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香炉燃着青烟袅袅, 乌雁西捧着一件白色长衫掀开帘子走进帐内,唤道:“老爷。”
乔灼垂着眸子,脖颈手腕可见之处布满红痕, 平白为这苍白身形添上暧昧意味。
“我为你换上衣裳。”男人说。
乔灼冷淡地抬颌, “我不穿白衣。”
乌雁西站在乔灼身后,两人亲昵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 宛若一对情意相合的璧人。
“老爷暂且穿穿, 这里偏僻, 等离开之后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乌雁西沉下眸子为乔灼更衣。
印象中的乔灼从没穿过白衣,如今白净素衣穿在他身, 让乔灼更显孤傲, 清冷疏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归隐离去,堪比天上月, 山中鹤。
乌雁西搂着手中细腰耳鬓厮磨地贴紧乔灼,叹息中带着无数复杂情绪。
乔灼压低眉眼冷问:“你们做这般恶事还偏要带着我做什么。”
如今六月初六已到,乌家人整齐等在账外。
乌雁西的轻吻落在乔灼的耳垂殷红痣, 男人闭着眼睛无奈道:“老爷, 想来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了,可我偏不放你离开。”我们就该这样纠缠一辈子。
乔灼厌恶地侧头躲开,竟是一句话也不想与他多说。
乌雁西见状哑着喉咙低低的笑了一声。
等在账外的众人忽然见面前帘被人掀开, 英挺男人大手一挥下令道:“上山!”
彼时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山间路陡峭巍峨,稍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可这般危险阶梯旁仍生长着蓬勃花草,鸟虫飞舞。
队伍后列,柳蕴抬手一擦额头的汗, 眼见身前通天梯,惶然道:“山巅之上立神庙,这般险路竟也能造出来。”
乔珊珊一改往日嬉笑模样,沉默许久后说:“为了山神二字,他们不惜付出一切……想来老爷也是如此。”
队伍最前方的白衣男子容貌苍白艳丽,冷着的脸只望一眼便让人深觉清冽入心。
柳蕴注意到乔珊珊的眼神,低声说:“想当年,老爷也是十分喜欢你的,听管家说他还摸过你额头。”
乔珊珊好似陷入回忆,在乔修文的提醒下才回过神,硬生生说了声是。
乔珊珊对乔灼的看法实在复杂,单用言语无法描述,可每当想到这,乔珊珊也想起乌雁西,自己一个局外人都如此难受,而乌雁西又该当如何。
他能平静地接受乔灼对他的恨吗?
阳光直射面庞,乔灼刚一抿唇就见乌雁西侧身替他遮阳。
“不远了,老爷。”乌雁西英俊容貌带着笑意,乔灼却依旧冷漠不应分毫。
乌雁西站在山间台阶上面不改色地吹响哨声,众人只见远处雄鹰闻声直冲他而来,扑扇着翅膀停留在男人的结实手臂上。
乌雁西挠着鹰羽,敛下眼神道:“神庙周围一切正常。”
乔灼垂睫沉默着。
随着下令声,众人加快行进速度,终于在日照西山时看清神庙金檐。
眼前是余下的几十石阶,乔灼已抖着唇脸色苍白,乌雁西见状一甩衣袍,冲着乔灼弯下腰,“我背你。”
这话乌雁西说了一路,可乔灼偏不应。
乔灼挺了一路的人设,此刻对系统蠢蠢欲动地问道:“这次我可以上去吧?反派也是人,我真没力气了!”
系统:“……”
终于在沉默中系统妥协了,“可以。”
乔灼立刻表情冷漠实则开开心心地爬上了乌雁西的后背。
乌铎走在俩人身后,乍一看还真以为是情投意合的一双恋人。
直到一行人乌泱泱地登上山巅,无一不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日落时分,橙红晚霞染了整片天,云雾缭绕在眼前,恍惚间众人竟真的以为自己来到了仙界。
乔珊珊抖着嗓子惊讶道:“神庙属重地,除非位高如族长或者祭祀大典,其余时间没人上来过,没想到是这样一副美景。”
乌雁西如今却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情,他一手锢着乔灼生怕人不见,一边静心观察着神庙周围。
巨型庙宇通体暗红,一列金珠子悬挂于正门前,气氛阴森可怖,没有半分圣洁之感,身旁只有不断涌来的冷风。
乔灼冷笑一声:“你抓得这样紧,是怕我跑了不成?”
一边的乌铎领着一行人绕着庙宇排查,乌雁西低头诚实道:“是。”
乔灼侧开脸,眉眼疏离。
眼见众人解开背了一路的木柴围摆在神庙周围,乔灼拧起眉,冷眼看着。
乌雁西和乔灼站在神庙正门外,忽然冷风乍起,远处云间只剩下最后一丝红光。
乔灼笑了,眉眼亮如繁星,霎时间仿佛漫天桃花盛开。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乌雁西,他握紧乔灼手臂,喉咙处干涩。
乔灼问:“你知为何大宅养你们十二个?”
乌雁西抖着手没说话,但他知道是因为祭祀山神需要共十二个童男童女。
乔灼见乌雁西不答话也不恼,又问:“你又知为何乔家村人人敬我?”
