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散去。
洛君在圆台上醒来,周围一切如旧,只有那团黑雾还在盘旋,刚刚经历的那一切,都随着雾气成为往事。
只有这团黑雾和另一个人执著着。
洛君看了看自己的腰,感觉被捅腰子的感觉还在。
她不知为什么很困,又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灰色乌云遮住了太阳,仿佛马上要压下来了,压抑的气氛和寂静笼罩着这个村庄。
村民自觉凑到一起去往圆台。
洛君猛地惊醒,这时圆台下已经沾满了人,几个人走上前把链子解开,拉着洛君走下去。
接着,远处有人拉来一辆地排车,上面有个一人多高椭圆形的大玻璃罐子,类似水杯,里面灌了八成水,水呈豆绿色,是从脏兮兮的河里灌的。
“送——神女!”祭司说着,音调尖利,透露着一丝期盼。
两个壮汉靠近洛君。
洛君惊恐,哆哆嗦嗦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人回道:“神女浸河。”
洛君明白了,这是要把她放这个罐子里淹死啊。
她着急起来,跺了两人一脚,没什么用,又开始撕咬,还是没用,两人壮的像熊一样。
壮汉举起洛君,动作可以说的上是轻柔,因为他们要尊敬神女,但洛君一直在挣扎,其中一人脱了手,洛君直接掉了进去。
水的浮力让她站着很困难,鼻子勉强能伸出去呼吸空气,吸一口气呛一口水。
这么下去,会活活憋死的。
几个人拉动地排车,水不停晃动,让洛君难受不已。
他们还要把洛君和罐子一起扔到河里去。
天阴沉沉的,一丝风也没有,太阳被云彩遮住,露不出任何光亮。
“姐姐,我来救你!”
突然,小树像个勇士一样冲了过来,她挥舞着手里的棍子,直接跳上了地排车,她用力敲下去。
罐子没有一点动静。
村长脸上横肉飞动:“快,拦住她!她要对神女不敬!”
小树见状不行,立刻拿出鸦信送给她的那把刀往罐子上捅了好几下。
这刀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特别锋利,玻璃陡然裂开了几条口子。
水流出来。
洛君喘了几口气。
小树接着被人拉走。
熟悉的身影来到罐子面前,洛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他手里拿了个铁锤头,照着玻璃就砸了下去。
“咚”一声,玻璃碎裂。
水顺着地排车哗地流下来。
一股血也蔓延出来。
鸦信的手被玻璃划伤,他没什么感觉,扔了锤子拉着洛君就跑。
两人跑得飞快,把身后的村民落得很远。
鸦信的血沾到了洛君手上,发黏。
洛君突然回忆起了身上被捅好几刀,血淋淋的场面,胃里一阵反胃,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鸦信停下扶住她:“怎么了?”
洛君眼冒金星,感觉自己身上都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她忍着恶心,撕了自己裙子,包住鸦信的手:“没事,走吧。”
这种感觉不像是她的,像是被迫产生的。
两人躲到了一个草垛子地下。
鸦信看出了洛君的不对劲,把手贴在她额头上,额头发烫。
他擦了两下洛君的脸,问到:“你没感觉吗?你一直在流泪,都是血。”
洛君听到这话差点蹦起来,她从黑雾出来就在流眼泪了,没想到现在还在流。
原来那个恶心的感觉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啊啊啊啊——卧槽!!”
洛君不敢用手碰,直接眯上眼,企图让血流得慢一点。
鸦信又给她擦了两把:“别叫,这样挺好看的。”
“好看个鬼啊,我好害怕……呜呜呜……”
洛君不敢真哭,就叫着增加些气氛。
“别喊,嘘——”鸦信捂住她的嘴,“别喊了,再喊把人喊来了。”
“不行,你流个血试试,真的很吓人啊,救命啊……”
常溪的死,周威的死。
她都经历了一遍,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那些感觉都是真的。
在绝望中死去,慢慢看着自己的生命消失,并且做不出任何办法解决。
是真的很可怕。
洛君越想越害怕,这害怕里夹杂着混乱和崩溃,让她痛不欲生,说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容春的。
她闭上眼,指甲死死嵌进手心。
神奇的是,她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洛君猛地睁眼,吐出一口血。
血沾在了鸦信的黑衣服上,看不出来,她接着拿手去擦:“抱……歉。”
鸦信想要扶起她,洛君摇头拒绝:“不行,起不来了。”
她脑子已经不清楚了,感觉眼前一切都是假的,血是假的,鸦信是假的,她自己也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她只要醒来就能回去了。
她要死掉才能回家。
她要回家。
她要回去见她的家人。
一旁的鸦信一直喊她,但她听不见,她的意识被吞没,竟能隐约听见远远的有人喊她:“容……春……”
“妈妈……”
“小春……”
“姐……”
都在喊她,她怎么还不醒?
