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个失去了全部记忆,相互之间十分陌生,并且各自有着小秘密的人决定共同生活。
兰堂的想法是这样的:这孩子隐隐露出的神情确实有那么一丝熟悉,应该是以前认识的人,那么只要我们其中一个人能恢复记忆,面临的难题大约就能迎刃而解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概率更大。
夏夏的想法是这样的:这是桃桃为她挑选的家人,那还想什么,跟着这个失忆的人类走就好了。
一大一小漠然地对视,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报团取暖吧。
虽然决定了要共同生活,但是两个既无身份,又无钱财的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在此时混乱的横滨还是很难立足。
他们去了医生之前说过的救济点作为临时落脚点。
这里名义上是救济点,实际上并没有负责的组织,因此相当混乱无序,不过住处倒是有不少,可以勉强暂住。
尽管对这个条件并不满意,但目前看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解决晚饭。
屋里没有的多少有用的物资,基本都被先来一步的人抢空了,最主要的是没有食物,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总不能指望一个小孩子,兰堂自觉地包揽下来这个任务,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我去找食物,你有自保能力吗?”
夏夏想了想,觉得自己大约是有的,模模糊糊的记忆中,自己似乎经常拿着刀追着一个人砍,不过那时候的自己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但她没有说出这些东西,下意识地想要隐瞒,哪怕对方是未来的‘家人’。
她只是点了点头:“会砍人。”
顺手还表演了一个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刀的绝技。
兰堂下意识地想要抵挡,这是刻进骨血的戒备,一个金色的小方块凭空出现,悬浮在两个人中间。
夏夏抱着抽出来的那把刀,歪了歪头,看着悬停在空中的金色方块,甚至还试图伸手戳一戳。
她问:“这是什么?”
兰堂似乎是找回了这部分的常识:“这是我的异能力。”
真奇怪,前一秒他还对此毫无记忆。
很好,除失忆之外的又一个共同点,兰堂在内心不住地点头,他隐约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能力,所以有异能力的他们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孑然一身孤独无依的两个灵魂相依相存,那就不算是异类了吧。
他将对方划进了距自己更近一些的圈子。
“异能力?”
“没错,你这个应该也是异能力吧。”
夏夏摇了摇头,语气动摇:“应该……不是,这是斩魄刀,我记得它的名字是……”
她想了一会,无果。
“……我记不得了。”
兰堂不是很在意:“那就慢慢想吧。”
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更切实际的生存问题,他外出一趟带回了一些食物,回来时发现小姑娘还维持着他离开这里时的同样一个姿势,抱着那把刀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娃娃。
他们坐在粗糙的木桌旁边,开始了第一顿沉默的晚餐。
虽然这几天在医院里,夏夏已经懂得了‘进食’是人类的正常生理需求,但是这项行为她还没有练习得非常熟练,还好兰堂带回来的是面包,只要塞进嘴里咀嚼咀嚼就好。
她一边不太熟练地进行着这项行为,一边走神。
做人类真的好麻烦啊……这样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中,随即又被她赶紧掐灭。
不行不行不行,自己大概不是人类这种事果然还是要隐瞒好,要不然的话,可能会有大麻烦。
此时兰波也通过观察察觉出了夏夏身上的不对劲,但奇异的是,他并不在意这件事,甚至又有一丝隐隐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抹掉对面那孩子嘴角沾上的面包渣,开始盘算未来。
应当如何在横滨生存下去,直至他们其中一人找回记忆呢?
作为一个港口城市,横滨本地最出名的组织是港口黑手党,其次还有一些其他的小型组织,高濑会、gss之类。
作为两个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黑户,虽然横滨现在乱了,生活和工作上依旧有着很大的局限,更何况失忆后兰堂依旧下意识地想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将目标放在了本地那些灰色乃至黑色的组织上面,使用武力去生存这种事并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也许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因此他很快就克服了这方面的心理障碍。
在经过简单的调查之后,兰堂选择了港口黑手党,在简单的测试过后凭借异能者的身份加入了黑蜥蜴部队,成了港口黑手党武斗派的一员。
夏夏则每天无所事事地在‘家’附近游荡,兰堂会为她留下一部分钱,让她自己解决三餐,但其实夏夏对于进食没有什么太大的渴望,所以她整日只是到街上去观察来往的人类。
她在路边、在街角一站就是一天,怀里抱着一把武士刀,刀身几乎赶上她的身高,这幅场面看上去十分滑稽,但毕竟那是利器,所以少有人敢接近她。
在夏夏看来,人类真的是很神奇的生物,有许多独特的习性,她在努力地学习。
路上行人纷纷扰扰,纷繁杂乱的信息印入她的脑海中,如同海绵吸水一般汲取着周围庞大的信息量。
她以前有见过这么多人类吗?
想来是没有的,这样多的灵魂来来往往,看着真令人心生欣喜,可是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呢?
因为我不是其中的一员吗?
