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众人迟迟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锦觅开心的呼喊打破了沉寂。
“长芳主你看,润玉才吃下去多久就把陨丹吐了出来!”
长芳主没理会锦觅,她疾步走到润玉身边,小心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润玉给自己顺了顺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还好。”
众人身后的多肉疑惑地说道,“陨丹吃下去,竟还会吐出来吗!那这陨丹吃了又有什么用?!”
众芳主面面相觑,也回答不上来。
倒是锦觅手舞足蹈地道,“这下我可不用吃陨丹了。多谢你,我不找你麻烦了!”
润玉泄气地低下了头——算了,和锦觅计较什么!
长芳主却瘫软在地,她失望地捡起脚边的陨丹,喃喃自语道,“先主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一场空!”
“长姐!”
众芳主簇拥在长芳主身边,勉励安慰着她。
这边的润玉终于缓过神,他健步走向长芳主等人,从她手中接过那颗粉红色的陨丹。
“这陨丹是何物,为何我闻所未闻?”
在众芳主的扶持下,长芳主摇摇晃晃站起,双目无神地说道,“这是先主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的……无情则刚强,无爱则洒脱,这是她能给孩子最好的祝福。只是她没算到,她会诞下两个孩子。这枚陨丹,她也不知该喂给谁,便就交给我们,让我们今后看着办。”
锦觅情绪收敛下来,她踱步到长芳主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回道,“其实,姐姐早就知道你们有这样一颗陨丹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众芳主错愕,“少主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们还没告诉她呀!”
她扣扣脸,“那时候我还病着,得有一千多年了吧……
“有一天晚上,姐姐到醴泉苑和我一起睡觉,我们照旧睡前聊会儿天。聊着聊着,姐姐忽然说,她听老胡酒后说,咱们花族有一颗神奇的陨丹,吃下去便可灭情绝爱。
“我当时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就问灭情绝爱有什么用处?能延年益寿,能增强法术,还是能永葆青春?姐姐笑了,点着我的鼻子,笑骂我是个小笨蛋,一颗丹药哪有这么厉害的功效。吃了陨丹,应该就只是不会爱上别人。
“那我就问,姐姐会吃这陨丹吗?姐姐摇摇头,说我要留着我的爱,去爱我们生母、爱我亲爱的妹妹、爱关怀我们的芳主们、爱所有花族子民……”
锦觅虽然和晴方长得并不相象,但姐妹间相处久了,她无意模仿着晴方的一些小动作。正如此刻,锦觅歪头眼神瞟向地面,在某个角度和晴方有几分神似。
润玉睁大了双眼,仿佛眼前不是锦觅,而是晴方在说话。
“……我希望锦觅平安健康快乐长大,花族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子民长寿幸福圆满顺遂。这些若能实现,我便已心满意足。姻缘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便没有,一切顺其自然。如果真有一天,我能遇到合我心意的夫婿,我诚心感激上苍。”
众人的眼神缓缓投到润玉身上。
润玉身侧的双手收紧了。圆润的指尖刻进手心,留下道道印记。
锦觅轻咳一声,又说道,“我和姐姐相伴三千年,第一次见姐姐如此喜欢一个人。你不知道,为了你,她退让了多少。
“花神之位,这三千年来她最挂记的东西,因为横刀抢走的人是你,她自己难过不说,还回头劝我们不要记恨你;
“那个荼姚天妃恨我们恨得要死,恨不得马上杀掉我们,姐姐却还是选择留在天界、留在你身边,被迫经历一次又一次根本不必要的劫难,甚至变成这幅活死人模样!
“这些年,我一直当长芳主的话是耳旁风,但有一句话长芳主没说错——这个天界容不下姐姐、也容不下我们花族。我们留在这里,只会遭遇一个又一个不幸,到最后花族一个都不会剩下!
“若姐姐将来要面对的是这样的花族……我宁愿姐姐这辈子永远也不要醒来,做一个沉睡至死的美梦,也很幸福了!”
润玉紧握的双手瞬间脱力,因为过于用力,他掌心刻出一道道淡粉的血痕,血丝也渗了出来。他颤抖着转过身,看向那扇没有紧闭的门扉。
不大的缝隙中,他能看到晴方恬静睡在床榻上,一如平常的夜里,她依偎在自己身侧。
润玉闭上了双眼,深呼吸几次才说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长芳主沉声问道,“请问我们是什么意思?”
他收回眼神,一边缓缓摇头一边向后退去。
“你们是该带她走。”
“你同意我们带少主离开?”
润玉强忍着泪水,哑声回道,“暂时而已!天界即将剧变,我不希望晴方也卷进这场风暴之中。等一切尘埃落定……若我还活着,我定亲自将她接回天界——不管她有没有醒来!”
长芳主几乎立刻明白了润玉的话,她朝润玉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请花神放心,我们花族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你们照顾好晴方,便够了。其余的,不必你们操心。”
所有人齐齐拱手行礼回道,“是!”
