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脉首领的黑羽鸟飞来,报告了辖域内有隶属于五宗会的世家门派朝谪真门方向动身。

    事实果如都雷音所言,其余四大宗对韩天钾进入谪真门的反应可以说是震悚至极。而剩下的江湖众派也均如遭重击,它们虽然被五大宗刻意蒙蔽,不知道闰气所谓的“神奇之处”,但面对像银鬼祸世历史重演那样的发展还是都心惊到了极点,不约而同地往谪真门附近汇聚,想要齐心找到能防患于未然的方法。

    卜秋台边在天机玄外数十里内巡视着,边时常不经意地瞟一眼汇集在附近市镇的世家门派,喝了一杯茶,准备返程。

    首领们目前看来都很老实,她在都雷音的掩护下不露破绽,听禀布令、甚至生杀奖罚,手段之酷厉与天机玄历任主人别无二致,至今都没有首领起疑、来天机玄周围观察,反而是后山河坝的建造更让她头疼,想了几多方案,还是没有定论。

    “嗯?”卜秋台敏锐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多日紧凝的面色难得舒缓了些。也是,许家如今已进入了五宗会,实力与名望今非昔比,过来参与并不意外。只是她先前忽略了,乍一看到那人竟然滋生了点隐秘的喜出望外。

    她脚下轻移,轻而易举地掠过了混杂的车马人群,在靠近那人的一棵树上坐了下来。

    背影的主人正是许殊何,他与兄长许元昌各骑一匹雪花白马,正在安排许家门生驻扎进沿街的几家客栈。许家人马尽数入门后,许元昌对许殊何道:“安置得差不多了,我进去布置防守,你去联络一下周围的世家。”

    许殊何道:“好。”

    他目送着兄长进入了客栈,然后勒住缰绳调转马身,忽而听到斜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许公子,别来无恙。”

    卜秋台正披着那件绒黄的披褂,在枝叶间笑盈盈地俯视着他。

    “来香姑娘?”许殊何扬起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唇红齿白的微笑,似没想到她还逗留在此地。

    卜秋台笑容微滞,晃了下神,然后低眉将情绪尽数敛去,从树上轻盈地掠了下来。动作间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多日的郁结忽而有了眉目。

    许殊何翻身下马,来到了她面前。卜秋台看着是他,又犹豫开了,把刚生成的念头在心里仔细过了又过,生怕有什么不妥,一不留神把这人带入了险境。

    许殊何看出她有些神思游移,抬额观察着她,温声问:“姑娘?你在想什么?”

    “……哦,”卜秋台回神,“我找到有灯船的那条河了。”

    许殊何面露喜色:“果真?在哪里?”

    卜秋台定定地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最开始的心腹之患基本已经自行化解,阿伊达玛木如所承诺的那样安分,萧落也已经现了形,并且卜秋台几番设法试探发现,萧落的确只有轻功非比寻常,其他武功虽也不错,但还不足以与许殊何抗衡。再加上在她的刻意震慑下,首领们都乖顺地蛰伏在自己的辖域……

    她始终没忘记欠着许殊何那幅画,只是那些白驳人好像跟外面被谋生填满了整辈子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跟高雅的东西完全没边,她去问的时候全都瑟瑟发抖地大眼瞪小眼,一派惶恐又真诚的无能为力。但凡白驳人中有个能画的,建河坝的事她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对策。

    许殊何恰在此时出现,或许也有一丝半分是天意吧。卜秋台定了心,那就让他自己去看吧。

    卜秋台:“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还有些危险,你确定要去吗?”

    说完,她又静默地在心里补上了后面的话:“不过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

    许殊何听不见她的心言,面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特殊又危险的地方?哪里?”他所知的这附近特殊又危险的地方只有天机玄。

    卜秋台温声说:“放灯船的确实是一个特殊的部族,他们相貌奇异,多年避众而居,不愿让更多的外人知道他们的栖身之所。所以如果你要去,我会在路上蒙住你的眼,你可愿意?”

