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之后就借口不舒服让秀芬照顾着我,没让她去地里。后来李彪被人发现,警察也过来了,还去李家问过话。我和秀芬说过这事,想要告诉警察,可是秀芬死活不让,说要是我去说了,明天就带着虎子去投井。”

    “我两相为难,耐不住秀芬以死相逼,看和李家没牵扯上关系,本来就打算把这事埋在心里的。可是,没想到,后来修永被抓了进去,说是指纹对上了,还有李工匠的口供作证,说修永事发前几天没在店铺里,不知道去了哪,回来的时候精神恍惚,弄坏了好几件客人定做的东西,赔了不少钱。可是李工匠之前的口供不是这么说的,我想,是谁让李工匠改口供已经很明显了。”

    “再后来,看到事情已经波及到李家了,我又起了想指正的念头,可是秀芬这会把我管得更死,扬言说如果要去交代,就先把她们母子俩抹了再去,死活哭闹着不让我去。我又想,还好,修永只是进去关了几年,很快就出来了。

    “可是……”说到这,老张头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抹去眼角的泪花,手指粘着烟卷,“可是后来在村口的池塘里看到李家老爹已经泡白的身体,我内心的歉疚和谴责已经快要把我吞噬,我死活要去说出来。可是在半路上,秀芬跑了过来,说是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今天我要是踏进了警局的门一步,明天在池塘里泡着的就是她们娘俩。我又动摇了,我恨自己的懦弱,从此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的,夜里整晚睡不着,只能去隔壁看望李妈期求给自己一份安定。”

    “我也越来越怪异,良知和恐惧几乎要把我淹没,我开始整日整夜的游魂,说胡话,秀芬受不了,最后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和虎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从那之后,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敲门声和破窗声,甚至还有下流不堪入耳的浑话,李妈怒骂的声音弱得仿佛一掐就断,整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后来在一个下雪的深夜里就这么去了……再后来修永回来了,知道了李家爹妈的事情,想要上诉,可是每次都是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丢回来,我看到他那样子,心里更害怕了,也不敢去见他。我就悄悄跟着他看他去了坳口,跪了一个晚上,那天是真冷啊,冷风刀子似的,我躲在林子里冻得直哆嗦,可是修永跪得笔直,腰也没动一下,天亮的时候对着两座坟头重重磕了个头,朝着村口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再见过他。”

    “我想,我那时候要是早点说出口就好了……不然,我还可以劝劝李老爹,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后来的话老张头再也没说出口,泣落不成声,憋着声音怕被别人听见。

    两人也一时久久无言,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居然是这样的,仅有的一个目击证人碍于当时的情势没能说出口的话,在二十四年后的今天痛快地说了出来。一时间他好像卸去了身上的重担,肩膀坍塌下来,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很多。

    李蔓关闭录影设备,确认保存好后,走过去安慰道:“也不算晚,我相信,今天有你的这一份供词,一定会让修永大哥洗刷罪名的。我想他知道了也许也不会怪你,可能还会感谢你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口,帮他还原当年一份迟来的真相。走吧,你今天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带你去见修永大哥,之后的出庭作证可能还需要你,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老张头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从村口传来一阵救护车的乌拉声,他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把两人推出门外,语气恐慌,“你们先走,来人了。”

    两人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乌拉声,在寂静的深夜里盘桓,久久不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刚入夜就来逮人了。

    “快走吧,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你们有多远就走多远,最好不要再来了。”老张头枯木般的大掌推着两人到豁口处,催着他们。

    “那你呢?你之后怎么办?”李蔓焦急,要是她们回去了把这段视频就算变了音打了码放出去,最后受牵连的还是他。

    “习惯了,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顶多就是关几天,之后就回来了。只要他们不知道你们来过,我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没什么不能忍的。”

    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接着在门口停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听到没动静,接着就是撞门的声音,木门砰砰作响,很快就要顶不住了。

    “蔓蔓,我们得先走了。之后的事情再详细规划,要是被知道我们今天出现在这里,我们可能连这堵墙都过不去了。”秦维桥翻过去抱着李蔓越过墙头,李蔓回过头来看了老张头一眼,和秦维桥猫着腰往屋后的小山丘上爬过去。

    借着就是木门被撞开,撞到院墙上的巨响,院子里乌拉拉地涌进一群人,看到老张头疯癫似的在院子里大哭大叫,为首的人皱着眉头,示意打镇定剂,把人架了出去,呼啸着往村头的方向而去,来去匆匆,整个过程不下五分钟,显然这种事情已经做了不下无数次。

