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诏书下达,封后大典就定在下月初一。
从辛岁手中接过诏书时,长孙卿不免惊讶,这距离下月初一只有十来天了,礼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筹备好册封大典的事宜么?即便苏明月急于让她搬去昭阳殿,也不必如此仓促吧?
辛岁似是看出了长孙卿的疑虑,笑着向长孙卿解释:“其实陛下早就想立娘娘为后了,从东都回来后便一直在暗中筹备封后事宜。”
所以礼部早有所准备,十日之内不成问题。
长孙卿恍然大悟,笑着朝辛岁点了点头:“有劳辛大人了。”
送走辛岁后,长孙卿双手持着诏书回过身来,观云殿的宫人便齐齐跪地叩首:“拜见皇后殿下!恭贺皇后殿下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长孙卿还有些不适应皇后之称,神色颇为无奈:“都还未正式册封,罢了……你们先起来吧。”
观云殿的宫人包括重雪在内皆是喜不自胜,既为长孙卿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从今往后长孙卿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们这些宫人自然也会比其他宫的侍女高一等。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常羽此时也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拱手道:“恭喜皇后。”
他悄然抬头,却是仰视她的姿态。
所有人都在为她登上后位而欢天喜地,唯有长孙卿觉得手中的诏书分外沉重。权位越高,职责越重,皇后的位置一旦坐上,今后就不得不心怀黎民,不得不尽心辅佐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
很多嫔妃闻风而动,纷纷来观云殿向长孙卿道贺,长孙卿即使身子不便,却还是接见了她们。
从前她无心在宫中拉帮结派,而现在她即将要登上后位,为了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好与太后分庭抗礼,长孙卿不得不笼络人心。当然她也不会主动示好,就看这些嫔妃们如何选择了。
侍臣匆匆跑进安仁殿,向太后禀报了立后诏书一事。
此时叶希儿和孙蕴也在殿中,正陪着叶蕤饮茶,当听见苏明月要册立长孙卿为皇后时,叶希儿手中的茶杯陡然掉落,茶水洒了一地。
长孙卿真的直接越过了她成为皇后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叶希儿还是无法接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陪伴多年,终是不如一个长孙卿。
面对叶希儿的情绪失控,旁人也不好安慰,从前她们尚且能自欺欺人,可现在君王都已将长孙卿捧上了后位,君王对其的珍爱已经明摆在那里了。
叶蕤看了眼叶希儿,无奈地朝其摆了摆手,“你且回宫去罢,有容妃在这陪着哀家即可。”
她也懒得劝慰叶希儿。
叶希儿含泪起身,行了别礼便退下了。
看着她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叶蕤是恨铁不成钢:“轻易便被儿女情长所困,如此怎能成大事?入宫这么多年,性情还是这般软弱,果然是没指望。”
说到最后,叶蕤眼中的无奈都变成了嫌恶。
倘若叶希儿不是她的侄女,叶蕤一定不会留她。
“这个外族公主颇有些手段,待她入主中宫,定然会与哀家分庭抗礼,而且她还怀了身孕,于哀家是大为不利。”叶蕤面色凝重,转而望向一旁的孙蕴,对其挑了挑眉,“容妃,不用哀家教你,你应知道该怎么做吧?”
孙蕴未曾抬头,可她也能感受到叶蕤眼中的狠厉。
这是要她解决长孙卿。
可如此一来便是一尸两命,但那是苏明月的孩子……
孙蕴没有做出回应,叶蕤直接一手拍在桌案上,厉声道:“汝为何沉默?可莫要忘了,哀家养育你十几年是为了什么?”
孙蕴连忙伏地叩首:“太后恩情,妾没齿不敢忘,妾谨遵太后懿旨。”
叶蕤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转而慢悠悠地端起茶盏:“上次在江陵浪费了那么多精力,那洵国公主还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次你若再失手,可别怪哀家对你无情!”
