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动手的那天,谢峻洋一直心神不宁的,什么事也干不下去。瘦子郑飞发消息让他开震楼器,他便溜到金库去,发现保安已经睡过去了。他在金库的一个角落里快速装好机器,这里的监控两天前就坏了,还没来得及修。他始终在这个范围内活动,避免进入其他摄像头的视野之中。震楼器开了一分钟,郑飞说听到了,于是他又把设备都收起来。门口的保安一直趴着没动静,看来药已经生效了。他发消息给郑飞,说可以动手了。

    他重新回到工位上,眼睛看着电脑,装作在整理报表,但其实一直暗中注意着其他人的动静。一般而言,平时是不会有人去金库的,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什么意外状况呢。每隔十几分钟,他就偷偷去金库外面晃悠一下,看看情况。一个小时过去了,金库里仍然一片寂静,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发消息问郑飞怎么回事,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但那家伙就是不回复。他开始急躁起来,不停设想可能出现的状况,同时隐隐后悔起答应郑飞这件事来。谢峻洋啊,谢峻洋,你迟早会栽在郑飞手里。明知道这人不靠谱,为什么还鬼迷心窍地答应他了呢?对于郑飞,他再了解不过了。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是同学,然后是小学和初中,一直都在一个班里,关系铁得很。小学的时候,两人一起去学校旁边的果园偷橘子,结果被园子里的狗追着跑了几座山。初中历史考试的时候,郑飞花了好几十分钟把一直记不住年代数字写在手心里,结果一紧张,手汗让数字都花成了一团。谢峻洋读高中的时候,郑飞声称自己出国留学去了,其实就是偷偷跑去东南亚打黑工了。泰国、柬埔寨、菲律宾和大马都呆过,干得最久的是在一个叫做东方小巴黎的酒店当服务生,主要负责接待中国游客。在国外混了五六年,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了一堆,正经的本事却是一点没有,钱也没攒几个。回国以后,他总说自己是从巴黎留学回来,谢峻洋都懒得揭穿他。

    这次之所以答应和郑飞一起干,实在是迫不得已。他急切地想要辞职,逃离这间银行,最好是逃离这个城市。所以,他需要钱。至于想当作家什么的,只是一个说辞。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比小说的情节离奇多了。这个银行的财务部总经理,自己的顶头上司,正谋划着什么阴谋,而且即将要对自己下手!

    他是最近才发现这一点的。那天,自己拉肚子,在厕所里蹲了好几个小时。中途,他听见上司和别人进了厕所,一边洗手一边聊天的声音,中间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上司说,那个谢峻洋,还没搞定吗?另一个人说,他比较麻烦。谢峻洋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出纳。上司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按理说很容易“qinshi”啊。谢峻洋不知道这个读音对应的是哪个词,听上去像是“侵蚀”,但放在句子里似乎又说不通。那之后,出纳说,我了解了一下这个人,他脑子活泛,分形维度比较高,一般这种情况“qinshi”起来难度都很大。突然出现“分形维度”这个古怪的词,谢峻洋听得越来越犯迷糊了。他开始怀疑是恶作剧,这俩人在外面给他演戏,想戏弄他,但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上司说,既然如此,那就找机会把他干掉。银行这里是一个关键节点,特别是财务部,不能有外人在。出纳说,我们昨天去他家里查看过了,他一个人住,动起手来倒是很容易。上司说,好,你们尽快。谢峻洋这时候突然感觉全身汗毛竖起,冷汗直冒。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发现摆在门口立柜上的花瓶掉在了地上。家里没有养宠物,这地方也绝不可能有风吹到,花瓶怎么会掉下来呢?他怀疑家里进了贼,但什么东西都没有丢。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家里确实进了人。上司说这里是一个“关键节点”,是贩毒、走私还是传销?看上去他们想拉自己入伙,可从来也没有人跟自己提过这事啊!可上司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愈发迷惑了。上司说,生态维持会现在有多少人了?出纳说,我们这边有一百多了吧。上司说,国外呢?出纳说,国外很少,据我所知不超过二十人,还是国内的生态比较适合侵蚀。谢峻洋现在确定他们说的是“侵蚀”两个字了。话里又提到一个“生态维持会”,听上去像个环保组织,可什么环保组织会动不动就杀人啊?听到这里,谢峻洋一点便意也没有了,肚子也不疼了。等上司两人出去了好久,他才敢提起裤子推门出来。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腹泻全好了,这席话简直比泻立停还管用。

    谢峻洋回想身边的这些同事,近来都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按照上司的说法,好些人都被拉近了“生态维持会”。老实说,他一点也看不出这些人有维持生态的信念。每到夏天,稍微热一点他们就把空调打开,而且直接开到十几度。每次从银行大厅走出门,眼睛都会蒙上一层凝结的水汽。他曾经向上司提议把温度提高一点,却被嘲笑说体质差。就这些人,想要维持的是什么生态呢?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他终于听到地下传来了隐隐的钻探声。一开始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很深的地方,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尖锐起来,响亮起来,看来距离地表已经很近了。他不知道郑飞他们选了什么钻探工具,因为郑飞一直说他们钻洞是专业的,完全不用担心。但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到了银行下方,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什么工具都要摈弃,应该转为更安静的手动模式才对。现在这个音量,简直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人在下面钻洞。他叹了口气,再次为加入郑飞的行动而感到后悔。

    在他暗中懊恼的时候,与他相邻工位的老严拍了拍他的肩。小谢,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嗡嗡嗡的。他连忙说,没有啊,哪有什么声音。老严说,不可能,这么明显的声音,怎么会听不到。他说,我真没听到什么声音,你中午喝酒了吧?他闻到老严的嘴里传来一股酒气。老严说,对,我中午不是陪客户吃饭了吗,喝了一点。他说,那就对了,酒会让人产生幻觉,你这肯定是幻听了。老严说,扯淡吧你,这要是幻听我把耳朵拧下来。他说,你先别犟,我跟你说件事。真事。昨天东哥结婚,他有个老表在酒席上多喝了两杯,结果还执意要开车回去,结果怎么着——他说看见路边的树越长越高,像妖怪成精了一样。这幻觉够离谱吧?那哥们说以后再也不酒驾了,不信你去问东哥。比起这个,你只是听见点什么声音,那已经算很不错了。

    老严还是将信将疑,不过好歹被糊弄过去了。谢峻洋心想,什么时候能挖通啊,这么大的声音,再来一个我可顶不住了。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过了几分钟,又有一个问起声音来。十分钟后,连前面的大堂经理都跑来问,到底哪里传来的响动,吵得客人都不耐烦了。老严得意地说,看吧,我说不是幻听吧。谢峻洋尴尬地笑了笑。老严说,这么大的声音你都听不见,你这耳朵估计有点什么毛病,最好抽空去检查一下。谢峻洋说,是,我明天就去检查。这时候,终于有人出来说,今天下面在维修地下管道,应该很快就能弄好了。谢峻洋脸色古怪地看着那人,说,你确定?那人说,门口贴通知了,我刚看见的。谢峻洋急匆匆地跑到门口,一看,果然有这个通知。再看路边,一个下水道井盖掀开了,几个工人穿着橘黄色制服,搬着各式器械在那儿进进出出。

    他还不死心,上去偷偷问一个工人,郑飞呢?他怀疑这些养护工是郑飞一伙假扮的。那人说,什么郑飞,我不认识。他看了看四周,凑近了说,没事,我是跟你们一伙的。那人把他一把推开,骂道,你谁啊,谁跟你一伙的?神经病啊你!见情况不对,他只好尬笑两声,转身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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