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盯着电脑屏幕,目光平静又炙热,心跳在慢慢加速。

    那是内部调岗的成绩页面。下一步,只要再输入个人信息,便能得到结果。

    几天前,正如那则帖子所传,陆见深重回新闻部。短短时日,便完成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腥风血雨的人事巨震后,内部调岗通知便发了出来。

    许鹿第一时间报了名,参加了第一轮的笔试。今日,便是揭晓结果的时候。

    许鹿盯着屏幕,深吸口气,在键盘上敲下通关密码。

    结果呈现在眼前,她弯了弯唇。

    这几日,在脑子里拧紧的发条,终于松了下来。

    罗奎不知何时站到了许鹿背后,他端着咖啡,啜了一口,戏谑道:“哎,女大不中留。”

    “罗主编。”许鹿站起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轻松自在。

    刚得到信息时,许鹿去找罗奎签字,罗奎一听,脸当即垮下来,说什么也不同意。

    可后来,终究架不住她三番两次催心剖肝的恳求,只能签字放人。

    金麟岂是池中物,有些人,早晚得走,拦不住的。

    “陆见深可不像我这么好糊弄,”罗奎开玩笑说,“要是最后面试被刷了,我可不会再让你回来了。”

    许鹿笑笑,视线从罗奎略带感伤的眉眼划过,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舍。

    很奇怪,有时候人拼了命想要逃离,一旦要成行了,又忽然开始留念。

    “小鹿,你跟老罗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路遥刚采访回来,难得见许鹿眉眼弯弯。

    “可能,罗主编喜欢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许鹿望向窗外,答非所问。

    这件事,她想尘埃落地了,再告诉其他人。

    “天气?”路遥瞥了眼窗外景致,很快被带偏了,忽然想到什么,兴致勃勃道,“天气回暖了,那陈念沂的摩托车比赛,应该不会再延期了吧。”

    从昏沉梦靥中醒来后,陈念沂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然后掀开被子,去冲了个澡。

    接着,他依旧像往常那样,坐在客厅的三角钢琴旁,弹奏起熟悉的旋律。

    那首重复了无数遍的《春日与你》。

    这天,他不过弹了几分钟,脑子里就忽然冒出点什么东西,试图拿笔记录下来,打开笔记本,整个人都慌了。

    里面夹着的那张手稿不见了。

    他翻遍了钢琴上的所有乐谱,又翻遍整个书房,依旧没找到。

    他打给黎晏:“看见微尘的手稿了吗?”语气夹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喂!我虽然觊觎词作者,但也不至于连别人几年前的手稿都要偷吧?”

    黎晏记得在陈念沂家见过的那张,边缘泛黄的歌词稿,啼笑皆非,“再说,你知道的,我进出你家那么多次,哪回乱翻过你的东西?”

    语毕,她忽然想起什么,提议道:“你翻翻垃圾桶,昨天保洁去过。”

    陈念沂像抓住一丝救命稻草,慌不择路,将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

    在最下面看到一张陈旧的单页纸后,他陡然松了口气。

    正要掐断电话,就听黎晏语气严肃了起来,她一丝铺垫也没有,直奔主题道:“你和许记者,被拍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陈念沂倒是比想象中冷静了许多。

    “还在谈,不过对方这次有点狮子大开口了。”黎晏盯着电脑上的聊天对话框,眼神锋利,与电话里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陈念沂将那张抢救过来的手稿擦干净,一边消毒,一边冷冷吐出几个字:“让他发。”

    他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

    黎晏知道他在说气话,没理会,只道:“晚上八点的飞机,我下午过来接你。”

    “嗯。”

    “等忙完这最后一轮签售,我放你去谈恋爱。”

    陈念一怔。

    他将手稿单独放进文件夹里,搁在钢琴上,面色冷峻,问黎晏:“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黎晏笑了下,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突然发现,我和陆见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彼此最爱的,竟还是对方。”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新闻部。

    许鹿迈出去,抬眸,就撞见走廊拐角处那对低头缠绵的恋人。

    她转头避开,望向电梯间的窗外。

    陈念沂的经纪人,和新闻部的老大,竟是一对恋人。

    她并不关心未来领导的私生活,只是,忍不住联想到一个事实。

    兜兜转转,竟还是和陈念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许鹿安静当了半分钟人偶,手机就响起来了。

    她摁掉电话,调成震动模式。

    那对恋人察觉到什么,终于道了别。接着,黎晏转过头,便看见了伫立在窗边的许鹿。

    黎晏半是惊诧,半是歉疚地道:“刚让你见笑了。”

    许鹿微微摇头,就听到黎晏问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娱乐部不是在楼下?”

