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到家的次日便是正月十五,每逢元宵正旦佳节京城长安坊里都会有花灯灯会举办。
这是京兆府特批的不用遵循宵禁的活动之一,从正月十五晚间酉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辰时,长安坊大街小巷内花灯闪烁,游人如织,才子佳人相聚一堂,好不热闹。
“你说阿娘晚上不去?”沈妙听着刚从书房回来的雪笺禀报,她一个激动差点从贵妃塌上滑下来。
父亲因为对外称病,无法光明正大的四处走动,如若母亲不去的话,今晚去灯会玩耍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千真万确,小姐。”雪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老爷夫人晚上都不去灯会。”
方才她奉沈妙的叮嘱去书房给沈子墨送茶点,正好遇到张瑛娘也在,听到了一两句他们之间所说的话。
沈妙暗暗盘算着晚上要不要去一趟红袖招找柳湘云一起出来玩,除了柳湘云,她在京城却也没什么聊的来的知心朋友。
她想和她说说萧恪的事情,听听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如何给自己对于感情之道的处事建议。
昨天从行宫回来以后她虽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天胜教的案子,心底却也分得出一块地方在琢磨与萧恪之间的感情。
不知道想听他亲口给予一句承诺,到底需要多久。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沈妙的沉思,雪笺问了句谁回身将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外是传话的家丁。
“小姐,燕王来了,现在在正厅,老爷夫人请您过去。”
沈妙有些惊讶,他来找自己怎得连提前的招呼都不打,在卢家村的时候他确实说了从齐睿那里拿到天胜教宗卷以后便给自己送过来。可是如今才刚到京城一天,不能这么快吧。
“你先回前厅复命,小姐换身衣服就去。”看沈妙不说话,雪笺索性打发走了那名传话的家丁,关了门便拉来沈妙要她坐在梳妆镜台前。
沈妙有些意外,且不明所以她的意思,挣扎着转身反被雪笺一把按住。
“小姐既然要见王爷,总要整理一下仪容。”雪笺悉心解开沈妙用来绑头发的缎带,用手抓了抓她的发丝让发顶更加蓬松一些。
“于情于理,金钗玉珰都是要带的,否则会让人家以为咱们卫国公府短缺了小姐。”
沈妙听着雪笺义正言辞的解释,看着雪笺打乐逗趣的表情,心下知道她还是在阴阳怪气挤兑自己。
“一会儿你和我同去,萧义小将军一向寸步不离地殿下,你们两个正好也见见。”沈妙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垂下来的鬓发。
“小姐你胡说些什么?”雪笺嗔怪地不轻不重打了沈妙一下,随即要求她别低头抬头坐正配合自己。“别闹了小姐,再闹一会儿我怕是要给您梳个歪扭的发髻去。”
沈妙嗯了一声,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镜子里的雪笺。这小丫头还想挤兑自己,那还要多长几年。
从小一起长大,她待她如亲生妹子一般的照顾,若是再看不出她对于哪一家儿郎有好感,那她沈妙这个沈字儿就倒着写!
梳妆停当,改换新衣。沈妙来到前厅的时候,萧恪已经落座许久,正在同父母说话。
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配上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头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梳理的平顺整齐,一丝不苟。
昨日下了大雪,今天路上怕是已经有化雪成水的几处了,他的皂靴却还是边角方正,干干净净。
父丧三年,萧恪需要整整三年都要穿这样素净淡白的衣物了。沈妙叹了口气,逝者已矣,无论如何,她还是盼着他能够早日走出来。
萧义负手立于萧恪身侧两个身位之处,他脚边放着一个到他膝盖高的红漆烫金箱子。想来,这应当是先前在卢家村说好的书卷。
“妙妙来了,你先坐。”沈子墨听见脚步声,回首一看是沈妙自内堂而来,他招呼侍奉在一旁的家丁仆人给沈妙上茶。
“见过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妙没有径直坐下,她上前先给萧恪见了礼,这才走到母亲张瑛娘的下手处坐下。她和萧恪关系亲近不假,但此时父母和府内家丁俱在,说不好那些监视她的人在不在房梁上的某个暗处看着这一切。