此时已是初夏,也是夏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天,她连续旁观人类生活习性的第三天,她发现自己还是弄不懂人类。
不过,似乎有人注意到自己了呢。
橘发的小姑娘微微侧头,没有被垂下的发丝遮挡的那只蓝色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光,回身时没有捕捉到那双正在观察她的眼睛。
但那绝不是错觉,她想,刚刚确实有人在暗中窥探,只是这个人真的很会躲,这么多天她一次都没抓到这个人,滑不溜秋的,好像一尾难抓的鱼儿。
真是难搞。
那么明天还要继续来吗?
——当然要的,不管暗中那人想做什么也与她无关,如果真想较量的话,那就正面来战吧,她无所畏惧。
此时,街边的人行道上,一只三花猫无辜地‘喵’了一声。
看它做什么?它只是一只无辜的猫咪罢了。
三花猫的胡须颤了颤,无法否认自己刚刚确实被那一抹寒光惊到了。
一个看上去只有10岁左右的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浓郁而纯粹的杀气,锐利得几乎能破开任何防御,直指人的心底。
没有记错的话,那孩子没有身份,在横滨爆炸之后被救援队带到医院,诊断为轻伤,但伴随失忆,住院一周后离开医院,身上的伤痕已经近乎痊愈,似乎有着非常不错的自愈能力。
哦,对了,还有她的家长是个外国异能者,在出院后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同样是受伤+失忆。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还引不起它的注意,可是那个孩子每天来到街边,一站站一天,不喝水也不进食,甚至几乎不会有动作的变化,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娃娃,被人放在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气。
路过的次数多了,三花猫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因此也就多看了两眼。
结果没想到那孩子的感官如此敏锐,三花猫迈着轻盈的猫步走开,奔赴下一处地点。
虽然它只是一只喵,但是它有好多工作,这一场小小的交锋竟也称得上是消遣。
当天晚上,夏夏回到目前的落脚点,在路上解决掉几个尾随的家伙,然后坐在椅子上等待兰堂回来。
兰堂今天回来的时间意外的早,虽然夏夏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是尚未到深夜,所以就算是早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宛若雕像,坐姿挺直的小姑娘,怀里照常是那把刀,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一幕。
“你不必每日等我,困了就先睡吧。”
夏夏:“我对睡眠没有太多的需求。”
兰堂的动作顿了顿,他将门关上,明明已经到了初夏的时节,夏夏的身上穿着他昨日带回来的轻薄春装,他自己身上却还是厚重的大衣,整个人仿佛被独自留在了冬季。
“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你吃晚饭了吗?”
夏夏诚实地摇摇头。
不止是晚饭,午饭也没有吃,她一天只吃了兰堂早上准备的简单早餐。
“刚好,那我们出去吃。”
“礼物呢?”夏夏比较关心这个。
外出谋生计的成年男人每天都会带一些小东西回来,称作‘礼物’,有新买的春装,也有热乎的面包,这样的小惊喜捕获了夏夏的心,尽管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但是已经体会过收到礼物的那一份喜悦的情绪。
男人走过来,长长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摇曳,虽然失去了记忆,仍有着刻入骨髓的优雅,他摘下黑色的手套,走到小姑娘的身后,用那双纤长莹白的手撩起一缕鲜艳到浓烈的橙色发丝。
这个动作是比较危险的,按照小姑娘平日的表现,兰堂本以为她会因要害被掌握在他的手中而戒备到僵硬。
他的手边就是一截苍白纤细的脖颈,小孩子骨架又小,似乎只要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握,如果想要杀她的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尽管他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像他们这样缺乏安全感的人,被这样突然靠近,总归会感到不舒服。
但事实是没有,抱着刀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既没有推拒,也没有身体僵硬,似乎是自然而然地信任着她身后的人。
这点其实让兰堂有一些惊讶。
他们平日的相处有着极大的距离,且相互之间十分冷淡,他没想到会这样轻易地得到对方的信任。
他灵活的手指穿插在发丝之中,这个动作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是不是也有一个人被他这样对待过?
他的手曾经穿过谁的发丝,为他精心地编发。
晃神之间,他已经编完了一条精致的小辫子,用口袋中顺手带回来的蓝色发绳系紧,这是他专门挑选的,与小姑娘的眸色近乎一致。
因为过长而垂下遮挡眼眸的发丝被编进额边的发辫之中,露出光洁的额头。
“完成了,喜欢吗?”
小姑娘试探着顺着额角抚摸细细的发辫,从椅子上跳下去照镜子,把睡觉都要抱着的那把刀忘在了桌子上。
细细的发辫将碎发都编了进去,原本被遮挡的小半张脸不再有遮挡物,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显得比原先精致了许多,也有了一些精神。
不过,她的右眼原来也是蓝色的吗?夏夏迟疑地想。
她记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可是到底应该是怎样,记忆模糊不清,无从找寻。
“喜欢……喜欢吧。”
她难以判断内心的想法,只能试探摸索着将心情表达出来。
那就是喜欢,兰堂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她的心理状态,他慢条斯理地将手套戴回手上。
“走吧。”
“带上你的随身物品,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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