乌雁西懵着脸想上前,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孱弱如乔灼,只因为一个族长身份就能地位至高无上,一个个害怕他离开的村民究竟是在担心乔灼,还是另有缘由?
变故发生在瞬间,身侧墨色大门从内轰然打开,上百个村民面目凶狠地站在神庙之内,领头的乔大东一眼盯住乔灼,大喊:“老爷!”
乌雁西怒道:“乌铎!你搜了什么?!”
乌铎愣住,他万万没想到里头竟然会藏着人!
乔大东得到乔灼的信鸽后早连夜领着村民登山,为的就是这一刻。
乔灼被乌雁西挡在身后,乌家人纷纷聚在他们周围。
血战一触即发,乔大东布满皱纹的一张脸如恶鬼,“交还老爷,我们放你们走!”
乌雁西厉声呵斥:“妄想。”
对峙间,一直静默着的乔灼忽然从乌雁西背后高举右手,只听他那清冷声音说:“准备祭山。”
淡淡的一句话让现场瞬间炸开锅。
乌家人齐齐震惊又后怕,祭山?现在怎么祭山?
反观神庙内的乔家村民却是各个面如灰色。
乔大东控制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讷讷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乌铎左思右想不明白,焦急道:“怎么可能,那十二人全被我们救出来了,你们不可能祭得了山!”
乌铎言辞凿凿,却被乔灼冷漠打断,“乔家村的祭祀传统历经上百年,没人敢保证不会跑掉一个供品。”
所以呢?
紧握乔灼双手的乌雁西猛然悟透,所以他们需要第二种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谁能顶替十二个供品去祭山神?谁有这种权利,谁有这种地位?
答案摆在面前,乔大东握紧手中利刃,一双眼浑浊复杂,乔灼隔着人群与他对视。
只见乔大东一咬牙一闭眼,手起刃飞。
乔灼不躲反迎,轻抬下颌清清冷冷地站在神庙下,白刃准确又残忍地穿过乔灼胸膛,鲜血染满了白衣前襟,红得刺眼。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下一秒只见上百个村民齐齐挥舞手中尖刀,竟无一例外全冲着乔灼而去。
“不!!!”乌雁西目眦欲裂地扑上前去,身后是混乱至极地血战声,血肉横飞间乌雁西捧着乔灼的后颈跪坐于庙宇之间。
“为什么!为什么?!”乌雁西撕扯着嗓子呐喊,手中的乔灼不断口吐鲜血,白衣凌乱。
——“祭祀山神是你的命。”
——“不过是供品罢了。”
为什么宅内人对孱弱老爷如此敬重畏惧,为什么乔灼从未纳妾村中却无人劝说,为什么乔灼不能离开大宅半步……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童男子,竟也是乔灼,乔家村的族长既是位高权重的掌权人,却也是填补空缺的特殊供品。
八年,十二年。
困在大宅里的人何止是那十二人,也有乔灼。
怀中男人轻抬手握住乌雁西的手腕,乌雁西悲怆之下竟流出血泪,一下下砸在乔灼侧脸。
那一瞬间,乔灼觉得心底突显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密密麻麻地扎着疼。
乔灼问系统:“我这是怎么了?bug?”
系统:“可能是进病毒了,没关系宿主,我帮您清理一下。”
乔灼疑惑地应了。
身后失去武器的村民们很快被乌家人制服,双手反剪身后跪下。
乌铎用刀抵着乔大东颈部,满脸不可置信的质问:“他不是你们的族长吗?!”
乔大东一双眼睛充满野性,嗜血一般说道:“祭祀传统不能到我们这辈断下,不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终究是乔灼只身当作供品,生生祭了山。
系统提示音响起:“乌雁西事业成长值+5,达成满分成就,任务完成度百分百,任务者乔灼可进行世界跳转。”
乔灼胸前满是刺进去的刀把,他笑着将乌雁西的手搭在上头狠狠剜进去。
“不……”乌雁西快要发狂,为什么会这样,他亲手带走了那十二人,却也成了乔灼必须履行供品责任的推手,是他,是他杀了乔灼。
乔灼眼神麻木疏冷,乌雁西心在剧颤,什么爱恨纠葛都不过是他一人的妄想,乔灼从没将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白衣被血浸透,湿哒哒地落在地上,蜿蜒小流。
乔灼疲惫地笑了一下,乌雁西抖着嗓子喊:“不,别走……”
天边红线落下,昏沉的视线中火光骤起。
村民们齐声呐喊山神,却不明白根本无人来救他们。
浓烟自山巅升腾而起,这场大火烧了四天四夜才停下。
后来人们说曾见过一个男人自废墟中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不过无从考证。
树木郁郁葱葱地长在灰色墓碑前,妇人领着小孩端上果盘放在碑前。
乔修文站在她身侧,脸上也满是岁月痕迹。
“娘,这个字念乔。”稚童奶声指着碑上字说。
妇人温柔一笑,“对,真聪明。”
稚童咬着手指昂一声,“后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乔修文儒雅地立在碑前揉了把小孩脑袋,“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是雁西。”
稚童的声音响在山间,“乔雁西,爹爹,这名字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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