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雪笺先发现了沈妙,她一路小跑着过来迎,压低了声音跟在沈妙旁边往屋里走。
沈妙对于此事心里是有一定准备的,深夜出宫不告而别,若是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母亲发现那绝对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爹在这里尚且可以说一句因着国事故有过失,不便吐露。阿娘哪里会管这些个,说不定最后还会补上一句小姑娘家管这些事那更要挨骂受罚。
张瑛娘早就秉退了小桂子和珍珠玉碧等人,毕竟这是家事,沈妙也是有头有脸的郡主。古圣人有云人前不训子,小桂子三人也是宫里出来的。
伶俐懂事知道张弛有度,早在张瑛娘一言不发进正厅的时候。三人就各自找了各自的借口说晚上要早些休息,不出卧房院子了。
沈妙一进门看见偌大的正前厅只有母亲和玉蓉两人便明白了,今天这顿骂是跑也跑不了。只能立正站好洗耳恭听,还不能实话实说,是以如此才更能让监视自己的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控。
“给阿娘请安。”
撩袍掀衣而跪,张瑛娘正在气头上,沈妙故意先卖了个乖。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先主动请罪,必不会招致太大的错处。
“得了。”张瑛娘挥了挥手要她起来,又以右手揉了揉酸胀疼痛的鼻梁。她甚少熬夜,现在晚睡起来觉得头昏脑胀。
“在家里都没有过晨昏定省,来了外边怎么还客气上了。”
玉蓉见张瑛娘不舒服,立马上前询问需不需要传医士,张瑛娘摇头道句无碍,随即又看向沈妙。
“我历来是不太管束你外出的,但第几次了?每一次你和他们同去再回来就险些丢了性命去。”
得了母亲的许可,沈妙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又抬眼看着她。张瑛娘显然是等了她许久,脸上疲态尽显,话语却仍然是表露着情真意挚的关切。
“今日又一言不发的偷跑出去,要不是我晚膳时间找不到人,还真就被你们瞒过去了。”
张瑛娘说完还用眼神瞟了一旁的雪笺一眼,雪笺连忙低头弯腰整个人矮下去一大截。沈妙暗道不好,果然余光看到玉蓉正在以警告的神情望向雪笺的方向。
“阿娘。”沈妙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得了张瑛娘的指示起身,便证明看到自己人的一瞬间母亲气就消了大半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她心底最后的一丝乌云彻彻底底的吹散,如此母亲才能尽快的放走自己,自己才能去吃些东西然后睡觉。
“我保证下次再出去和您提前知会,您不要生气了。”
沈妙试探性的逐步靠近张瑛娘,见她不抗拒自己的逐渐拉近距离,索性伸出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摇晃,说话尾音拉长,有些同阿娘撒娇耍赖的意味。
“下次?”张瑛娘听完沈妙的话,肩膀动了动抬手推开她试图给自己按摩的手。“你还想有下次?”
“呃,是女儿失言,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沈妙右手小指和大拇指弯曲,余下三指指天,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发誓。
“如果再有下次偷偷跑出去又让自己置身险境还不知会娘亲,那就让我……”
发誓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张瑛娘抬手打了沈妙一下,沈妙一拳挨在肚子上,生生把灰飞烟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总说这些没有用的。”张瑛娘叹了口气。“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长大了更是荤素不忌,哪都敢去试试深浅。”
沈妙嘿嘿一笑。“那不是知道,有您和爹在身后给我做后盾嘛。”
她按着张瑛娘所坐的椅子扶手借力蹲下就伏在张瑛娘膝边。“女儿胆子大,是您和阿爹给我的底气。”
张瑛娘在亲眼看到沈妙安然无恙以后本来怒气有十分就消了七分,现在被沈妙这么一哄,剩下的三分气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她以指尖点了点沈妙的额头。“你呀你呀,回去吧,吃些热食,早些休息。”
沈妙赔着笑,倒退着退出了正厅,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所住的屋子内才停了下来。还未等她反应雪笺怎么没有跟来,正待开了门要回身去找,身后抵着的门被外边反推开来。
还险些绊了沈妙一个趔趄。
雪笺端着满托盘的吃食走了进来,有山菌汤和糯米鸡汤都是暖胃顶饿还驱寒的。“夫人命我从晚膳的时候就开始熬,直到小姐您回来以后盛出来给您用。”
冬天晚上外边确实寒冷,沈妙先前同刘恒萧恪和齐睿三人谈事情脑筋转动的专注,显然是不觉着饿。
现在一下子闲下来,似乎刚刚耗费脑筋的消耗和在马车上东跑西颠的损费都找上来了。空气中膳食汤的味道醇香浓厚,在沈妙鼻子周围萦绕着,越嗅越是浓郁。
雪笺放下东西,打开盛汤的罐子替沈妙捞上一碗递过去。
“小姐要做什么,我本不该置喙,可是不是夫人说小姐,您这几回确实是太危险了。”
打小和沈妙一起长大,虽然比沈妙小一点,但雪笺早就习惯了替沈妙玩闹过后收拾残局。
可这几次不一样,尤其是她在听萧义说过沈妙在北衙大营哗变的那天晚上很可能独自杀过人,她的心就更加扭成一个死结了。
小姐可以玩闹,可以不做循规蹈矩的姑娘,她也喜欢,也希望小姐快快乐乐的。
但她不希望小姐整天生活在刀山火海里,明明她是本不该见到血腥的。
沈妙接过碗盏,抵头看看雪笺,她的脸已经皱成一团的包子样。
雪笺说的没错,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冬天自己在鬼门关外反复游走了几个来回。可是事已如此,那叫她能怎么样去做呢?