没过几天,润玉站在南天门,亲眼看着洛霖抱着晴方、临秀牵着锦觅、所有芳主跟随其后,花族所有人离开了天界。
他们对外宣称,花族有更好的药材、有更周到的照顾,晴方更适合在那里养伤。
天帝心中千万个不愿意,但洛霖和临秀坚持如此,他也不能将晴方强行留在天界,最终勉强同意了。
润玉看着他们远去,右手不自觉按住左手手腕。那里有一根细细的红线,是晴方亲自系上去的,她还施了法术,一经系上便再也不能取下。如今,这成了晴方唯一留给他的念想。
感怀片刻,他打起精神走进南天门,朝着临渊台走去。
路上,他遇上了向天帝汇报案情进展的太巳仙人,和跟在他身后捧着一堆文书的邝露。
“大殿这么匆忙,是要去到何方?”
润玉淡然笑道,“临渊台。我得了一个线索,想亲自向天妃求证。”
太巳试探性问道,“可否透漏给小仙?”
“不知真假,岂能道出?若是事实,再告知仙人亦不迟。”
“小仙明白了,大殿慢走。”
润玉颔首,从他们身边从容经过。
太巳看着润玉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明真元君不是今天便离开天界吗,大殿怎地丝毫不动容?”
“哪是不动容,”邝露叹息道,“爹没看见大殿又变成这幅‘生人勿近’的模样了吗?”
“……有吗?我看着和以前差不多。”
邝露无语,“爹别在这儿磨蹭了,陛下还在省经阁等着呢。”
“那我们赶紧走吧!”
临渊台。
往常值守于此的,是天帝手下的天将,他们绝无可能让任何人靠近临渊台、靠近荼姚。但偏偏今日值守的,是润玉麾下天将。
这就叫润玉有机可趁。
退一步,若此事流传到父帝耳中,润玉还能辩解说是为了查案,还有太巳仙人作证。就算事后追问起来,即使他说没有任何进展,也不会受到重大惩处。
就这样,润玉穿过值守的天将,直接推开了临渊台的殿门。
荼姚和之前上报的一样,坐在临渊台之上,吹着冰冷刺骨的罡风,也许还在回首着不堪回首的往事。
“天妃,”他轻声呼唤着,“近来可好?。”
荼姚没有理睬润玉,仍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润玉走到荼姚身边,同她一起俯视着临渊台下方。半晌过后,他感叹道,“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荼姚微皱眉,这里什么都没有,哪来的数不胜数?
润玉自顾自回道,“你至尊天后之位,不正是这高台下面数以万计的森森白骨,铺就而成的吗?”
数息过后,荼姚蓦然笑了。
“还有心嘲笑我,看来那个小贱人没事了。”
润玉直起身子,振振衣袖,“晴方吉人自有天相,不劳天妃挂心。”
荼姚冷哼,“一次、两次、三次,她侥幸逃脱。但有本座一日,她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在荼姚看不到的背后,润玉咬牙拼命压制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杀意。
——这里是临渊台。
只要他轻轻一推,荼姚就会坠入重重罡风之中,神魂被撕扯得一干二净,心腹大患就此魂消骨散。
“……润玉来此,不是为和天妃吵架,而是受旭凤所托。”
旭凤!
一提这个名字,荼姚马上从椅子上坐起。
“旭儿怎么样了?!”
润玉脸上挂着笑容,缓缓抬起手,亮出掌心那颗粉红色的丹药。
“旭凤思母心切,特意托润玉送来一颗清心静神的丹药。他希望天妃服下此药,便能理智回归,向父帝服软道歉,如此便可早日离开临渊台,同他母子重聚。”
荼姚面露疑色,“你会这么好心!?”
润玉叹息道,“旭凤屡次苦苦哀求,我和他万年手足情谊,怎能狠心拒绝。若天妃能像旭凤那般,承诺今后再也不对晴方下手,润玉仍愿相助一二。”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个小贱人!”
“……我话已带到。若天妃执意留在临渊台受苦受罪,润玉无话可说。”
看着润玉手里那颗粉红色丹药,和他隐忍中带着几分希冀的表情,荼姚思索再三,将那丹药吞下肚中。
片刻之后,润玉看着面不改色的荼姚,谨慎地问道,“天妃还好吧?”
荼姚冷淡地看着润玉,“本座自当遵守承诺,不再对晴方下手!你可以滚了。”
润玉后仰着打量荼姚一会儿,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其开心,连连点头回道,“谢过天妃!对了,天妃千万记得伏小做低,向父帝表达万分追悔之意。”
听此言,荼姚摆出那副高高在上、蔑视众人的神态,不客气地嗤笑道,“若非鸟族倾力相助,他太微能当上天帝吗?!不但不感恩戴德,还想让本座纡尊降贵道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个震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你放肆!”
——啊,父帝来得真是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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