烦恼。

    她说过,“我不是圣人。我有意义。只是我的意义你们不能明白。既然不能明白就算了,也不必强求每个人都明白。”

    他不懂她的意义,她没有开口对他说过。

    他只明白的是,只要是姐姐做的,他都支持。只要是姐姐希望他做的,不遗余力,使命必达。

    “你迟到了。”

    “啊,对不起!医生。”

    白大褂依然居高临下目光深邃冷峻的俯瞰着他,“这里是医院,不是发布会现场。要拍照用你自己时间,预定时间迟到了,过号重挂。”

    红爱民愣了愣。刚才与他合照的护士姐姐们也纷纷拧起了眉头。

    她们有心想为黑马小王子发个声,奈何人在体制下不得不低头,江医生年轻气盛,前途无量。

    又是老章得意门生,工作风气素来单刀直入,无人招惹。

    连那谁行政主任,副院都退避三舍,自谦“给年轻人一点当家做主的空间”。

    红爱民手掌向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护士台,“我,重新挂号?”

    江边也没搭理他,转身就走回自己的接诊室。

    一时间,空气凝固,尬住了。

    红爱民是会忍耐的孩子,从行走就学会了。所以即使被捧到了出生以来的巅峰,未曾学会盛气凌人。

    可他的司机不一样。司机大叔是国家队教练组委派的专职司机,在这行干大半辈子,早就顺应人情冷暖。

    小红是个不错的少年,开口闭口都叫声叔叔。拿了好东西也先分给他,还顺带给他家里不成器的儿子。

    见到外头的野小子都比家里头宝宝贝贝养起来的冤种崽出息,红叔不仅疼在心底,也替这孩子惋惜,若是有人照拂不至这么苦。

    停完车跟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问了护士才知道是主治医生刚才发脾气了。

    猜到小孩子脸皮薄,忙充当和事佬,推着红爱民去向医生“道歉”。

    诊室里,江医生阴晴不定的扫了两人一眼,“预约时间过了。我后面有别的会。”

    红爱民转身就走,被红叔拖回来,好声好气,“医生,是我不好,路上开车没算好时间,堵了会儿。你看,孩子回头还得训练。不做完检查,回去教练都不放心,以后还要比赛的,不撒开了练怎么行……”

    在红叔眼里没有什么是比训练更重要的,这可是世界冠军呢!身娇体贵,价值千金。就诊时间嘛,反正医生坐在那里不就等病人看病的嘛。看谁还不是看。

    这心思就差没说出来了。虽然语气殷切的讨好,脸上若不在意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为国争光的世界冠军和一介小小科室主任,孰轻孰重,红叔心底早有了计量。

    江边也正在与总院的科室会谈上,讨论议题旁的都不重要就科室经费方面是最重要的。

    他是老章的头号子弟,老章已经进入到佛不动我不动的境界,可手底下的人还要吃饭。江边也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科室正在风头,上面重点栽培,能帮底下的师兄弟们多谋一分余地是一分。

    红爱民确实错过预诊时间,这要不是看在老章答应了汪局的份上,早从预诊名单上除名了。

    抽空出来看了一眼,就见那小子嘻嘻哈哈跟护士台打成一片,还拍上合照了呢!

    他来质子中子3年了,都没拍过一张合照。

    医生不给好脸色看,红叔脸上挂不住了。他是上一辈人爱面子,江边也看着个小年轻,尊老爱幼还懂不懂了?

    “医生——”

    “外面等着。”

    红爱民瞥了眼,拉了拉红叔袖子,“算了。我们等吧。”

    孩子委屈扒拉,红叔更恼羞成怒,“我说你这当医生,怎么没点医德?我们是迟到了,都已经道歉。你又没有病人,对着个电脑,装模作样干什么呢!?唬谁呢?你们这种又不行医保的科室,谁不知道哇!搞创收的呀。我们家孩子是世界冠……”

    护士长听见吵闹声,冲上楼来。

    好言相劝着。

    可红叔急了眼,越是有人劝着,越是觉着自己得理。他们是心虚才会劝他,不是么?

    隔壁科室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还有几名一起参会的医生在视频里意味深长阴阳怪气,“江医生先去看病人吧,到底是病人要紧~”

    巴不得他赶紧走,少一个分预算的。

    “……打起来了?”对讲机里电涌噪音萨拉萨拉的,听不真切。

    大门口的安保面面相觑。来这里值岗若干年了,真挺罕见的!

    首先这里自费病人多,但凡愿意自费的,都惜命。其次预约制,与对面总院人满为患天上地下。

    “……谁和谁打起来了?”

    “江医生……”

    “江医生?!这,不能吧?”

    江边也一副斯文傲娇样,进出门打招呼额头都不带抬的。

    能在老章手下活到现在,如鱼得水,要么是特别精明,要么是特别能干,他大抵两样占全了。

    这样的人能光天化日动手打架?不得了!