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好。
“郡主既然来了,我便将给郡主带来的礼物打开了。”
萧恪虽然有些意外她为何忽然间如此礼数周全,但还是挥了挥手要她起来,不必多礼。
“在行宫的时候听说郡主对于大胤山川与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恰巧我对于此道也是非常喜欢。”萧恪示意萧义将那红漆箱子打开。
“这些年我收藏了不少风土人情的地理风物志,一应送给郡主,就当是我给郡主的元宵节礼物。”
萧义弯腰打开箱子,将一本赣州地理图拿出来晃了一下又放回去。沈妙连书封上的字迹都没有看清楚,她知道,要么这书有名无实内容是天胜教的历史。
要么,这箱子里只有这么一本书,是所谓的地理风物志。
“这一对儿明月珰是我送给伯母的。”
萧义又举起来一枚锦盒,应着萧恪的说法打开,能清清楚楚看到锦盒中耀眼的晶石耳坠,亮的甚至能与廊外阶旁的日光下的雪所相比。
“上次伯父送我欧阳青先生的山水画作礼物,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能比得上伯父对我的心意。”萧恪摸了摸下巴。“这副张涵钧的字,希望伯父喜欢。”
萧义依言抖腕,让手中的卷轴压着萧恪说话的尾音飞速落下。沈妙也呆住了,这不愧是大胤三绝之一的书法。
短短只有半臂长的卷轴,上头也不过寥寥数字,但其铁画银钩、气吞山河的气势却是扑面而来。
张涵钧祖上是戍边将军,他自己也曾经是带兵打仗的总旗,据说武艺不俗。
这字中的战意倒真的清晰可闻。
“我听闻张先生素来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求他一副字是难上加难。”张瑛娘点点头,面上尽是称赞之色。“这大胤三绝的书绝,真是名不虚传。”
“张涵钧云游塞北的时候偶遇战乱,曾被我救下,因此他许下承诺,每年五月只要我还在大胤境内,他都会来找我喝酒。”萧恪示意萧义可以收起来了。“夫人您若是喜欢,下次有机会我将他带来见您。”
沈妙倒是对这个张涵钧也十分感兴趣,她现如今已见过大胤三绝的剑舞一绝,当真觉着是美轮美奂,如临仙境。
书绝的字看着精巧非凡,想来人也一定是一个见识独到的妙人。
人家把礼物都抬到家里来了,又不好叫人家原样拿回去。沈子墨夫妇只能收下来后再道谢,吩咐家仆把东西抬到后院去。
沈妙是更加觉着头疼了,在行宫门口收下那两只汤婆子的时候,母亲就提醒过自己要想个办法把送汤婆子的这份情还上。
还要自己买礼物上门去看人家,现在人家反而带了礼物上门来看自己,虽然无论如何自己也得收下这箱子的“地理风物志。”
可是如何回礼真的好麻烦,沈妙想不出来什么好点子。作为新晋燕王,这是京城内的新任权贵,攀附的人必不会少。
因此也不能缺什么金银珠宝和山珍海味,沈妙想送他一个有点心意的,但也不能太过简单朴素。
“伯父伯母。”萧恪站起身来。“我今日登门拜访不光是来庆贺元宵,更是想邀请郡主和我一起同去花灯节赏玩花灯。”
“殿下,你来的刚好。”沈子墨道。“我和夫人刚刚还说,晚上我们两个想在家里不去灯会,沈妙一个人会不会觉着孤单没意思。”
沈妙倒是被萧恪这么一出弄得手足无措起来,她本来刚刚在屋里已经想好要和柳湘云去玩,顺便商量商量萧恪的事情要怎么办。
没想到现在正主找上门来了。
父亲都如此说了,沈妙更没理由拒绝,稀里糊涂跟萧恪出了厅门。
雪笺提了把伞跟在身后,今天风紧潮湿,空气沉闷,天空阴暗,或许晚些时候还会下大雪。
目送着沈妙和萧恪等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阶下的长廊尽头,沈子墨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张瑛娘也接着沈子墨的气口继续延长这个叹气。
“夫人也感觉到了?”沈子墨蓦然发现身边的人好像在和他担心着同一个问题。
“男未婚女未嫁,青梅竹马有感情也正常。”张瑛娘本来也在担心于沈妙和萧恪之间关系的突然亲密,现在沈子墨如此询问,她反倒是哼了一声,站起来要领着玉蓉回去。
“反正我不去看灯会可留在家里陪您了,老爷,妾晚上想吃老爷亲手做的佛跳墙。”
……
出了沈国公府,门口便是萧恪的马车。沈妙很喜欢这辆马车,宽梁高架,车壁厚实,外观金漆绘制的图案是只有王侯才能享有的四爪金蟒。
她先上车,萧恪后上,萧义与雪笺在车外随侍。
“我今天这么急的来找你,实属迫不得已。”还没等沈妙坐稳当,萧恪人已经紧跟在她身后钻进了马车。
“薛绍薛大人家失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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