她是谁来着,是容春。
对,她是容春。
可她睁不开眼,她还要去见她女儿,她要去找周威,她要去见妹妹……
鸦信把眼神涣散的洛君抱起来,她已经彻底晕了。
容春吃着小树给她送的馒头,馒头吃在嘴里也是美味,她饿了太多天了。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
小树笑着说:“再等一会我就……”
外面响起脚步声。
容春皱紧眉头,对小树点点头,小树接着躲到了一旁的草堆里。
她跟容春说好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来。
土房子里走进个人,她一头中长发,跟容春一样,她揭下面纱,露出一张和容春毫不相似的脸,这张脸瘦削,眉眼狠厉。
“姐,我来了。”
冉卉说着。
容春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焦急地长着嘴:“啊……”
“姐,别急。”
冉卉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管注射器:“姐,这个可以治你的嗓子。”
她笑着,手上却不留情,猛地一下扎入了容春的脖子,注射器下按,容春觉得不对,挣脱开。
“哈哈哈哈哈……已经晚了……”
小树满脸泪痕,正要冲出来,容春对她摇摇头,冲她笑了笑,做了个口型:“别过来。”
说完,容春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倒出一口气,再也不能呼吸,一口一口地往外倒气,只出不进。
活活憋死了。
跟神女的死法大同小异。
小树呆滞在原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冉卉走后,她跌跌撞撞来到笼子前,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就这么看着渐渐冰凉下去的容春。
她伸手,把容春那双漂亮的眼睛合上。
她起身离开,后背僵直,指尖发麻。
她看到了。
冉卉杀的人。
常溪姐和一个男人。
她跑啊跑,跑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累倒在那里。
这时,一行泪才从她的眼睛流出来。
洛君不停吐血,鸦信把她放下,正好看到远处有个人过来。
那人几乎是很快地过来的,鸦信还没把洛君扶起来。
“小溪!小溪!你怎么了?怎么全是血?”
常宇慌乱的眼神不知道该看哪里,手笨拙地擦着洛君身上的血。
“小溪,小溪!你别吓我啊!哥哥来了,哥哥会保护你……”
鸦信立刻推开常宇:“别碰她。”
正要抱起洛君,小树正好赶来,她拉住鸦信的手臂,那块右眼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拆开了,露出了那只双瞳。
棕色双瞳,怪异无比。
小树冷静道:“鸦信哥,他就是常宇哥,常溪姐的哥哥。”
鸦信明了,怪不得一直在叫小溪。
他就是那个疯了的哥哥。
鸦信要抱起洛君,小树还是拉着不让他动:“鸦信哥,让我看看。”
接着,小树盯住洛君的脸,她看到容春在吞噬她的灵魂。
她拿出鸦信送她的蜀葵小刀,一下子刺入自己的右眼。
她咬着牙,没有叫出声,立即用手抹了一把眼睛。
鸦信撕下洛君的裙子,捂上她的眼睛:“你这小孩疯了吗!”
她眨眨眼,用手把眼睛流出的血涂抹在了洛君闭着的眼睛上。
她拉住洛君的两只手:“妈妈,是我。”
鸦信接着看向洛君。
她睁开了眼睛,只不过,那双眼睛不是洛君有的,那是容春的。
容春的声音从那双眼睛里传出:“小树?”
“是我,你走吧,洛君姐姐是个好人,不要伤害她。”
小树把鸦信捂着她眼睛的手移开。
她双手合十:“我保证,冉卉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她努力睁开自己的右眼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那是她看了十二年的眼睛。
“走好。”
那双漂亮眼睛慢慢合上。
容春走了。
鸦信在一旁轻轻晃了晃洛君的身体:“醒醒。”
洛君的眼睛不再流血,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澄明天空。
她不再痛。
小树默默起身,她拉起常宇:“常宇哥,你知道的,你妈妈,冉卉,犯了很多错,她要偿还的。”
洛君看见小树的眼睛,正要问,鸦信冲她摇摇头。
“常宇哥,现在我要去找冉卉了。”
常宇听见冉卉这个名字,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他点头:“对,对,她做了错事,她……”
小树转身包了包自己的眼睛,鸦信把洛君扶起来,也跟上去,常宇也跟着。
几个人默默无言。
洛君悄悄附在鸦信耳边,把她经历的关于常溪,容春,周威的一切都告诉了鸦信。
鸦信很快串联起来了。
容春和冉卉都喜欢周威,常溪是容春的孩子,周威是容春的丈夫。
冉卉杀周威是因为得不到,那为什么时隔多年,要杀了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和容春呢?
有些人,脾气古怪,性格极端,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愚昧又自私,一个未完成的执念就可以困扰他们多年,以致于稍微给他们点刺激,他们就会为之疯狂。
他们就算经历了生活的磨炼,年龄的增长,心理还是那样,从来都不会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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