    安保大爷带上外包的保安队,急匆匆往主楼里冲。

    心里嘀咕着,要说江医生偷了人腰子,他是信的。说他在医院跟人打架就……扯了吧。

    ……

    地上落了几颗鲜红的血珠,凝固了。跟冻菩提似的。珠圆玉润。

    不是江边也也不是红叔的。是红爱民的。

    江边也一肘子滑过去的时候就意识到出事了。

    他不常出手打人,但打架的时候特别狠。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了求生嘛。

    手肘挂到的地方像软骨,就听唉哟一声,回头少年已经蹲在了地上。

    双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鲜血从他指缝中钻出来。

    红叔还在骂骂咧咧,江边也眼神锋利的瞪过去,把捂着整脸的红爱民从地上揪起来,扔过去,直接撞在红叔肩膀上。

    红叔有些慌了。

    在应激反应下,江边也到底是医生,思路清晰,反应神速。

    按住红爱民的脖子把他拉进了治疗室,将头按在水池子里,冷水哗哗的冲。

    冲完以后盖上了消毒纱布。

    后知后觉的红叔手足无措,这才喊起来,“医生打人啦——医生打人——!!”

    还没喊完就看着江医生手指往上指,以为他是挑衅,抬头一看瞥见了监控摄像头。

    红叔也意识到自己理亏。

    他不是要闹事的人,也没这个胆子闹事。

    可江医生欺人太甚!护士长来游说,已经给了台阶下,江边也跟了出来,以为是邀请病人进诊室的。

    谁知道当面就砰的把门关上了??是可忍叔不可忍。他一定要为自己的少东家出一口气。

    当年好歹也是步兵营炊事班的!

    哗然一脚踢开门。门本就没锁上,里头的医生和外头的护士都愣眼了。

    护士长上前拉,脚下一个踉跄。

    江边也眼尖,护士长背后是治疗室的检查床,底下滑轮没扣死。

    若是撑扶上去,借力不当很危险。

    红叔却以为江医生是冲向自己来的,要把自己赶出去,于是直挺挺的伸出手去准备干架。

    红叔是明晃晃一掌掐住了医生的脖子。

    可江边也双手忙着扶稳重心后倾的护士长。

    等他回过神来,也没想到这个医生那么狠的?抬起一脚就踹在他的膝盖外侧。

    眼看要倒下去下意识抓住了医生衣领。

    江边也就抽出手来甩脱他的时候,后肘抽到了赶来劝架的少年……

    当冷静下来,各自心底都在发虚。

    ……

    段子兮赶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红鼻腔上粘着块冰宝贴。

    一边按着用橡胶手套自制的五指冰袋压在脑门上。

    佝偻着肩膀,可怜兮兮瑟缩在治疗区外走廊的角落里。

    一眼看去,确实无助、弱小的不行。

    转念一想,她哈哈咬着手背笑出来——

    笑声惊的路过的病人家属都侧眸过来。

    她是孩子们的辅导员、教练,不是妈。

    没有办法做到孩子们摔倒了随时随地冲过去,将孩子抱起来,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安慰。

    所以一切短暂的、临时的、敷衍的安抚对孩子们的成长毫无所用。

    若是关心,这些脆弱的生命能感受到,若不关心表现的再殷勤不过是自我感动。

    段子兮挣扎过,看到过令人心痛的陨落,站在岸边无能为力。

    一夜夜的失眠,一日日的反省,每日间省吾身。制定再推翻的教育计划可以摞成一套教育工作者心理探索百科全书。

    不是没有迷茫过,仿佛怎么做,都是错的。

    最后,她确定了,做自己。既然她能够活下来,那就按她的模式,适者生存。

    不就摔倒了嘛。摔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地上哭一场,哭完了躺一宿。

    醒来继续做条好汉。

    听见笑声,红爱民支棱起头来,他是疼的。

    但疼不足以让他佝偻起肩膀。可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正式队员,是不可以闯祸的。他的闯祸意味着整个田园舍都会因他遭受牵连。

    这才是小小年纪无论怎么样都无力承受的。

    真正令他恐惧的是姐姐眼眸间若隐若现的失望。

    不过,她好像没有失望呢。她还在笑。她的笑里夹着一丝担忧、心疼。

    还是那个爱护他的教练姐姐~

    “怎么回事呢?怎么被打了呀。哟——好惨!哈哈哈哈!”

    一瞬间,所有的压力,彷徨,无助,烟消云散。

    回去被骂也没有关系呀。至少姐姐还是会体谅他,会与他站在同一边。

    无数次,她总与大流逆行且止。只与自己在乎的人同流纳垢。

    真不愧是一股泥石流呢。

    红叔正与门卫大爷,安保主任,以及江医生、护士长从办公室走出来。

    他也不想说福利院出身的孩子不识好歹,可是,那孩子与教练两人笑的那没心没肺的到底算怎么回事?!

    与护士长走在最后面的江边也脚步蓦然顿了顿。

    他看到了少年脸上的笑容,如释重负的笑容。

    从发生冲突起少年始终紧绷的情绪,拧不开的眉宇,直到此刻荡然无存了。

    他知道怎么回事。

    她来了。

    曾经忐忑的蹲在文具店门口的少年脸上,也因为她来了,豁然开朗,恍若沐浴着救赎的阳光。

    收敛起笑容,她眼底有不甘,不屈,桀骜,与妥协,“江医生,对不起——”

    不分青红皂白。她只需要来负责道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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