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铄:“那就先把人马重点集中在我北部。”

    随着家臣的一声令下,熙日宗的大军开始变换阵型,马蹄腾腾间一个南北长、中间窄的梭形逐渐成形。

    另一个家臣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道:“他们来了。”

    果然,约莫半炷香后,北、东、西三面都传来了隆隆的奔腾声,黄尘自三侧扬起,尘中人有的矛尖闪烁,有的将蛇尾鞭在头上挥得凛利生风,有的双手各执一柄小缸大的铜锤……场面如同八仙过海,无论使什么武器,尽皆来势汹汹,一个个如目光中都是凶狠与仇恨,杀气腾腾地朝韩天铄冲过来,那样子像想把这块五花肉带回去团成丸子。

    宁乔庸赫然冲在北部众人的最前面,他霍然拔剑,提剑向前,剑尖隔着千军万马直指韩天铄的心脏,怒喊一声:“杀——!”

    战马顺着宁乔庸的剑光冲入敌阵,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刀兵相击的声音充盈了整个雀头陂。

    东、西两面的气势也丝毫不输,虽然没有领主坐镇,但带头的几派宗主也都是不可小觑的英雄好汉,尤其是东面一个叫穆擎的,此人将一柄长斧挥舞得虎虎生威,一入敌阵就如同铁球入水,将敌阵炸起数层波澜,重刃所到之处血弧飞溅,砍瓜切菜一般将敌阵撞出了个豁来。

    那位痣兄对韩天铄说:“公子所料果真不错,果然是北边那一路人马最盛、气势最凶。”

    韩天铄笑道:“无霁山虽然门派众多,但每个也就米粒大小,合起来也就是个饭团子,熙日宗几口也就吃掉了。”

    一个家臣问韩天铄:“公子,要不要往东面匀一些人手?”

    韩天铄胸有成竹地说:“不用,东边的人虽少,但也只是相对与北边来说,比起无霁山人马的数量还是多了太多。从这三路的人数来看,无霁山全部的实力应该已经都亮出来了,鸟蛋在巨石面前,无论什么树上开什么花都不管用,哈哈哈!”

    没有围着韩天铄的韩氏家臣们纷纷纵马冲到了阵前,与无霁山各路高手战在了一起。熙日宗作为当今第一大宗,底蕴深厚,卧藏了不少猛虎恶龙,除了另辟蹊径强行加塞的痣兄以外,每一个拿出去都能独当一面,是足以与一般门派的宗主和武魁平分秋色的人物。

    韩天铄虽然草包,但这些年因为韩天钾有意栽培历练,也积累了一些“真知灼见”,战场的形式与他预想的大差不差,虽然无霁山来的每个人都是带着不要命的风格在战,但耐不住熙日宗人数上狠压他们一头,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没人冲到韩兵的中阵,待宁乔庸终于杀过了前阵的时候,韩天铄不慌不忙地让人再从两侧抽一些人马过去挡一挡他,韩天铄所在的位置仍然稳如泰山,一时半会看不出有什么威胁。

    “嗯?”守在他身边的家臣眯了眯眼,看向东面自对方尾部策马而来、一路冲击到了交战前沿的一个人,大惊失色:

    “何忠发怎么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见得冲到阵前的何忠发从马上一跃而起,半空中高高扬起两指粗的方天槊,家传宝槊上盘踞的蟠龙在阳光下金芒闪烁,随着主人将宝槊下压,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金龙狰狞而来,一个“摆尾”就横扫了整整一排的韩兵。

    此一出手当真石破天惊,原本被穆擎撕出的豁口顿时直入韩军数丈之远,这豁口的形状就像一柄尖锐的匕首,向着韩天铄迅速绵延过来。

    韩天铄狠狠吃了一惊:“他娘的,何忠发这老东西和宁乔庸还真是交情深厚,竟然把自己的山头撂下过来了!”

    痣兄忧心忡忡地提议:“不然我们往西边挪一挪吧?”

    由于何忠发隐在队尾,前方又有人扬沙遮挡,故而报信的只看见了前面的几个无霁山一系的宗主,完全没注意到后面藏着这样一尊大佛。被安排在东边的韩兵本来就少,又被打头阵的穆擎等人挫了挫锐气,此时何忠发骤然登场,前面的士兵立时生出自保之心,如同稻子般倒伏了一片。

    韩天铄:“也好。”

    如果韩天钾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感到欣慰,这个以前见血就吓得尿裤子的弟弟经过他的打磨,在这个时候竟然保持住了镇定。他仔细衡量了一下两边形势以后,命令家臣们簇拥着他往西边靠了靠。

