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霄 这个人沈妙确实有很大的印象。
胤朝的朝廷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左相林月白为首的后党,他们大多是世家出身,身上背负世袭罔替的爵位;另一派是清流寒门士子,以中书令薛绍为首,他们是穷苦寒门出身,都是靠科举殿试出头。
只有沈妙的父亲沈子墨和其他少数几位大臣是不争不抢的中立派。
沈家不单是帝师,还是先帝的从龙之臣,也就是当初推举并保护先帝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因此有很多人都想拉拢沈子墨为自己所用,沈子墨觉得不堪其扰索性告病远离朝廷。
即使这样登门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过沈妙留心过,来拜访的大多是后党一派,薛绍等寒门子弟还是不屑于拉下脸来求沈子墨加入他们。
晏凌霄就是唯一一个总是来卫国公府送礼的清流寒门士子。
他状元高中以后受皇帝指婚,当年就娶了皇帝的大女儿平阳公主为妻。虽然每次薛绍他们举办的诗会沈妙听说晏凌霄都会到场,但是她总是隐隐觉得,从老是来府里送礼的行为来看,这人应该还是在为林月白做事的。
因着一路上要思考问题,沈妙走的很快还沉着脸一言不发。雪笺提着东西引着赵氏和她两个孩子跟在沈妙身后一起走,瞧瞧自家小姐听了晏凌霄的名字后就开始不言不语,雪笺也能猜出她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在想,这赵氏要状告晏凌霄乃是民告官,状子递到府衙去按律法条例是要先吃十杖杀威棒的。
老爷如果出手直接帮她们引荐陈相爷,会不会得罪晏凌霄或者晏凌霄背后的人呢?
但是依照自家小姐的性子的,应该断断是不会放着这母子三人不管的。雪笺思及此处,用余光去偷偷瞥赵氏和她的两个孩子。
她们穿着的衣服也都非常的旧了,脸上说不清楚是灰迹还是多日不清晰的泥垢。两个小孩子还好说,赵氏的衣服上甚至还有一些疑似血痕的暗色痕迹。
现在不管她们就这样放出去,被刚才那伙衙役抓到十有八九挨顿打也是活不成的。
“这位姐姐,我们怎么称呼你呢?”雪笺尽量用善意的语气去同局促地跟着两人的赵氏搭话,总不能干什么都一口一个直接叫人家赵氏吧。
“姑娘折煞我了。”那赵氏看着也是一个识得礼数规矩的,同雪笺说话客客气气。“我们这些不识字儿的平头老百姓女人基本上都不起名字的,我在家行三,左邻右舍唤我一句赵三娘,姑娘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如此。”
“这是我的两个孩子,一个唤作赵盼一个唤作赵归。”赵三娘低头分别介绍了她身边的两个孩子的名字,似乎念起名字的时候也说到了动情之处,眼圈又红了起来。
雪笺也不住地感叹,盼归,听起来这位晏凌霄晏驸马倒是很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高中状元就抛弃糟糠的负心之人。
言谈之间几人便走到了沈府门口,正红色的朱漆大门顶端是黑底金丝楠木的匾额,上头是当今圣上亲手提的龙飞凤舞的国公府三字。
沈妙伸出手拍了拍门环,静静的等待门房来开门。
“令牌给我就好,一会儿进门我直接去见爹,你领她们到我院子里住,收拾一间干净点的客房,再给她们准备热水和餐饭。”等开门的空隙沈妙叮嘱雪笺,又瞥了赵三娘一瞬补充道。“再给她们找个郎中看看。”
其实从一开始沈妙就注意到了,赵三娘刚刚在路口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洪亮,但是跟着自己走这几步路额头就开始沁汗,且脸色黄如橘色,呼吸气粗又短。
应当是身子受了什么损伤,安全起见还是找个郎中给她查查为好。
“小姐。”门房来开门见是沈妙立马规规矩矩的低头躲避直视沈妙的目光。沈府的仆役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极有规矩的,不看不听不问不说每个人都能做到。
因此她倒是也不用担心赵三娘和她两个孩子入府以后会不会被府里嘴碎的仆役传到有心人那里去。
雪笺将令牌递给沈妙,领着赵三娘三人直接朝右拐抄小路去往东面沈妙居住的小院子。
绕过进门的屏风就是曲曲折折的游廊,阶下石子漫成一道小路。这个时间沈子墨应当在书房里看书,沈妙决定直接去后院花园沈子墨的书房里找他。
沿着竹园中的楼廊走到尽头,入眼便是高耸的假山。一眼清流从假山曲折缝隙处淙淙流下,假山四周围绕着盛放的梅花。一朵朵红梅花艳如晚霞,或仰、或俯、或思、或相互嬉笑。
