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没过几天,他便已经能下床行走。

    黄昏时分,在山巅夕阳的余晖之下,静静站着两个人,一人面对着一块高耸的石碑,而另一个则站在他身后望着落日余晖。

    许久,长孙卿回过头来,他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石碑。

    这是崇德皇后的碑文。

    据说,这是先帝亲自撰写的碑文。

    在回宫之前,苏明月说要长孙卿陪他去一个地方,于是他们便从天行台一路走到了山顶,直至到达先帝与先后的陵寝。

    长孙卿心知苏明月怀念亡母,只好跟在他身旁一言不发。

    落日余晖很绚丽,但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消失殆尽。

    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容易逝去。

    “卿儿,我们回去。”

    苏明月终于开口说话,默默收回视线转身便要往回走。

    长孙卿有些发愣,但很快便能理解。

    一切哀思尽在不言中。

    临走之前,长孙卿抬头看了眼那碑文。

    温良贤淑,姿仪优美,这是先帝对崇德皇后的评价,可见其怜爱之心。

    可惜崇德皇后去世太早。

    望着走在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长孙卿忽而有些心疼:“陛下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吧?”

    苏明月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怔了一下,但他脚下的步伐仍旧从容自若,嗓音异常沉静:“没有什么苦不苦,都过来了,往事如烟,何必再提。”

    身为帝王,他不愿表露曾经的苦痛。

    长孙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沉默下来。

    她不是那个能走进帝王心里的人,那些不能问的着实不该多问。

    下山之后,长孙卿与苏明月同乘马车进城回宫,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抵达皇宫之后便分道扬镳。

    长孙卿以为,她无意中触及苏明月的痛处,恐怕这段时间都不会再见了。

    但是隔日长孙卿便收到了诏令,让她去昭阳殿侍寝,长孙卿不知道苏明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遵从旨意去往昭阳殿。

    在那一方御榻前,依旧是眉眼深沉的苏明月。

    长孙卿行过礼之后,便静静站在欲榻旁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目光也不知望向哪里。

    苏明月手里还拿着奏章,眼角余光却落在长孙卿身上,这乖巧温顺的背后,实则是疏离与冷漠,对他没有期望的表现。

    但是苏明月不会允许她疏离自己。

    趁其不注意,苏明月一手搂住美人的腰肢,往自己怀里一拉,美人便成功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眼中还有未消散的惊愕。

    他习惯性地勾起长孙卿的下颚,嘴角的笑愈发邪魅:“卿儿可是在与朕置气?”

    “没有……”长孙卿淡淡回了一句,可又意识到这样根本构不成反击,他猝不及防就把她拉进怀里,长孙卿也想让他尝尝这愕然的滋味。于是她忽而抬起双手抱住苏明月的脖子,朱唇缓缓贴近他的面庞,身躯也紧挨着他的胸膛,勾唇一笑媚眼如丝,“臣妾怎会与陛下置气?陛下多想了……”

    她故意在他颈边吐气如兰,试图扰乱他的心弦。

    当长孙卿的身躯贴紧他的胸膛时,明显看到他的瞳孔颤动了一瞬,是心神悸动,而苏明月的身躯也有片刻的僵硬。

    英雄难过美人关,帝王亦不例外。

    长孙卿如愿达成反击,紧接着就见苏明月那幽深的眸子里笑意愈发浓烈,手中的力道也在逐渐收紧,将长孙卿牢牢禁锢在他怀里无法逃离:“卿儿,这可是你主动引诱,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已经隐忍了那么多天,是时候该宣泄了。

    长孙卿立刻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也没有再枉费力气试着逃离,反正既来之则安之。

    床帘落下,一阵缠绵悱恻。

    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长孙卿忽然觉得,今生有一个苏明月作伴就够了,她对其他人已无任何幻想。

    一夜的翻云覆雨,长孙卿最终靠在苏明月肩头沉沉睡去。

    苏明月仍旧抱着长孙卿的腰,即便已经停歇,可是他的内心依然翻云覆雨无法平息,借助微弱的烛光望着她的容颜,始终令他心驰神往。

    苏明月微微叹息,不由自主在长孙卿眉间落下一吻。

    动作很轻柔,连他自己都意外。

    女人越美丽越危险,况且她还是洵国第一美人,可是苏明月偏生喜爱她这张脸,喜爱她的身躯,喜爱她的性情,不可控制。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护她一生的冲动。

    只愿……她的身与心都能留下。

    长孙卿醒来后再次在心里感叹,苏明月的体能真行!