    宁乔庸抹去脸上的血污,看向三日之前赶来支援他的老友。他们相识已经有四十多年,曾经一个是庇黎山庄的少庄主,一个是无霁剑阁未来的宗主,意气风发、壮志满怀,他们并肩走过了挥斥方遒的青年岁月,又在银鬼祸乱中相依相扶地走过了中年,经历几度宗派的沉浮与患难中的同舟共济,再相看时,对面的人早已华发催生、两鬓斑驳。虽然最后两人因为宁乔庸的明哲保身而渐行渐远,但终究是情谊刻骨、金石难断,料到无霁山遇险,何忠发还是第一个冲来帮忙的。

    何忠发的方天槊将前面的几个韩兵给串成了葫芦,抡臂一挑就将他们扬了出去,一转头,正好也看到了那边的宁乔庸。

    两位老友遥相点头,互相的鼓舞于一瞬互换。他们随后扭过头去,长剑宝槊双双比之前生猛了数倍,犹如闹海之龙、扑山之虎,携着两位大宗之主毕生的功力捣向敌军,一时间气势大骇,将旁边的宗主门人都引得情绪高涨。

    痣兄急慌慌地道:“怎么办?大部队可能过不来,但万一何忠发和宁乔庸能冲过来呢?”

    韩天铄面色沉沉,思索了一阵后,点了几个围在他身边的家臣的名字,命令道:“你们去挡挡他们。”

    几位家臣得令,纵马扑向了两人。何忠发的方天槊同时对上了一枪一戟和一副流星锤,压力骤增,向前突进的速度减下来不少。还有人在旁边见缝插针挥洒毒水,何忠发一不留神被浇上了左手,手背顿时如同被火烧伤,泛起一阵通红和焦黑。

    他将一声闷哼咬在了牙关里,忍了剧痛,不管不顾地继续向阵中搏杀,但挥舞方天槊时却明显不那么流利了。穆擎赶到他身边帮他分担了流星锤,又趁机一斧子将那洒毒水的砍下了马,只是因为这一分神,他的一个肩膀被流星锤扫中了,护肩分崩离析,下面的衣服被染成了深红。

    又过了一个时辰,韩天铄看到两大宗主向自己一点点靠近,带着人又往西边挪了挪,此时韩家的人马大多被堆到了东、北两面,像是面朝那边展开了一个扇形。

    一个家臣对韩天铄道:“不能再靠西了,万一西边有弓箭,再往那靠就到对方的射程范围了。”

    韩天铄于是将马立定,停在了隔着百余列士兵就到军阵最西边的地方。

    痣兄向西边看了看,然后扭过头来专注于战况最激烈的东、北两面,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鬼使神差地有了一种想回头往西看的冲动。痣兄觉得奇怪,对直觉将信将疑地又把头扭了回去,但他什么也没看见——一道自远处飞来的寒光顷刻抹了他的脖子,然后因为他脖子的反弹之力转了个弧度,如鸟翅般扫过了紧紧挡在韩天梭西面的几位家臣的喉结。

    刻着“韩”字的飞剑插在了地上,几个家臣凝滞在马上,脖子上的痕迹连起来是一条流畅的红线。片刻之后,接二连三地埋头栽下了马。

    韩天铄的西边霍然没了家臣的遮挡,他大叫一声,再也维持不住本就不太稳固的镇定,连拉带扯地将剩余的家臣弄到西边来,然后自己透过他们身体的缝隙探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只见一个青衣薄甲的人踩着韩兵的脑袋飞掠而来,藏青色的大氅在身后随劲风翻飞,右手斜延下一道极清亮、极凌厉的剑芒。

    家臣忙喝令士兵向那人围拢过去,那人右臂一翻,“岳峙”精光大烁,暴涨的剑光纵横灼亮,呼啸的剑风让周边的空气都震颤嗡鸣,像狂风扫落叶一样将聚过来的士兵杀倒一片。

    “卜青岳怎么也在这!?”

    韩天铄心胆欲裂,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么一声。

    卜青岳的目标看起来很明确,就是想擒他这个贼首,只要不挡路的士兵一概不稀杀,如果刚才韩天铄还往西去的话,很可能现在卜青岳已经掠到了他的跟前。

    韩天铄狂喊:“东边过来些人!北、北边也过来些!快来保护本公子!快点!”

    何忠发见女婿动手了,硬是忍伤将方天槊挥舞出了残影,将几列韩兵拦在了东边,竟是万夫莫开之态。宁乔庸等人也再不留余力,拼死纠缠住北边的韩兵,给卜青岳争取时间。

    卜青岳杀完几波,又拿一众韩兵的脑袋和肩膀做垫脚石,如流云飞絮一般在黑压压的军阵上方飞过,敌人的鲜血顺着“岳峙”的剑身下落,竟然一滴也没能留下,熠熠光亮仿佛新剑出鞘。在距离韩天铄不到几丈远的地方,他手腕一抖,“岳峙”再次蓄势待发,冰冷的剑尖“嗡嗡”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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