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气了就好。”萧恪无奈笑笑,他自头顶摘下那柄凤钗,双手递还到沈妙面前。“郡主娘娘,原谅则个?”
“谁说我不生气了?”沈妙并未直接接过来,她没有抬头去看萧恪,而是自顾自地背对着他坐下。
“我和你保证,我说信任你就是信任你,瞒着你的事儿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下次。”萧恪如今见了人倒是放心。
沈妙的性格他还算了解,此刻能说话出声便是有门,若是真生气,刚刚自己进门的时候就不会示意雪笺先出去了。
萧恪绕到沈妙面前的桌子对面,也拉了椅子坐下。他将钗子搁到桌上,讨好似的把钗子一点点推向她。
“我都及时弥补了,你就别生气了。”
“其实,我也不能算是生气。”沈妙长叹一口气,她望向萧恪。
“我同皇后娘娘讨了监军之职,又说服我父亲见你,还在青稷山上帮过你进寺,替你医病祛毒的时候也是尽心竭力的。”
沈妙的眼神落在萧恪手边的檀木凤钗上。
“我曾经真的以为你需要我的帮助,但今天看来一切你都能靠自己做的游刃有余,本来就不需要我。”
萧恪明白沈妙的意思,可在经历咏梅谷一役后,要他忽然之间毫不保留的去信任一个人是真的有些困难。
固然沈妙是他在京城之中为数不多还留有牵绊的人。
“我要做的事很矛盾又危险。”半晌,萧恪才接出来这么一句。“我想查清事实真相,也想让你安全。”
沈妙从前的顾虑其实并没有错,萧恪最初在青稷山之时确实是存了些要故意拉沈妙的父亲沈子墨入局的心思。
也抱定了就算沈妙掺和到这件事中,他也能保护沈妙安全的想法。
可直到他回到府中慢慢冷静下来,方才觉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些不妥当的。报仇固然重要,沈妙又何辜被自己利用。
京城故地重游,且过年关,许多儿时童年的记忆在脑海中纷纷闪过。
母妃从小便教养他,人可以耍心机,但不能以心计手段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利用感情来要挟在乎你的人。
莫要学我,她说,恪儿你此生都莫要学我。
到达京郊行宫的湖心亭后以钗头凤相赠,便全的是满心的意,圆的是满念的情。
叮嘱刘恒在殿外等候本是想着以防万一,她若是来了可别贸然闯进盘龙殿授人以柄,但当他在盘龙殿内见到沈妙的时候,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雁门关时不该和她齐归,后悔青稷山前不该诓她同行。
“我不怕危险。”沈妙从萧恪的脸上读出万般的情绪,但她仍然有些云里雾里。
“萧恪。”
理了理情绪,她少见的认真。“我知道,你怀疑你父亲的死与林氏有关……甚至,甚至你再查下去你母亲的死或许也不是像当年定论的那么简单。”
沈妙扬手指向窗外。
“林家再有通天之能也是人,是人便有弱点,我们为何要怕?”
萧恪不语,其实如果换了从前的他,也会是和沈妙一样的想法。林家确实没什么可怕,说破天去也就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而已。
可如今当是不同的,他的父亲母亲,此生最亲近的两个人的死都蒙上了一层林氏的阴影,这教他如何能不对他心中重要的人患得患失?
沈妙是个聪明的,但在她一个小姑娘,感情上的弯弯绕绕却比自己还要迟钝。
思绪及此,萧恪不免得面上露了笑,沈妙看在眼里更是火从心头起。
“你笑什么!”她半探起身子站着,直直地给了萧恪一拳。
萧恪故作吃痛,只蹙了眉一手按着方才沈妙打过的前襟低下头去。
萧恪是沈妙医好的,她知道萧恪的身子虽然好了大半可还是虚,需要调养。刚刚情绪悲怒交加一时间或许真的下手重了,现在她倒也对自己心中没准。
“别蒙我啊,我可没使劲儿。”
沈妙站起来靠近他想要探查他的情况,不料一手刚搭到萧恪肩膀,就被他反扣住手腕。
萧恪将钗子递到她手里,携着她的手将凤钗插回她半散的鬓发之上。
“还说不是登徒子?”沈妙此刻心中的怒气倒是已经去了大半,她拍掉萧恪的手,自己扶正钗子,又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腕。
“我没否认。”萧恪笑道。
“我现在就把众臣工都喊来看看,燕王殿下到底是如何擅闯未出阁的女子闺房的。”沈妙自是不能吃瘪,她后退两步,作势就要去开窗户。
“我劝郡主还是不要。”萧恪倒是悠然自得地坐回了椅子上。“喊了人来我的面子不要紧,有损你的清誉啊。”
“威胁我?”沈妙挑眉,幼时他俩便常常打闹,但那时候她从武力上尚且可以压制萧恪。
现在武力这一条绝对是行不通的,得容她想个别的法子。
“不敢不敢。”萧恪见沈妙来了脾气,连忙先求饶作罢。
“我今天来还有别的事要和你说,不然半夜擅闯你的房间只为了道歉,不真成登徒子采花大盗了?