    他的刀伤还未彻底痊愈,就敢这么雷厉风行,长孙卿是由衷佩服,只是没想到一向沉稳有度的帝王,在夜深人静时分也会肆意沉迷于美色。

    听侍奉她洗漱的宫女说,苏明月此刻还在昭阳殿内。

    朝会并不是每天都开,而是三日一次。

    长孙卿梳洗完来到主殿时,就见苏明月又像往常一样,身姿端正坐在御榻前批阅奏章,即便忙活了大半夜,也不见他有丝毫倦色。

    “陛下,臣妾斗胆想问一句,青龙帮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长孙卿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苏明月,自从那晚过后,苏明月一直养伤到现在,在此期间,长孙卿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青龙帮的风声。

    她是参与者,她也想有知情权。

    在递茶水之际,长孙卿悄然注视着苏明月的神色,唯恐他对她的干政生出不满。

    所幸苏明月并无丝毫不悦之意,反而极为从容自然地接过她的茶水,另一只手将面前的一道奏章摊在长孙卿面前:“这是朝臣呈上来的奏疏,卿儿一看便知。”

    长孙卿怔了怔,心中略微犹疑,还是将目光移向了那道奏章。

    总体的意思就是说,青龙帮的人在黄粱山设伏,与太常少卿陆晟无关,他并不知贼人有此计划,即便确有失察之责,但罪不至贬谪外放为庆州刺史,恳求圣上收回敕令。

    庆州地处偏远,属于下州,远赴庆州任职就等于是从此远离朝政中心。

    陆晟是陆氏一族的核心人物,也是黎王府的党羽,能为他求情的人必定也是黎王的党派,还敢冠冕堂皇说陆晟与青龙帮无关,真是一点都不心虚啊。

    可外人并不知陆晟与青龙帮勾结,想要处置他确实颇为棘手。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苏明月轻抿了口茶水,望着那封奏章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当然是必须处置陆晟,青龙帮的计划虽未成功,但他与其勾结乃为事实,朕一时动不了黎王,难道还动不了他么?”

    拿陆晟杀鸡儆猴,也是给黎王党羽一个威慑。

    长孙卿跟着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苏明月缓缓将奏章收起,随手便扔在一旁,“黎王那边可有与你联系?”

    “有。”

    长孙卿微垂着眼帘回道:“他问过臣妾是何情况,臣妾只道是陛下早有察觉,反过来摆了青龙帮一道,臣妾也是措手不及,黎王对此并未提出质疑。”

    那晚她在苏明月的协助下射杀青龙帮首领一事,苏明月特意下令封锁了消息。

    而这次苏明折并未真正出手,只是在暗中顺水推舟,青龙帮惨败,他也就没有计较这么多,毕竟是群不成器的东西,哪值得他再多费心思。

    “他没有怀疑你便好。”

    苏明月面沉如水,示意长孙卿在旁边坐下,而后便继续翻阅其他奏章。

    长孙卿落座之际,刚巧看见奏章的署名是韦涣。

    她总觉得,韦太尉呈的奏章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将奏章看完之后,年轻帝王的眉眼蓦然冷沉下来:“这韦太尉好生不识抬举,尤为喜爱与朕对着干,时常拿三朝元老的身份来压朕,着实可憎。”

    长孙卿能听出他的不悦之意,但他却仍旧保持着沉稳,未曾发怒,长孙卿便试着问道:“陛下,韦太尉他怎么了?”

    苏明月单手撑着眉心,颇为苦恼地回道:“朕欲揪出黎王与青龙帮勾结的罪证,便派人严刑审问青龙帮副首领,但最终只供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

    黎王暗中与青龙帮勾结,定然未曾表明身份,青龙帮的人兴许根本不知道黎王的存在,但是他们供出的这只替罪羊一定会与黎王有关联。

    这点不难猜到。

    “可那刑部尚书并非忠义之辈,要想审问清楚,便必须移交大理寺审查。但是朝中诸臣却坚决反对,尤其是韦涣,还特意呈上奏章来劝阻朕,说是此案已简单明了,无需再移交大理寺,更何况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也不配进大理寺。他如此目光短浅,可朝中诸臣偏又信奉于他,朕也是无计可施。”

    苏明月说完,长孙卿都能从中听出他的无奈。

    朝臣皆反对,那移交大理寺审查便已无望,韦涣等朝臣都不知青龙帮与黎王的渊源,而大理寺是审查要案疑案的地方,他们会认为交由大理寺审查是大材小用。

    如何说服朝臣成了现在的难点,尤其是像韦涣这样顽固不化的老臣。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移交大理寺审查。”长孙卿犹疑着说道。

    得到苏明月的眼神示意后,长孙卿便接着说了下去:“陛下不如先将那二人囚禁起来,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危,而后再慢慢查找他们与黎王之间的蛛丝马迹。只要能找到证据,黎王与青龙帮勾结意图谋害天子的罪名便可坐实。”

    “卿儿所言在理。”苏明月投来赞赏的目光,随即却蓦然脸色一沉,“糟了,那二人现今被关押在刑部……”

    “刑部?”

    长孙卿还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苏明月已经放下奏章起身往外走。

    长孙卿犹疑片刻,也起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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