    许鹿举着手中的资料,淡笑着,解释说:“我来参加内部转岗面试。”

    黎晏盯着她怀里印着“新闻部”几个字的文件,愣了下,会心一笑。

    “的确,这里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黎晏由衷替她高兴,又调侃说,“不过,你不来娱乐圈,还真挺可惜的。”

    许鹿笑笑:“谢谢晏姐抬爱,我没那方面的天赋,就想当个小记者,跑跑新闻,写写稿子。”

    “记者是一个了不起的工作,”黎晏表情认真,但语气有一丝落寞,“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想要在这个行业发光发热”

    话到这里,黎晏打住了。

    电梯抵达前,她翻出包里的墨镜,对许鹿道:“对了,念沂还在出差,晚上回。沉禾这边有事,我就提前回了。”

    许鹿一愣,眸子冷冷清清:“我跟他不熟。”

    黎晏不置可否。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带着包容的笑意,看向许鹿。

    “面试加油。”电梯阖上之前,她最后说了句。

    走到面试的会议室门口,手机震动了起来。

    许鹿犹豫了下,走远了点,将手机摸出来时,对方已经掐断了。

    统共是六个未接来电。

    心底莫名生出不安。

    回拨过去,路遥的声音撞进耳膜:“许鹿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出大事儿了!”

    挂了电话,许鹿点开路遥发过来的新闻。

    走廊的白炽灯,忽然黑了下。

    有那么一瞬间,许鹿脑子里一片空白,脚下的路渐渐倾斜。

    她伸手,扶住旁边的那堵墙,调整了下呼吸后,将视线重新聚回手机上。

    她和陈念沂,被拍了。

    昏沉夜色下,照片本不太清晰。

    但被陈念沂拽着手腕的女人,恰好仰头看他,于是那张脸的轮廓五官,便清清楚楚被相机捕捉到了。

    她盯着那张照片,开始回想那是多久前的场景,一时之间,脑子空空如也。

    但砸在心里那块巨石,已经慢慢沉了底。

    她面无表情地,将工作群里,那一条条雷同的,或是质问,或是探究的信息,全都看完了。

    舆论发酵太快,已经收不住了。网民都在对她喊打喊杀,要让她滚出“看见”,离陈念沂远点。

    许鹿收起手机,望向近在咫尺的面试间。

    她攥紧手中的资料,视线一一扫过房间里那几位面试官,然后,她缓缓转身,离开了新闻部。

    四周不怀好意的眼神,沉默地将她围剿。许鹿视而不见,平平静静地去了罗奎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儿?”罗奎将平板往桌上一摔,口气不太好。

    许鹿不知如何解释。

    这事,似乎也没法解释。

    说什么?

    曾经的恋人,重逢后的叙旧?

    陈念沂是谁,她又是谁。这话说出去谁会信,指不定她还会变成痴人说梦话的疯子。

    如此,还不如不说。

    但又不能说假话,那就只能缄口不言了。

    “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陈念沂。”见许鹿沉默不语,罗奎隐忍着怒意,“你知道陈念沂和赵琦越的那些cp粉,快把咱们社给炸了吗?”

    那些真正关注陈念沂音乐的粉丝还好,相对理性,有辨别能力。

    所以闹事的,基本是那群cp粉。在官方声明还未出之前,便跑来炸官网,要社里给个说法。

    但这个“说法”要怎么给,罗奎自然不能擅作主张。

    他第一时间便和陈念沂团队联系了,对方只隐晦地表明一切皆是误会,会妥善解决,甚至还嘱托他别追究许记者的责任。

    可眼看着网络之战愈演愈烈,罗奎却又对所谓的“误会”一无所知,无从下手,只能先从许鹿身上旁敲侧击了。

    但没想到,许鹿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整个人低眉顺目,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罗奎以为她是被这风口浪尖的阵仗,给吓傻了,便缓和了脸色,道:“小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有什么误会说出来,我才好替你做主。”

    这回,许鹿终于开了口。

    却是直接扔出了一枚炸弹:“对不起罗主编,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引咎辞职。”

    罗奎懵了。引咎辞职,那不就是变相承认流言了?

    但以他对许鹿的了解,这个整天泡在公司加班,没有私生活的优等生,不大可能是那种人。

    罗奎心里浮出一个石破惊天的猜想。

    顺着这条线下去,陈念沂团队的反常就说得通了。

    陡然间,罗奎忽然同情许鹿了。

    心一软,劝慰的姿态就走了心:“小鹿啊,那群人要的,只是一个符合他们想象的‘真相’,至于你是走是留,他们其实并不关心。况且,你这一走,不就正好坐实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了?”

    许鹿睫羽轻颤。

    “虽然我跟你讲过,公平这件事,只有等你足够强大了才有资格去谈,”见她神色微动,罗奎继续道,“但是在我罗奎这里,从不冤枉好人,也不会被舆论挟持,不管对方再强大。”

    “再者,你不是还要去新闻部?你一旦辞职了,这段时间的努力不就通通白费了。”

    这句话,戳到了许鹿心里。

    她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有些深入骨髓的坏习惯,终究是改不了的。

    就好像,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去争取,每次一遇到问题,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躲起来。

    就这样吧。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慢慢沉下去。

    许鹿看向罗奎,决定给这个真心替她着急的上司,一个交代。

    “罗主编,我没有做过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事,我跟陈念沂”许鹿深吸了口气,用隐晦的措辞,提起不愿触碰的往事,“我们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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