“你说。”
沈妙收敛了嬉笑神色,一本正经地捋了捋头发也坐了下来。
她现在就盼着萧恪可以主动地同她讲一些他计划之中的内容,不然之前她一门心思的替他办事儿还被他阻隔在真正的计划之外,难免心里不舒服。
“沐瑶刚刚来找你了对吧。”萧恪道。“今夜八成是林月白让她来的,为的就是从你这里刺探我的口风。”
“你一直在听?”沈妙愕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那位张太医和你母亲套关系开始,我就在梅苑了。”萧恪说的倒是有些得意洋洋。
“我看那人言辞恳切、神色自然,倒不像有什么问题,不过为了夫人的安全,我会帮你查上一查。”
“多谢。”沈妙点点头。这位张太医萧恪不查她也要回去知会父亲,仔细调查一番。
没头没脑冒出来这么一个旧相识,世界上如此碰巧的事情太少了。
“这次陛下在行宫怕是还会停留约莫三天,我希望你能多和那位月公主接触一下……”
“月公主?”沈妙脑海里又浮现出仡芈月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评价。
若是她的猜想是对的,这位月公主来大胤和亲是为了获得大胤兵马的支持,那恐怕仡芈月一副小绵羊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萧恪要自己去和她接触,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对。”萧恪看出沈妙的迟疑。“如果我猜的不错,沐瑶明日里也会去拜访这位月公主,我是想让你替我留意她。”
“你是要我保护仡芈月?”沈妙现在听到沐瑶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去和林家联系在一起。
“天胜教的人现如今也在行宫之内,他们扰乱大胤秩序的最好方式就是破坏这次与南国的和谈。”
破坏南国和谈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南国使团在大胤境内出现意外,那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南国兵绝对会因为他们的国师和公主卷土重来。
就当为了南疆的大胤百姓,仡芈君和仡芈月叔侄,必须毫发无伤地离开大胤朝的土地。
仡芈君倒还好说,仡芈月毕竟是女子,身份又是南国老王唯一的子嗣,既好下手又名分贵重。
“林家和天胜教也有联系?”沈妙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点。
她原来仅仅以为林家只是外戚弄权,专擅钱财和名誉而已。若是现在和天胜教有紧密的联系,这已经不是外戚弄权那么简单了,而是卖国。
“或许吧。”萧恪摇摇头,没有证据,他现在也不敢确定这件事。
“但这没法赌,如果天胜教真的对仡芈月下手了,南疆战火重燃,我们京郊行宫的所有人都是妄食君禄的罪人。”
沈妙也认同这一点,战争并不是个好事情,一旦打起来,最苦的往往是边疆那些生活本来就已经极其穷困单薄的百姓。
“南国使团那里已经有一部分我的人了。”萧恪道。
“我只是想让你替我看着沐瑶,她毕竟是郡主之尊,若是林家真的与天胜教有染,她替林家约仡芈月单独见面这种事,其他人也不好拒绝。”
“你放心。”沈妙听懂了萧恪所叮嘱的事,无非就是整日跟在仡芈月身边晃悠,交个朋友顺便保护她的安全嘛。
“别的我不敢说,离开行宫之前,她绝对是比陛下还要安全。”
“炎儿前些日子传来家书,北疆那些人对大胤还是虎视眈眈。”萧恪叹了口气。
“大胤朝看着富饶繁盛,实际上根本经受不住南北战事齐发这么一遭,若真是那样,国将不国,一切都是空谈了。”
“北疆?”沈妙有些担心,萧恪人在京城,燕北现在虽然依旧兵强马壮,可群龙无首是事实。
萧炎再聪慧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匈奴人若是逼境,他该如何化解。
“匈奴人应该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伤筋动骨的动作。”萧恪示意沈妙安心。
“他们右贤王寿终正寝,如今丧期未过,不会动兵。现在是冬日,荒原无粮,频频扰边应该只是缺少草料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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