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没有烈阳,微风依然凉爽舒适。
回到观云殿后,首先要去看看苏明月有没有醒,当长孙卿推开殿门,苏明月的身影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就这样与长孙卿两眼相望。
长孙卿愣了片刻,随后才道:“陛下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自然安稳。”苏明月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而后抬头看了眼天际,虽然没有太阳,但强烈的天光还是格外刺眼,由此可见,时辰已经不早了。
以前总是他吩咐宫人早上不要吵着长孙卿,现在风水轮流转,长孙卿也学会这一套了。
苏明月是哭笑不得,但他没有过多追究,只是伸手将长孙卿拉进殿中。
在桌上,摆放着刚备好的早膳。
或许是饥饿的原因,长孙卿看着桌上那些再常见不过的糕点,此时竟觉得格外鲜美诱人。
苏明月牵着她坐下后,便将一块糕点递到了她面前,似是不经意间问道:“朕听说你去昭阳殿接见太尉他们了?”
他说话的口吻再平常不过,可听在长孙卿耳中就有那么几分质问的意思。她没有去接苏明月递来的糕点,欲起身向苏明月请罪,“臣妾的确擅作主张代陛下去接见了朝臣,请陛下恕罪……”
苏明月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她起身的动作,另一只手仍拿着糕点没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帝王心思最难揣测,长孙卿犹疑片刻,还是乖乖从他手里接过了糕点,轻咬一小块,果然是酥软可口。
“他们可有为难你?”
苏明月似乎颇为担忧,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长孙卿。
长孙卿抬头,眸中光华流转,透着一丝丝傲然的笑意:“他们能奈我何?自然是为难不到我,毕竟臣妾有陛下撑腰呢。”
说话间,长孙卿仔细看了看苏明月的面容,虽无疲倦之意,可他的气色相比以前还是差了些。
政务繁忙,而身为一国之君的苏明月责无旁贷。
苏明月悄然松了口气,深沉的眸子里也染上了笑意,还似有欣慰之色,“卿儿不愧是朕的女人,就该有此气魄,省得他们总在朕的耳边吵吵闹闹。”
他之前还担心长孙卿会镇不住他们,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吃了几块糕点后,长孙卿就将齐渐他们奏报的事都转述给了苏明月,这一讲完长孙卿都感觉口干舌燥,正想倒杯茶喝,身旁之人却已将一盏茶推到了她面前。
长孙卿微怔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陛下心中可已有决策?”
苏明月勾唇一笑:“自然是采取齐渐之言。”
长孙卿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与此同时,长孙卿心中的担忧也随之升起:“齐大人身为江尚书的下属,却与他分庭抗礼,丝毫不给江尚书面子,此番过后,怕是会遭黎王一党的记恨。”
而齐渐出身寒门,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倘若真被他们盯上,齐渐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然而苏明月却并不为此忧心:“他在朝中没有势力,朕便帮他建立势力。”
长孙卿被勾起了好奇心:“陛下要如何帮他?”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明月,君王要帮臣子建立势力,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苏明月拿起一块糕点送到长孙卿嘴边,还朝她挑了挑眉,长孙卿明白他的意思,只得顺从他张嘴咬住糕点,苏明月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尉有一嫡长孙,刚过弱冠之年,而齐大人有一嫡长女刚巧及笄,二人皆未婚配,朕若为他们指婚,定是一桩天赐良缘。”
长孙卿恍然了悟,原来苏明月在打他们儿孙的主意!
可是长孙卿仍有顾虑:“那韦太尉出身名门望族,向来看不起寒门,他如果不接受这门婚事该当如何?”
“朕自有办法让他接受。”
苏明月没有明确回答长孙卿。
在他眼中,长孙卿看到了那傲视群雄的张狂笑意。
他的臣子,他自会有办法应付。
几日后,君王下旨将原来的洛州刺史与大理少卿提拔为中书侍郎与御史大夫,即日上任。韦涣听到圣旨时,那气得是七窍生烟,心里面认为肯定是长孙卿在圣人旁边吹耳边风了,可他进不去后宫,根本拿长孙卿没办法。
与此同时,君王还将齐渐之女认作义女,册封归德县主,许配给韦涣刚及弱冠之年的嫡长孙。
皇恩浩荡,韦涣无从拒绝。
齐渐与韦涣结为了姻亲,两人在朝中也就没有再针锋相对了,有了当朝太尉做靠山,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齐渐在朝中都相安无事,连江诸都不得不忌惮他三分。
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虽已开春,但冬雪还未消融,整个长安还是一片银装素裹。
长孙卿站在窗台前,仰望宫墙上飘落的雪花。
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长孙卿并未回头,只是开口问道:“行囊可都已收拾妥当?”