    猫在坳口的两人呼吸几不可闻,李蔓看着院里的动静,眼眶憋红,鼻头翕动,死死咬着牙,紧紧抱着怀里的摄影机。

    秦维桥叹息一气,揽过她抱在怀里,手轻柔握住她下颌,让她卸力,一下一下安抚着她。“蔓蔓,放松,事情远比想的复杂,还没完呢。看来我们真得去会会这个李修永了,你要是现在伤到了,后面的事情怎么解决?乖,放松,起码现在已经成功迈出一大步了。”

    李蔓埋头在他怀里无声啜泣着,痛恨那些无恶不作,只手遮天的伪善者。

    两人悄摸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略微洗漱过后,李蔓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着要怎样接近李修永,套他的话,那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估计也是个老油条,要从他嘴里套话,也是棘手。还有他那个靠山似的爹。

    秦维桥走过来侧躺在她身边,挠挠她的下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接近李修永,要不要听听?还有他背后那个靠山。”

    “什么?快说!”李蔓翻身趴着,催他。

    “钓鱼。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胡杨沙地遇到了李修永,他是对我们感兴趣的,既然这样,不如让他自己找上门来,还有,我爸是李刚的故事,永远不会过时。”秦维桥笑眯看她。

    “万一他不上钩怎么办?”

    “不会,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顺利成章出名的机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林子渡?”

    “不急,现在老张头刚出事,我们不急着走,等过几天,我们再去其他几个旅游点绕一圈再回去。”

    “好吧。”李蔓顺势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在山坳里看到的那一幕,那些人的利益牵连真的那么大么,甚至不惜抱做一团,冷漠地做着罪恶的触手。

    之后一行人去了另外两个勘景点,呆了四天后转道回了林子渡。这段时间,秦维桥的社交账号一直保持着更新的状态,时不时发布自己勘景的过程和收获,于是在回到林子渡后的第三天,钟远接到了一个电话。

    “好的,我会转告给秦导的。……嗯,对。我们前期的勘景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了,正在准备回。……对的,好的,再见。”钟远挂断电话后敲响了秦维桥所住的房门。

    “秦导,刚才李修永那边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希望约你出去吃顿饭,还有,刚才收到了一封快件,是后天晚上话剧演出的vip包间观剧票根。”

    “不急,先别急着回应,再吊几天。对了,你待会把我之前写的一个剧情梳理本和大纲打印出来,快到用的时候了。”秦维桥接过快件,随手放到桌子上。

    “好的。”钟远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上钩了。”秦维桥拿起桌上的快件推开房门走到李蔓身边坐下,向她展示手里的票根。

    “那我们后天晚上过去么?”李蔓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问道。

    “当然,但不是去他给的包间,而是坐在观众席里,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李蔓想想也是,遂点点头,继续梳理之前收集到的资料。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祝警官的电话。

    李蔓和秦维桥对视一眼,外放接起。

    “祝警官,你好,是你那边有什么事情么?”

    “是这样的,我们虽然和林子渡的公安局建立了联系,但是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刚巧有人匿名举报了李明光偷税漏税、行贿和涉黑的事情,证据充分,现在上面已经成立了调查小组私下来到了林子渡市。我们向调查小组提供了李修永事件的始末,他们跟着一起受理了,知道你们提前来了林子渡,有一个调查员想要和你们联系,获取信息,所以我来问一声。”

    真是想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兴许可以借着这股力把他们拔起来,李蔓当即决定和调查小组的人取得联系。

    和李蔓取得联系的是一个女生,叫温雨真,两人通过电话简短的沟通了近况,得知李修永有联系她们约见的情况,说希望可以把过程录下来,她会提供隐秘设备。

    李蔓思索后同意了,东西放在酒店房间门口的绿植里,出门的时候借着秦维桥遮挡住监控的视角,蹲身系鞋带的时候把东西放在里衣袖里,随后出门和秦维桥逛了一圈才回来。

    为了以防万一,李蔓还去查了往年考试人员的录取名单和任用政务通知,发现温雨真是6年前进入检察院工作的,参与过不少反贪案,且表现都很出色,得过勋章。

    李蔓放心了些,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是一个花朵耳钉样式的隐秘摄像头,戴在身上就是一个装饰品,并不起眼。拿起来试用了一下,画面清晰,音质完备,操作也简便,比自己带来的东西确实是好了不少。