孙蕴低声回道:“是……”
她起身后便缓步离开了安仁殿。
长孙卿注定是难逃一劫,不是她心狠,而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
夜幕下的宫闱格外寂静,宫巷里也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侍卫,萧瑟的秋风扫落枝头枯黄的树叶,轻轻飘落在孙蕴脚边。
她此时已经退去华衣,换上了最低等的粉白色宫女装。
巡逻的侍卫经过时,也未曾注意过她。
这宫中到处都是禁卫军,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杀长孙卿,怕是连观云殿的门都进不去。而观云殿的膳食也都是由专人负责,要想在膳食里下药,根本就没有机会,如此一来只能暗杀。
孙蕴表面是君王的嫔妃,实则不过是太后手里的一把刀,太后容不下谁,她便要去杀谁。
从前孙蕴一直没有亲自动手,是想着尽量以其他方法除去长孙卿,避免惹火上身;可现在长孙卿马上便要被册立为皇后了,若再不动手,待她成为皇后建立自己的势力,那想要除去她就是难于登天。
观云殿守卫森严,孙蕴只能在他们换岗时悄然潜入。
孙蕴手里提着灯笼,装作是观云殿夜间巡视的宫女,一步步向主殿逼近。
远远望去,主殿周围有不少值守的带刀侍卫,而殿内烛光微弱,长孙卿显然已经歇下,她没有理由进殿打扰。再往前走了两步,孙蕴无意中便看见坐在屋顶的常羽,身形几乎淹没在夜色中。
必须想办法将他们引开,否则常羽这一关就很难过。
孙蕴提着灯笼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主殿前的侍卫里有一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直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孙蕴也没有闪躲,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夜色朦胧,再加上距离遥远,这侍卫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可是她站在原地踌躇也势必会引人怀疑,孙蕴心中正思量着计策,忽然听见侍卫中一声厉喝:“谁?站住!”
孙蕴猛地一惊,她这是被发现了?
可她一抬头,才见那些侍卫并没有往这边看,而是齐刷刷地看向斜对面的屋顶,一道人影在屋顶上飞驰而过。
常羽亦有察觉,当即起身向那道人影追去。
那些侍卫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去追捕那突然出现的人影,主殿前一下子就空了。
孙蕴凝望着他们追去的方向,心中甚是惊奇。
看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既然如此,孙蕴就得抓紧这个机会,疾步向主殿靠拢。
在那些值守的宫女还未反应过来时,孙蕴一扬袖洒下药粉,那些宫女便纷纷瘫倒在地上,供孙蕴长驱直入。
内室光线昏暗,但孙蕴还是一眼看到了床榻上隆起来的被褥。
床前还放着长孙卿的鞋,旁边放着她的外衫。
孙蕴握紧刀刃掩去脚步声,缓慢地向床榻靠近,到达合适的距离后,孙蕴抬起手中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然而刀尖的触感却是一片软绵,孙蕴大惊,连忙扯开被褥。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长孙卿的尸身,而是一床较为厚实的棉被裹成了人形状,她的刀就扎在了这棉被里面。
不好,中计了!
床前的鞋子和旁边的外衫都是引诱她的假象,长孙卿没睡在这床上,孙蕴被人摆了一道。
孙蕴收回刀刃想要逃离此处,转身却看见内室的烛火瞬间亮了起来,而长孙卿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但是长孙卿身后也只有重雪和无双几个侍女。
常羽等侍卫被引开是她故意为之,但现在还没有及时赶回来。
“你为何会知晓我要来?”
孙蕴握紧手中刀刃,一步步向长孙卿逼近。
长孙卿亦无惧色,坦然回道:“我早就在你们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料定你今夜会来,容妃,太后那边就这么急着杀我?”
“那是自然!”孙蕴突然挥刀冲上前,只要现在杀掉长孙卿,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重雪和无双下意识想要护在长孙卿身前,长孙卿却将她们两人推开,反手拔出利剑正面与孙蕴交锋。
长孙卿虽有孕在身,但这并不妨碍与同是女子的孙蕴过招。
利剑划破孙蕴的衣袖,致使她那白皙如雪的手臂展露出来,长孙卿稍微一侧头,便看见她的手肘处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呈树叶形。
“……阿姐?”
长孙卿突然一声轻唤,孙蕴神情一恍惚,手中的动作都停顿下来。
不知为何,孙蕴竟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长孙卿也收回了利剑,直愣愣地望着孙蕴,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孙蕴稳住心神,却是有些不敢直视长孙卿的眼睛,她不耐烦地质问道:“你在叫什么?谁是你阿姐!”
孙蕴还欲再动手,可长孙卿的那一声叫唤却久久回荡在她心间,一度扰乱她的心神。
见她这般神情,长孙卿好似已经了然于胸,她收起惊讶的表情,望着孙蕴冷然一笑:“你原来的姓恐怕是‘长孙’吧?姓长孙名蕴,而你却抛弃了自己的姓,也抛弃了自己的家国。”
孙蕴闻言厉声反驳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姓长孙?这是你洵国的姓氏!”
长孙卿的心神也很杂乱,可孙蕴手肘处的胎记与印象中的一般无二,再看看她那眉眼,仿佛也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的阿姐就叫长孙蕴,与孙蕴的名字只相差一个字,这一切都绝不是巧合。
看见孙蕴满面抵触,甚至还有憎恶,长孙卿颤抖着心神质问道:“你把儿时的一切都忘了?父王,母亲,阿兄,还有阿炎,这些人你都忘了吗?”
“阿兄?阿炎……你……你是阿卿?”
不由自主地叫出这些名字后,孙蕴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原本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原来,最珍贵的记忆竟被她丢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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