“回公主,已经收拾妥当。”
长孙卿没再出声,摆了下手示意重雪退下。
明日一早她便要随苏明月离开长安,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孙卿终于有机会去到别的地方,可以暂时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阳春三月即将到来,太后及朝臣们都提议苏明月南下巡游,体察民情,特别是要去慰问去年遭受洪涝的灾民。为了不让当地官员及老百姓承受负担,苏明月还得是微服出巡,尽量不惊动沿途的百姓。
但是苏明月才刚登基两年不到,根本不适合兴师动众南下巡游。
之所以提议让皇帝下江南体察民情,不过是太后连同黎王一手操纵,想让苏明月暂时离开京师,他们好重新在朝中培养势力。
明摆着是陷阱,但苏明月迫于百官的压力还是同意了。
思绪纷杂之际,长孙卿看见大雪之中有人撑伞朝这边走来,身形颀长步态沉稳,衣摆是镶着金丝的玄黑色。
伞檐微抬,长孙卿便刚好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她缓缓转身向大殿门口走去,那撑伞之人也刚好行至殿前,便立即有宫人从他手里接过油纸伞,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长孙卿脸上当即浮现笑意:“陛下今日怎么还有空来观云殿?”
苏明月缓步走上前,抬手将大氅上的霜雪抖落,幽深的眼眸里同样荡起笑意:“来看看卿儿有没有准备好行囊。”
“那陛下可来晚了。”长孙卿垂眸得意一笑,“臣妾这边都已收拾妥当了。”
随着苏明月的走近,他身上的凛寒之气也随之而来,长孙卿下意识侧过身,与他并肩踏进殿内。望着他的身影心中犹疑许久,长孙卿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要同意此次南巡?如此一来,太后与黎王的势力必会扩张。”
“朕知晓太后与黎王居心不良,但朕自有办法应付。”苏明月的唇角又扬起了那傲然的笑,随手便将脱下来的大氅扔在一旁,“齐侍郎肯定会被安插进南巡的队伍里,既然如此,朕便让他和吏部尚书同黎王一起负责此次南巡事宜,刚好将黎王与吏部尚书一并拉走。而朝中还有韦太尉与秦淮王镇守,太后孤立无援,谅她也无法在朝中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说到最后,他蓦然回首看向长孙卿,指尖轻轻拂过她颊侧的发丝,“最主要的是,卿儿还未曾见识过大夏的江南风情。”
长孙卿当即一怔。
听见这话,她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苏明月同意南巡的另外一层缘由,竟是因她还不曾看过江南烟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长孙卿不需要他顾及自己的感受。
但终归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了。
本来应该回以他温柔缱绻的眼神,但长孙卿却是低着头没有看苏明月。
她再次在心底提醒自己,切莫沉醉于此。
次日一大早,跟随圣驾南下巡游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冬雪未曾消融,但是天边却升起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除了长孙卿以外,其她二品以上的嫔妃也要伴驾出游。
皇宫的承天门前,仪驾浩浩荡荡离开宫门走上朱雀大街,直往南城门的方向而去,后方是跟着送行的文武百官。
直到圣驾走出长安城,他们才止步于城门,跪地齐声高呼恭送圣人。
其实跟随圣驾出行的二品以上嫔妃并不多,包括长孙卿在内总共也就六七人,为节省开支,后妃皆是两三人共乘一辆马车,长孙卿乘坐的这辆马车里就还有贤妃和容妃。
除她们三人以外,就还有三个贴身侍女。
好在马车够宽敞,如此也不算拥挤。
沿途都没有多做停留,直奔位于江南道荆州的曲江城,这里是太后叶氏一族的祖籍。
在曲江,也是其他叶氏族人的聚集地。
去年发大水时,曲江亦遭受了洪涝之灾。
从长安出发时还在下雪,而现在的江南已然迎来早春时节,丝毫不见冰雪的影子,枝头都已开出了嫩芽。
一下马车,长孙卿瞬间就能感觉到与长安截然不同的湿润空气,好似格外清新。
曲江郡的驿馆在曲江城的边缘地带,远离街头闹市,到曲江城时天色已然暗沉下来,是以一进驿馆便立马分配好了居室。
和来时乘坐马车一样,长孙卿三人住一间,只不过里面是有三个单独的小房间。
刚走到屋前,就听见长廊里传来吵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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