明明什么沈氏一族都没有做错。
沈子墨已经回避了五年了,难不成还要继续回避下一个五年?林家若是始终独霸朝政,沈族子孙世世代代为了保命都要缩瑟于江湖之中回避吗?
明明父亲也怀着宏图报国志向,可堂堂天子之师,想护佑子侄辈的安全还需要躲在暗处,以心机算计来得逞目的。
沈妙应下萧恪的话不单单是为了萧恪和大胤朝,也是为了自己,为了父亲与沈家。
“放心吧。”她捏了捏雪笺的小脸。“我答应你,有什么危险绝对躲在最后面,保命为主。”
“那小姐可要说话算话。”雪笺的眉毛皱在一起,嘟嘟囔囔的明显不相信沈妙所说,觉得她在糊弄自己了事。
“放心吧,要不要我再发个誓?”沈妙挑眉,搁下碗作势就要举手立誓。
“小姐别,我当不起。”雪笺一个激灵,上前握住沈妙的手拉过来迫使她继续双手端碗。“您继续吃,我去给您烧些热水,累了一整天,过会儿洗漱后好好休息。”
……
大胤文景四年穷冬,继北境大捷后,南国十部战休,云南王世子沐琛携南国使团及南国月公主年关后抵京朝拜。帝大悦,命昭德太子同文武百官至城门相迎。
后留太子监国,帝临行宫,为月公主设擂招婿。户部侍郎齐牧有子睿,甚骁勇,夺魁。遇前朝余孽叛乱逼宫,幸得齐王恒与燕王恪护佑,帝后无恙。
待元宵前夕,礼毕归宫。
———《大胤皇帝列传太宗纪(节选)》
……
正月十四的早上下了一场大雪,外头的空气一冷沈妙便爱懒床,被子里的暖意实在是要人难以从其中自拔。
“小姐,今日要回京啦。”
雪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沈妙从被子里剥出来。“如果你再不清醒起来,那一会儿夫人和我就先回去了。”
“别。”沈妙急忙把沉重的眼皮抬起一丝,能让自己获得外界的些许光明。“早膳我不想用了,能不能让我再多躺一会儿。”
最后还得是张瑛娘亲自来催,沈妙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陛下说众臣应迅速回京,各府家眷自行选择何时去留。
这不就是说大臣女眷喜欢这儿的大可以留下来多住些时日吗?
沈妙在京郊行宫里呆着的这些日子,是真心觉着这地方是度假胜地。只可惜现在是冬日,若是春天必然会草长莺飞,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阿娘为何这般急着要回家。”被催促一顿收拾停当的沈妙百无聊赖地将头搭在马车车窗上望着歪头。“我们哪怕多呆半天避开现在呢?”
车窗外是浩浩荡荡的帝后仪仗,锦旗翻卷,遮蔽天空,三千人的仪仗过道哪怕一言不发听着官靴踏地的声音也是气势非凡。
日月旗在前头开道,龙凤车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皇帝皇后也是今天回宫,按礼仪制度应当是他们先走。所以官道被他们的仪仗队伍占满了,作为臣子家眷,其余人只能等帝后通过以后再上官道。
“你阿爹说了,等散场后马上回京,不许我们在这儿多停留。”张瑛娘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你若是还困可以在马车上先睡,等到家里后我再叫你。”
沈妙知道且理解父亲担心的理由,但她现在哪里还睡得着。袖子中的手正摩挲着萧恪送给她的那根钗子,指尖细细描绘着形状,眼神飘向车窗外还在飞雪的天空中。
“郡主,这是殿下给您的。”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唤自己,发呆的沈妙回过神来。萧义站在马车窗口,先和张瑛娘行了个礼致意,又把手中的包裹递给沈妙。
沈妙道了谢,接过打开。
是两个还热着的汤婆子。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