    许殊何微诧,怪不得他不知道,原来是特殊部族的隐秘居处,他略有迟疑道:“既然他们不愿被外人所知,那我去岂不是搅扰他们?”

    卜秋台笑笑:“不是白去。实不相瞒,他们放灯船的日子已经过了,只是最近遇上了些麻烦,需要有人把他们赖以为生的那条大河的宽窄起伏与沿岸地势详尽画下。你若能帮这个忙,我就去与他们商量,让他们再放一次灯船。”

    许殊何眉梢轻动,机敏地听出了卜秋台没说的一层意思:外面能画的人那么多,但他们却始终解决不了,想必是害怕外人看见他们所居环境后对外透露。现在卜秋台邀他前去,说明那些人信任卜秋台,而卜秋台信任他。

    “好,我去。”许殊何微有触动,同时为让她放心,又加上一句,“出来后,对所见的一定守口如瓶。”

    卜秋台看他的目光愈发温和:“好。”

    许殊何:“但是我近日恐怕没有时机,韩天钾进入了谪真门,我须同我大哥先去与五宗会商议,听从五宗会如何调遣。姑娘可以等到何日?”

    卜秋台:“不急,你何时得闲,何时就到辟斜镇随意走走,我会找到你。”

    许殊何滑动了下喉头:“一言为定。”

    在韩天钾进入谪真门以后,谪真门又恢复了往日牢不可破的样子。不管是五宗会还是其他江湖门派都没有商议出什么有效的举措,如卜秋台所预料的那样,在这里干耗了几天,除了每家被谪真门弹伤了几个人和嘴皮子练得更麻利了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首脉的天机使在卜秋台的指令下留意着这些汇聚过来的门派,每一家前脚有什么动静,后脚就能流入她的耳朵。不出她所料,本该是五宗会核心的四大宗都没有来,来的只是边缘的世家们,这些世家的家主相比卜青岳他们显得太天真了,面对巨大的惊变有些沉不住气。

    不过,有一条传报让卜秋台感到意外:在五大宗排位第五的寒千门虽然也没有大部人马前来,但年轻的掌门凌霄云却亲自来了,他重伤新愈,修为一落千丈,在谪真门前呆立许久。

    卜秋台以为他要动什么歪心思,让天机使严密监视着凌霄云的动静,却得知凌霄云没有任何哪怕尝试进入谪真门的举动,不久就回寒千门了。

    卜秋台坐在辟斜镇的茶楼上,捏着一只小巧的茶杯端详,心里忖度着寒千门与熙日宗的过节已经不亚于与无霁山的,同是毁宗屠族的血仇,只不过上一次被屠的是无霁山,这一次风水轮流转,落回到了寒千门头上。以凌霄云与其父一脉相承的激进与刻薄来看,他恐怕是恨极了韩天钾,所以才抱着痴想来谪真门看一眼。

    当然,这只是卜秋台的猜测。

    她看了看日头。该到了,距离她得知许殊何已经行到不远处的古佛镇的消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在木桌上留下几个铜板,然后骑马去镇头等人。

    许殊何一到辟斜镇镇口,就看见了卜秋台背对夕阳等候的身影,她坐于马上,周身被斜晖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看到他后,露出了一个似有所料的笑容。

    许殊何连忙策马上前,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卜秋台浅笑:“秘密。”

    她身/下的坐骑似乎对许殊何骑来的白色骏马有些好奇,将鼻翼探了过去,友好地喷了口白气。这是一匹油光锃亮的黑马,往日与天机玄一水的黑色神骏一样,带着种冷贵孤独、无可靠近的气质,卜秋台摸了摸马颈,心想好马果真是通人性的,能神奇地感知到主人态度的微妙不同,从而一反常态,做出了惯常绝不会有的亲昵举动。

    卜秋台:“先穿过辟斜镇吧。”

    “好。”许殊何温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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