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了,何有交给吴夫子一份抄写,便被吴夫子另到了书院西侧的走廊。

    越过拐角,何有抬眸一看,便见到走廊尽头门口两名夫子和一位少年。

    看到他们的身影,那三人朝她看来。

    走近了,何有也看清了这个叫做许慧的少年的长相。

    他眉毛很浓,眼神干净,不笑的时候有些严肃。

    嘴唇是微微抿起的,弧度向下。

    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袍,袍子的样式朴素,但是胜在干净简单。这服装穿在许慧身上,确实书卷气十足,从外貌和气质看,许慧一眼看去便是一名比何有年长一些的、可靠的学生。

    见到何有的时候,许慧抿起的唇放松了下来,他朝何有笑了笑。

    “你便是何有么,我听吴夫子常常提起你。”

    何有点头,“许慧学长,我也常常听吴夫子提及你。”

    “百闻不如一见。”

    何有说话的内容轻易便博得了许慧的好感,难得的是她话说得漂亮,态度又诚恳,竟然找不到一点谄媚之处。

    许慧显然不常笑,因而笑容略微扩大一些,面部表情便显得有些别扭。

    除了吴夫子以外,另外两名老师,一位姓刘,教天文历史政论,另一位江,则教算术和器物术。

    吴夫子自然是负责训练他们的书法和古文。

    听了几位老师和许慧对文斗的介绍,何有认为这所谓的文斗,实际上就是各地的考生比运气和知识的广博程度罢了。

    而且文斗的题目都是抽签决定,范围极其广,这也导致文斗考试很难。

    譬如去年一道关于北方荒地的题目则难倒了各地文生。

    又比如一道药理题,问古法灸的原理,则彻底属于医学的范畴了。

    这考起来对于参赛者而言全然是丧尽天良的。

    而且魏新院的老师虽然往往身兼数科,但是了解并不代表专精,而且能力终究有限。

    如今叫许慧和何有两人停课训练,实际上也不是时时刻刻陪着他们。

    他们整理了整面墙的书籍给两人阅读,而白天,几位老师也还是要正常上课,只有下午课业结束,他们才会过来指点何有和许慧二人,说是指点,也就是解答两人再看书过程当中遇到的一些麻烦。

    三人将一些细节向何有介绍清楚后,便离开了。

    何有环顾满房的书籍,眉头皱了起来。

    身后许慧似乎察觉到何有的态度,走到何有对面,问道:“你觉得难么?”

    何有说了内心的想法:“嗯。”

    “并且我认为,这些书放在给我们看,实际上就是让我们自学,学习效率的高低都是浮动的……”

    何有随意从墙上抽出一本书,《古今人物通考》。

    何有将书递到许慧面前:“许慧学长,你认为这种东西,有必要背么?”

    “比如何某人生于何年有何功绩诸如此类的,如果这个问题被抽到了,而我不会,难道我便文才一团糟么?”

    许慧听到何有的话沉默了下,然后道:“但整个国家的学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若是不背,则得不到名次。”

    “可大家拼尽全力得到名次,也是为了奖励。”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走一些弯路也无所谓。”

    何有点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

    见状,许慧便道:“那我们开始吧。”

    何有道:“好。”

    两人一人一张桌子,许慧从最左边的书开始背起,何有则从自己手里的那本《古今人物通考》开始看。许慧看书喜欢念出来,而且心无旁骛,而何有不喜欢念书,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

    很多人读书容易受他人和环境的影响,何有却不会。

    这和她在极北之地忍受过无边的寂静和吵闹有关。

    剑的心本来就是冷的。

    曾经倪安南带着何有进入一座被屠杀过后的冰冷死寂的城池。

    倪安南在黑夜中哭百姓的命运,何有却无动于衷,他哭了一夜,何有却看了一夜的李耳。

    她犹记得倪安南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

    但说实话,倪安南对她失望,她也不难受,最多就是有些自责而已。

    以前她没有心,现在的心则是肉长的。

    可何有的本领并未因此消失。

    她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许慧一字一句地背诵着那些字眼,许慧一本书朝后翻了不到十页时,何有一本厚厚的人物通考便已经读完了。或者说,她读完并且一字不落地记住了。