梅花丛中就是沈子墨读书惯常在的阁楼,名叫梅苑,他一直喜爱于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品格。
“父亲。”沈妙轻轻叩门以作提示自己回来了。良久,就听得阁楼内传出窸窸簌簌挪动桌椅的声音,想来放下书卷来给自己开门。
一件深蓝色的镶银边儿袍子,一双黑色缎靴,一根金色腰带,腰上别着一把象牙白色折扇。头顶戴的白玉冠将鬓发梳的一丝不苟,虽然有星星点点的白发,但也不影响他整个人庄重威严的气质。
这人便是沈子墨,当朝卫国公,今上帝师,见过的人都觉得他当得一句松形鹤骨,气宇不凡。
沈妙倒是觉得,自家老爹只是表面上的有威严气势,私下里嘛,还是个挺有意思的老头儿。
“进来吧。”沈子墨给沈妙侧身让出一个能进门的位置,而后在沈妙闪进来就带上了门。
“令牌还给爹爹,这趟雁门关之行我圆满完成任务。”沈妙装腔作势地将令牌弯腰躬身地给老爹双手奉上。“还请国公放心。”
“得了吧。”沈子墨显然是不吃沈妙装模做样这一套,长年累月下来他对她一张嘴要说什么话都摸得一清二楚。“坐下来边喝茶边聊。”他为沈妙拉开茶案的椅子,自己又绕到对面坐下。
自己已经告病不朝五年有余,沈子墨自问其实还是放心不下大胤朝的国事政务,但要他去和后党或者和薛绍那群人为伍他也做不到。
为臣者,站的是忠君爱国的党,归的是达济天下的道,凭什么要对那些人有所依附去谋取他们的一己私利?
这次雁门关一行危机重重,自己让沈妙去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北境不能乱,萧恪不能倒,但是他贸然出手就会招来后党和清流学子的怀疑,怀疑他不是真心实意的远离朝廷。
这样他们为了拉他下水,又会将沈家带入许多未知的漩涡。
要是说他不担心沈妙的安危那是假的,虽说他也私下里派遣了暗卫沿途跟从沈妙,可是还是整宿整宿的担忧睡不着觉。特别是听说他们在建州遇袭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好在最后他们全都安然无恙。
沈妙低头看看沈子墨给自己推来的茶盏,茶汤颜色虽为浅杏黄色,但不失晶莹透亮,闻起来清甜润肺,入口更是毫香显露,回甘快还生津。
“爹 天胜教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抿了口老爹沏的茶,沈妙试探性的询问。
爹既然要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萧恪,对于北境燕地这一家人肯定是持帮扶和保护的态度。天胜教是萧鸿宁主审的,当时清剿一个不留的告示文书也是贴的满京城都是,如今却冒出了那么老些天胜教徒。
皇帝会不会认为,当年的事情是萧鸿宁手下留情呢?而且,封疆大吏与前朝余孽这个搭配也太敏感了,皇帝越是喜欢胡思乱想,这个搭配就越能支持他胡思乱想的那些多疑想法。
也不知道萧恪有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将兵符交还给皇帝。
“嗯。”沈子墨点点头。“按陛下的性子,其实现在萧恪在京城,会变得非常的危险和被动。不过燕北的军马是他护身保命的丹书铁券,暂时你可以不用担心他。”
“我担心他?”听完沈子墨的话,沈妙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
“你快把萧恪现在怎么样这几个字儿写在脸上了。”沈子墨哼了一声不屑于与女儿争辩。”这萧家小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小丫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二人门当户对可以算作合适。
不过沈子墨有一点非常不爽,幼时萧恪离京的时候沈妙哭天喊地好几天,饭都不好好吃。他这个当爹的非常吃醋,对,吃醋!
长乐坊,红袖招。
小秦淮河上向来有不少文人墨客喜欢游湖,同样也就有不少乐姬舞娘喜欢在河上泛舟与他们结识一二。红袖招的楼是整条街最高的,作为花魁林七七住在顶楼,她最喜欢在闲暇时光靠在这里看下面那些游湖借伞牵红线的戏码。
许仙白蛇配良缘的剧看起来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姑娘,林相派人来说,鱼已上钩。”纱帐之外,送酒的婢女将林七七喜欢在赏风景的时候喝的桃花酒端上来,扔下一句话又识趣的退下。
“有意思。”林七七把玩着自己垂在肩旁的一缕发丝,这京城的天呐,从那位燕王回来开始怕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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