    李蔓把自己的耳钉摘下来换上,准备着后天晚上去剧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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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出在市中心的梦明大剧院,两人检票进去的时候现场已经落座了不少人,两人在观众席的角落坐下,台上的幕布还是拉着的,演出晚上七点半开始,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今天的剧目是《获虎之夜》,李修永饰演的角色是莲姑的表哥,魏大傻。

    一整场演出看下来,李修永的表现平平淡淡,既不出色,也不至于拖后腿,中规中矩。

    散场的时候两人顺着人流往出口走,在过检票口的时候被拦住了,引到一边。

    “秦先生,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我是李先生的助理,得知您过来了,李先生想请你喝杯咖啡,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说话的是个年轻女生,长相英气,干练利落。

    秦维桥挑眉,似是在考虑,随后点点头,带着李蔓跟在那人后面。

    助理把两人带到后台的一间休息室,化妆台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化妆师在帮着卸妆,是李修永无疑了。

    李修永透过镜子看到两人进来,挥开化妆师的手,顶着卸了一半的妆容,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笑着引两人坐下,“这位就是秦维桥导演了吧,久仰大名,今天见到,果真是头角峥嵘。请坐,这位是……”

    李修永跟着文艺圈里浸浴了十几二十年,说话文绉绉的。转而视线落到秦维桥身侧的李蔓身上,等着秦维桥介绍。

    秦维桥揽过李蔓的腰带到自己身边,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含笑不语。李蔓借势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娇嗔。

    李修永露出了然的笑,不再询问,“秦先生先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好。”

    “不妨事,李先生先忙。”

    两人落座后助理端了两杯咖啡和水果上来,轻轻放下后又出去了。李修永卸好妆,洗好脸之后落座在对面,把果盘推向两人。

    “二位不要客气,随意点。我知道突然打扰,有些冒昧,不过我倒是对电影圈有些兴趣,想咨询些意见。”

    “请问。”秦维桥语气淡然,温和有礼。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听说秦导将来打算开一部新戏,不知道演员定下没有?”

    “暂时还没有,因为这次的设定跟以往不同,主角是个争议很大的反面人物,一时没有人愿意接手,我倒是正愁着呢。李先生有合适的人选吗?”

    “既然秦先生这么说,我也厚着面皮,打算自荐了。”李修永话里透出想要合作的意愿。

    “哦,可是李先生之前从事的是话剧表演,电影行业还以为李先生不感兴趣。而且李先生没看过剧本就这么说,看来是很信任我了,只是我看过李先生在台上的演出,说实话,和我预想中的主角有些偏差。虽然现在是没人接手,但是这个剧本我已经构思了三年,是我接下来的重点戏,我也不急着开机,打算慢慢甄选。不知道李先生如果想要进组,是不是有什么可以打动我的地方?”

    太轻易同意未免显得自己这边急切,不妨拉扯一番再说。他既然是有求于自己这边,事先挑个错处,总是会在心里上压他一截,之后才好谈事情。

    “秦大导演的招牌,谁信不过啊。我查过资料,现在圈里人谁不想和您合作啊,就算是个配角也都是赚的。而且秦先生的顾虑我也清楚,如果秦先生同意我进组,我会去进修一段时间,之后还会带一笔充足的资金进组,秦先生可以安心拍摄,不必为了招商的事情忧虑。你看怎么样?”

    秦维桥喝了一口咖啡,看了李修永一眼,心想,他倒是会钻空子,知道电影制作是最烧钱的。

    “李先生的意思是带资进组,那么还会考虑自带编剧么?抱歉,剧本是我的底线,我想李先生可以在话剧界声名鹊起的。”说着就要起身准备离开。

    “秦先生稍待,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要给电影制作添砖加瓦而已,绝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我本人完全可以尊重秦先生创作的剧本,如果不放心,可以在合同条款上附加备注。”

    李修永看过秦维桥这几年的片子,剧本和之后的影片放映出来的效果令人称赞,他没必要做这种事而毁掉自己转业的心思。

    “秦先生不妨再考虑考虑,这样,三天后我在临江酒店设宴,到时候还请秦先生一定要出面,我也好尽地主之谊,其余事宜我们到时候再说。”

    “既然如此,看在李先生的诚意上,我会回去考虑。”

    李修永起身,送两人到剧院门口,安排了车送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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