    何有从书架上拿书的动作引起了许慧注意。

    许慧以为何有是觉得方才背的东西无聊,才换着背。

    他便停下了背诵的动作,看向何有,他朝何有道:“做事不能三心二意,既然选择了一本书,便持之以恒,距离秋季大比还有两月有余,吴夫子看重你,你还不不要用这种三心二意的态度为好。”

    许慧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是带着劝诫的。

    很明显许慧不赞同何有这种态度。

    “许慧学长,我并非三心二意,我已经看完了。”

    何有指着桌子上的书回答道,她的表情一点乖张之意也无。

    可这话却让许慧更加生气了,他板着脸道:“读书一途,欲速则不达,文斗要求高,并且我们参赛,背负着的是魏新院的名声,你怎么能如此随意,况且就算你走马观花读完了整本书,那你又记下来了多少知识点呢?”

    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放眼魏新院的同龄人,许慧已然是记忆力绝佳,不是许慧看不起何有,而是按照许慧的认知,不可能有人能以那样快的速度,读或者背完一本书。

    尽管许慧也听闻过何有的字,但却并没有真的见过,这书院里关于何有的一些传闻真真假假,许慧虽然没有主动去打听,但是闲言闲语飞到人耳朵里的本事无异于无孔不入的风。

    许慧并不相信这些谣言,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有给他的印象也特别好。

    可是方才何有的话却全然的打破了许慧一开始对何有存有的好印象。

    读书人不齿自大和满口谎言的人。

    见到许慧的语气变了,何有垂下了眸子。

    她没有生气,只是望着许慧的眼睛,对他说道:“若是不信,你可以随意抽取内容考我。”

    许慧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何有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失望了。

    甚至还带了点气愤。

    本来他还想着好好劝何有端正态度,谁知道何有的脸皮这么厚,居然口出这种狂言。

    他走到何有面前,双唇再次抿了起来。

    书房变得沉默。

    许慧拿起书,他预备等何有的道歉,但是等了半天,何有也只是低头看着书桌,似乎在等他发问。

    许慧随意翻到了一页,然后问:“好,既然你如此说。”

    “我便抽三个问题问你。”

    “若是你答不出来,我会如实向三位夫子禀报你的学习态度不端正、不务实。”

    何有仿佛没听出来许慧话语里的威胁:“可以。”

    她的态度着实让许慧气得不轻。

    “我问你,魏选明是何人,生平主要经历和事迹是什么。”

    这问题着实蠢,然而当下愤怒的许慧却顾不上这些。

    可问题问出来,何有却并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样,支支吾吾,脸色涨红,半天回答不出来一个字。

    何有低着头,色泽干净的唇微微启动。

    “魏选明,生于宣武表记三年,卒于玄德正纪十六年。”

    她的回答没有一丝停顿,而且并未出错。

    许慧以为何有只是恰好记得人物的生卒年而已,然而紧跟着,何有以恰到好处的语速将此人的生平、事迹、乃至功绩起止的年份流利地说了出来,许慧便听便看,心头大震,无他,何有的回答和书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何有的双手交合着放在书桌上,桌子上只有另外一本毫不相干的书,而且就算有第二本书,何有也不可能刚好将那一页作弊的东西藏在看得见的地方。

    “邹天。”

    “邹天,生于……卒于……”

    何有仍旧一字不差地背诵出了书本上的内容。

    “谢立江。”

    “他生于……卒于……”

    依旧是毫无差错。

    许慧紧抿着的唇已经已经下意识松开了。

    他放下了书,撑着桌子,与何有四目相对,何有眼神的干净让许慧心中微微起了点涟漪,他语气有些干涩,有些无措地朝何有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你第一次看这本书么?”如若何有说曾经背过,许慧从心里能接受一些。

    可并不是。

    何有摇头,语气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没有看过。”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何有没有要说谎的意图。

    她侧了侧脑袋,很淡的笑意从她唇边荡漾开来。

    语气轻快:“许慧学长,我从小便过目不忘。”

    这是一项连倪安南也嫉妒的本领。

    许慧抿起的唇有些苍白,他白皙的脖子慢慢红了,然后整张脸也红了。

    许慧是不擅长做太出格的表情的。

    一旦做了,便显得别扭、笨拙。

    何有盯着许慧因为羞愧而显得躲闪的眸子,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泪光。

    何有想: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会因为羞愧而落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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